雨水淅沥,一直未停。
桃苏与狗儿打马经过一座繁华的小镇,闻得店中饭香,狗儿顿时走不动道,桃苏也觉得腹中饥饿,正好之前准备的食材消耗得差不多了,便干脆下马进入店中,准备在外解决一顿。
此时正是饭点,店中人满为患,桃苏等了两刻才寻到一张空桌。
先前等位的时候她抽空研究过菜单,此时面对小二十分麻利地就报上了几个菜名。
小二转身去了,她百无聊赖单手托腮。外头雨打飞檐,滴滴答答,搅得她心中莫名烦躁。
转眼去飞云派的路就已经走了五分之一,这一路下来不说十分顺畅,却也比她预想的要好,更没遇到过太微宗的拦路人。
一切都很顺利,反而叫她心悬,隐隐不安。
蔺珣修道之事寄望于她,想也知道身为血亲的蔺昊必不可能善罢甘休。且太微宗乃是中灵洲数一数二的大宗门,那蔺昊贵为一峰之主,被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下了脸面定是不能无声无息地放过。
如今这样的顺遂根本是一戳就破的泡沫,是暴风雨前宁静的假象。她不会高估自己更不会小瞧了太微宗的手段,她有预感,他们早迟都会狭路相逢,就怕时间拖得越长风暴雨来得越猛。
桃苏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静静凝望着窗外蒙蒙的雨雾发呆,却只一会儿的功夫,那些成团成团的愁思就叫浓郁的饭菜香给冲击得七零八落了。
随着一个个盛满食物的盘子上桌,她的心绪渐渐被那些看了就食指大动的菜肴牵扯。她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只想执起筷子夹了菜往嘴里送。
手随心动,不需言语围桌而坐的两个人就已经敞开了肚皮吃起来。
正吃得欢,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湿漉漉的老头儿突兀地坐到了桌边,见两人同时抬头看他,他脸上的褶子顿时开了花。
“雨天湿滑,我借地避雨,看两位面善,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桃苏黛眉微蹙,飞快地扫视了他两眼,没多说什么,只道:“您老坐就是。”
她说罢就低头继续吃饭,狗儿看桃苏不甚在意,便也没再看老头,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上。
两人一阵欢扒吃得杠香,根本不受不速之客的影响,老头儿看看桃苏再转头看看狗儿,脸上不觉浮起一抹笑,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您还有事?”桃苏抬眸看去。
老头儿眼眸一弯,重复道:“麻烦你行个方便。”
她一愣,“行什么方便?”不是都让坐了么?
老头儿:“给我一碗饭。”
桃苏:……
好吧,她还真以为他是来坐着歇脚的,不曾想竟是来要饭的。
老头儿大约也觉得尴尬,捂着嘴闷咳了两声道:“我如今饥肠辘辘,再不吃上一顿大约是见不着明朝的太阳了。”
桃苏微眯着眼,默不作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点点头,高声叫来了小二。
她三辈子模样都没怎么变过,大约是真的长得面善吧,在现世时除了血亲看她不顺眼外竟十分得老人青睐,特别是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那种。
以前在路上,总有陌生的老人喜欢向她问路,找她拉家长,更夸张的是还有找她要钱的,要的也不多就十块二十块,她看得出来那是人家真的急等着用。
桃苏不是个烂好心,但遇上这样的老人多半都会答应。就像今天这样,她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推己及人,她只希望如果有一天她的父母需要帮助,也能有这样一个好心人像她帮这些老人一样帮助他们。
眼前的老头儿干枯瘦削脸色灰暗,像是大病已久,他身上没有灵息应该只是普通的凡人,且看样子还是个晚景凄凉的老人。
桃苏不欲惹什么麻烦,更不想参合别人的因果,但若只是一顿饭的话,这样廉价的善心她还是给得起的,就当日行一善了。
权衡片刻,她拿起菜单对小二道:“来一碗饭,再上两道菜,就要……”
她正斟酌着老人能吃的菜式,一旁的老头儿突然张口,“我身体不好,杂质多的吃了要恐要害病,白山金鳞汁多肉嫩最合适我老人家的牙口,多的菜不要,一道火灼金鳞云便足矣。”
“嘶……”
桃苏还没出声,倒是等在一旁的小二猛抽了一口气。
他斜睨着老头儿心道:这要饭的也真敢说,是打量这姑娘心肠好吧。白山金鳞可不是什么寻常货色,一身剧毒弄来十分不易,且能食用的不过腮后那堪堪半掌宽的两小块肉而已,金贵得紧呢。
火灼金鳞云虽是他们家店里的招牌菜,却也不是时常都有的,小小一碟子三五口的量就要五千下品灵石,一个凡人怎敢肖想?依他看,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像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老不羞就该立刻拿大扫帚给他打出去。
桃苏不知什么是火灼金鳞云,但等她看到最上面招牌菜的价格时也是一顿。
啧,五千下品灵石啊,这老头儿大概是她所遇的老人中最夸张的一个了。
怎么办?她有点儿肉疼呢。
她看那老头儿确实形容落拓,又想着反正就这一回,且先前就打定了主意要日行一善的,便也没有推脱,朝小二点点头。
小二立时虎躯一震,再看她眼底就多了一丝深意,好似她是个钱多了没处使的冤大头一样,又怕一个不慎会错了意,忙问:“客人是要单独上一道火灼金鳞云?”
桃苏将手中制作精美的菜单递还给他,“就按这位老丈说的上吧。”
直到小二懵逼着转身离开,她才抬眸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老头儿。
老头儿眼神清正不躲不闪,依旧抿唇笑得舒朗,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点了一道佐饭的咸菜。桃苏颔首朝他礼貌地笑了笑,就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老头儿也不多做纠缠,抚着胡须坐在一旁静静笑看二人吃饭。
不多一会儿,灵米饭与一道热气腾腾的菜上桌,老头儿不言不语端起来就吃。他虽一身布衣十分狼狈,但吃相却甚好,慢条斯理细细咀嚼,吃得十分享受。
三人相对无言,各自吃饭。
之后桃苏又在店中买了些灵米与处理好的灵兽肉,再回来时那老头儿已不见踪影,桌边只坐了狗儿一个。她以为他与以前那些萍水相逢的老人一样,都是生命里匆匆而来又匆匆消失的过客,便只一笑了之,全不知此人之后与她还大有牵扯。
两人离开小镇继续向东而行,骑马虽比乘坐兽车慢,但边赶路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也别有一番意趣。
桃苏一路上也不光都在欣赏风景,还会根据当时的所见所闻,教授狗儿在外行走的经验。狗儿脑子虽不好使记性却特别好,又肯听她的话,是个十足十的好学生。
她教他时也不讲那些复杂的道理,只让他牢牢记住应对之策,之后还会举一反三来考较,一问一答间路程在逐渐缩短,狗儿也在飞速成长。
又走了几日,一条大河横亘在前阻了两人去路。
大河名为鹤衣江,自东而来滚滚向西,宽阔无际。他们沿江走了许久都未看见船只与码头,本想寻人打探一番,却发现此处人迹罕至,不得已只好调头往回。才前行了半里路,迎面便走来一人。
那人身穿一袭龙胆紫色道袍,戴了一顶竹青宽沿的斗笠,露在外头的下半张脸皮肤微黑,棱角分明胡茬粗硬。
他顺风而来步履沉稳,走得不紧不慢。道袍宽大,袍裾在风里猎猎翻飞,却也完全遮掩不住此人高挑精壮的体魄。
见到有人出现桃苏先是一喜,却只须臾面色就陡然凝重,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自背脊攀爬而起,叫嚣着让她赶紧逃命。然而双方已然相对,她心里清楚此时再逃,已是晚了。
狗儿敏感,见她眸光沉沉勒住缰绳停下脚步便也跟着停下来,两人骑在马上齐齐看向来人。
这个男人有灵息,证明了他是个修士,可她却完全看不透他的修为,只感觉到了一种如山岳般厚重又危险的压迫感。依照经验来断,此人绝不可能是筑基,大概率她是遇上金丹了。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太微宗九霄峰的人终于还是追来了。
若她所料不错,这人便是蔺家那个上界之人口中的师叔。
他们还真看得起她,对付小小的练气竟派出个金丹来,这也能从侧面说明了九霄峰主对蔺珣的看重。
眼看来人步步逼近,桃苏不甘地咬了咬后槽牙。
金丹出手,任她与狗儿两个再厉害也绝敌不过,此时挣扎不过是徒劳的反抗。可若是叫她就这么认命,她又怎么能甘心。还有狗儿,他身上的秘密可一点不比她少,要是让人发现,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她左右看了看,后面是望不到边际的天堑,左右是大片平摊辽阔的滩涂,没处藏更没处逃。这时候与个心怀歹意的金丹撞上,若无奇迹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这样全无一丝生还机会的情形,真的叫她很难相信自己是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
桃苏在心中苦笑,她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像她这样的倒霉蛋儿当真是气运之子吗?即便是小世界的气运之子,到底也该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吧,怎么偏她就这么背?
她也想过躲进妄殊里避祸。
可一来妄殊随她移动而移动,若在此时进去,出来就还是在原地,那人只要守株待兔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二来她人已经暴露了,再暴露一个仙器妄殊岂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思绪电转间,桃苏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即便结果已经注定,她也要尽力为自己和狗儿争取一把。
天助自助者,万一就有奇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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