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苏没有贸然开门,而是先低头打开食盒查看。
只是当她的眸光落到食盒里躺着的两个干巴巴的馒头上时,眉心还是忍不住狠狠皱起。
这大少爷的待遇都快赶上她这具身体的资质了——当真是差得没边儿。
她一个刚进府的“童养媳”晚膳好歹还有半碗肉丝呢,到了大少爷这儿竟就只剩这俩硬邦邦,扔出去能砸得死狗的冷馒头!
这到底是因为黄妈妈的报复,还是……大少爷从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桃苏看着那条开开合合的门缝突然就明白过来,感情刚才冬青说隔着门放食物,就是直接丢进去的意思啊……
可这么一来,岂不是跟喂狗一样!
“呜——”大概是透过门缝看到了馒头,房里饿极了的傻子大少爷 “嗷呜嗷呜”叫得更凶狠了,应和着月色下的虫鸣蛙吠显得院子里分外热闹。
桃苏重重叹了口气,干脆利落地放下食盒摸出钥匙,伸手去开门。
东厢房内果然应景地传来了几道抽气声。
桃苏手没停,拧钥匙、拔锁、推门,伸爪子按头一气呵成。
傻子少爷的力道相当生猛,即便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差点被他冲得一个趔趄。好在她下盘稳当,才在瞬间制住了那颗乱动的脑袋。
然后,她就被掌中油腻粘稠的触感,与房间内和傻子身上如出一辙的臭味给熏得僵直了身体。
那味道奇臭无比,饶是桃苏见多识广也勃然色变。
她微微闭眼沉沉吐气,想将胸口那股翻腾不休的**强压下去。可实在架不住掌下的傻子满心满眼都是那两个略略发黄的干硬馒头,“嗷呜”叫着拼了命地伸着双手往食盒上扑。
那气味随着他的晃动陡然加重,桃苏只坚持了两秒,就对那种翻肠倒肚的感觉举手投降。
“呕!呕!”
今晚才吃下去的东西瞬间清空,桃苏吐得眼泪汪汪面色惨白,飞快地抓起那两个馒头就往傻子手里塞,“给你,给你,都给你!呕……”
傻子丝毫不在意身上被溅了污物,得了馒头风一样跑进屋,蹲在墙角就埋头大口大口啃起来。
桃苏也是这时才发现,那孩子的身形格外瘦弱。大脑袋,小细脖,竟和家里挨饿的火柴人桃大宝差不多。
明明已经七岁了,却跟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显而易见这大少爷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忍饥挨饿应该是常事。
既然如此……
桃苏屏住呼吸跨过门槛走入了凌乱不堪的房间,打量着屋中简陋至极的陈设,眼角泛起了点点玩味的余光。
……那夏莲受伤之事,就必然另有隐情!
傻子少爷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馒头,此时正像只猫儿一样细细地舔着手指,仿佛是在仔细回味馒头香甜的味道。
见桃苏看他,立刻就绷紧了身体,嘴里发出阵阵警告般凶狠的低吼,整个人拼命往墙角里缩。透过覆在面上凌乱的长发,她看清了那孩子眼中狼一样桀骜不驯的冷光。
桃苏淡淡转开了视线,兀自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又推开了窗户通风。等借着灯光看清了满地的污迹,才一边呕一边认命地去院中拿来了抹布与扫帚收拾起房间来。
屋里虽脏得没处下脚,可好歹床铺上没有污物,只是那气味仍旧胀脑袋。
看来傻子虽傻,倒也还算讲究。
在桃苏收拾屋子这期间,傻子少爷并未对她表现出一星半点攻击的意思,大概是知道斗不过,就一直蹲在角落里警惕地盯着她看。
桃苏想着这才是她与他头一回见面,就没急着跟他熟悉。收拾完房间,她关好窗户,锁了门便回屋休息去了。
……
晨光明媚,鸟语莺啼。
桃苏扎扎实实修炼了一夜,精神分外抖擞。
刚用过春杏送来的早膳,杨妈妈就差人递了消息过来,让冬青带着她去夫人住的和慧堂。
冬青微笑领命,与她见面时虽然没再冷着脸,却也不像初见时那样和善,带着一脸敷衍的官方假笑。
桃苏本想趁机打探些罗家的情况,见冬青这样也不好再开口询问,就怕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啧,昨天她果然是昏了头了。
二人相对无言一路快走,不多时就到了和慧堂门口。
一个圆脸的丫头守在门边,见了两人抿嘴就笑,“是桃姑娘吧,奴婢燕儿,奉了杨妈妈的令来给姑娘引路的,姑娘既已到了,便跟奴婢来吧。”
说罢她又朝站在一旁的冬青看去,“烦请冬青姐姐在此稍待。”
桃苏朝冬青一点头,就随着燕儿跨进了和慧堂的院门。
竹林苍翠小径通幽,桃苏盈盈漫步且看且走,只觉袖底生风,分外沁凉。
翠叶疏朗,随风摇晃,地上斑驳的竹影婆娑起舞。待“沙沙”声渐弱,一道弧度圆滑的月洞门便赫然跃入眼帘。
两边的粉墙之上是大片妍丽的花枝,倒垂如瀑十分绚烂。
穿过月洞门,迎面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蜂蝶飞舞之间朵朵芍药争奇斗艳。
桃苏随着燕儿穿过了这片花园,才终于到达了和慧堂的正房前。
不用细看,她也能觉出和慧堂的雅致与富贵来,粉墙黛瓦雕栏玉砌,就连窗扇也都用天青色的软烟罗细细糊了,又透气又好看。
相比之下傻子大少爷所在的春梨院就寒酸多了,不说差了一半,天壤之别绝对是有的。
燕儿进去禀报,没多一会儿就匆匆出来,“姑娘进去吧。”
桃苏颔首,拾级而上,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头热闹的笑声。
等她跨过门槛,就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妇人坐在软塌上,正一脸慈爱地拿着副纯金打造的九连环哄着怀中的孩子玩。
那孩子锦衣玉带,养得白胖软糯,一看就是捧在掌心里娇宠大的。与大少爷那副营养不良,饭都吃不饱的样子截然不同。
杨妈妈此时笑得满脸褶子就站在妇人身边,收起了一副凶相与昨日判若两人。她时不时附和着夸上小少爷两句,说得妇人心花怒放,不住掩口娇笑。
而屋中唯一的男人则坐在圈椅上抚须喝茶,悠哉悠哉看妻贤子孝,享受天伦之乐。
气氛一时和谐极了。
可此情此景,却让桃苏想起了昨夜那个孱弱瘦小,拼命往墙角里缩的身影。
那孩子也与她一样,都是被血亲彻底放弃的人。只因为他们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女子,仅此而已。
说起来五根手指尚长短不一,一个肚皮出来的命运也截然不同。
罗夫人看着慈眉善目,对怀中的幼子疼爱备至,想必是个细心的好母亲。不说一视同仁,她但凡能对长子上心一分,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主子被恶奴欺到头上去,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桃苏看着这一室的光景,心中就替那个被苛待的孩子感到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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