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的经过鹿隐并不太清楚，只记得当时两人被找到时，青钰浑身是伤，已经神志不清了，而青缇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江玉瓷总是爱去碧海找老鲛皇讨要她酿造的玉露，也让鹿隐替她去过几次，刚巧那从鹿隐到了碧海，还跟着去看了看养伤中的青钰。
青缇据说被关了禁闭，老鲛皇提起时摇摇头，有些无奈：“我这个孩子啊，心思有点太深沉了。”
鹿隐倒觉得心思深沉未必不是好事，像她们这种出身不正的人，多谋划点总不至于不明不白地死掉。
若不是碍于老鲛皇，以青缇这个半蛟血统，在
鲛人族与黑蛟对立时就应该被推出去处决示众。
鲛人族是极其看中血统的种族。
鹿隐望向青缇的手腕，她露出的皮肤略有些苍白，一圈浅浅的痕迹格外明显，是在碧海被囚禁时戴上的枷锁留下的。
当时老鲛皇说要关她个几百年，现在看来，她应当是一出狱就跑来找青钰了。
见鹿隐一直望着自己的手，青缇只是笑着，将袖口往上拉了些，好让鹿隐看得更加清楚。
“我听闻小钰下落不明，母皇和您都在寻她，这才来人界找您。”青缇说话时温声细语的，“不知您可有见到我妹妹？”
“见到了。”鹿隐道，“她带走了我炼狱关押的要犯潜藏在境里，还与天守仙宗的弟子纠缠不清。”
此话一出，青缇脸上的笑意明显浅淡了几分，她一脸讶异道：“她竟做出此事？小钰毕竟是我的妹妹，请大人让我与您一同去见她问个明白，也好给您一个交代。”
“没必要装了吧。”鹿隐才不信青缇会对事情一无所知就跑到人界寻人，她找上鹿隐自然是有自己的算计在，“你有什么目的直说就好。”
“是这样的。”青缇又笑了起来，“我不希望小钰再回到碧海了。”
“大哥战死，二姐叛逃黑蛟，三姐云游在外，”青缇说得很慢，她小的时候嗓子出过问题，当时连说话都困难，这么些年了才调养过来，“母皇身边，有我一个孩子就够了。”
老鲛皇总共有五个孩子，大的那几个死的死走得走，能留在身边的也就这两个小些的孩子。
青缇和青钰年纪其实差不了多少，但青缇毕竟血统不纯，老鲛皇毕竟老了，碧海那群看重血统的家伙，自然是倾向于扶持青钰为下一任鲛皇。
哪怕青钰被宠得骄纵任性，又格外天真，没有半分为皇者的手段和决心。
但若是青钰不在了，老鲛皇身边只剩下青缇这么一个孩子……
青缇温和的笑着，她并未掩饰自己的半分野心：“大人您找到了小钰，碍于母皇的压力，也得先将她带回碧海再做处理。而母皇肯定不会让小钰受到伤害的。”
“这件事会被重拿轻放，小钰最后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被训上几句。”青缇道，“但您若是这般好糊弄的人，也不会当日直冲碧海质问母皇了。”
鹿隐倒是起了几分兴趣：“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跟随大人一同去找小钰，大人不方便动手的事可以交由我来做，”青缇冲着鹿隐一笑，眼底却是冷的，“我会找机会让小钰再也回不到碧海。”
“更重要的是，”夜里风大，青缇掩唇轻咳，“我知道小钰接下来会去哪里。”
……
碧海位于西岭边境处，海岸边不过百里，有一片村子。
小渔村的人靠海吃海，倒也过得衣食富足。
青缇带着鹿隐到了小渔村，两人借助在一捕鱼人家中。
这家人很是热情，家境也还不错，鹿隐住得也还算舒服，只是有个问题。
这家人每顿饭的菜都只有鱼。
连啃了五日各种鱼以后，鹿隐受不了了，她问青缇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青缇不语，只是抬头望天。
“要变天了。”她道。
“什么？”
青缇望向鹿隐：“天气不好的日子不能出海打渔，鲛人会在海里高歌寻找同伴，鲛人的歌声会蛊惑人心。”
她又接着道：“变天时，那些本该埋入泥土中的东西也会重新浮上来。”
阴晴变化的间隔境最容易产生波动，变得活跃起来。
夜里下起了大雨，海风呼啸着拍打门窗，青缇不声不响地站在鹿隐床边，碧色的瞳子盈着幽幽的光泽。
两人在这个雨夜入了境。
鹿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置身一条乌蓬船上，身边围坐着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大哥，眼瞅着要变天了，我们出海真的安全吗？”一个男人面露犹豫。
被他称作大哥的男人个头高大，皮肤黝黑，闻言爽朗一笑：“怕什么，你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吗？金鲛的珍珠，价值连城的宝物，只要能找到我们下半辈子可就不用愁了。”
金鲛的珍珠。
鲛人的眼泪会化作珍珠，不仅外表瑰丽品质优良，还能用来锻造高阶的法器，因此格外珍贵。
西岭昭白当时接下的任务也有说要寻找金鲛的珍珠来着。
当时她去找老鲛皇，老鲛皇鱼尾下散落了一大堆的金鲛珍珠，价值连城。
鹿隐心底想着，耳朵也在继续听几人的对话，顺便看看青缇人去哪儿了。
“都说鲛人会在雨夜从深海潜游上来，在海面高歌寻找同伴。”几人中的大哥说，“我们到时捞一条上来，岂不是要多少珍珠有多少珍珠。”
蠢蛋，鹿隐在心底骂了一声。
“金鲛很少哭泣，哪怕是遭受重伤，濒死之际也不落泪，”角落里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因此金鲛珍珠才这般稀罕。”
竟然有人对金鲛这般了解，鹿隐有些意外地望向角落，那是一个一身黑的精壮男人，抱臂坐在地上。
但鹿隐敏锐地察觉出这不是普通人。
这是一条黑蛟。
但那几人似乎并不知晓，闻言只是啐了一口，然后道：“既然有金鲛珍珠的存在，那就一定有获取之法，你既然这般了解，自然也知道怎么取得珍珠吧。”
角落那男人抬起头，眼神阴冷：“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小弟坐不住了，很狠地骂：“别忘了是谁救了你，没有我们你早就淹死了！”
你信鹿隐是鬼王还是信黑蛟会淹死，鹿隐在心底暗嘲，却注意到这条黑蛟气息不太对劲，似乎受了重伤，所以才一直缩在角落里，抑制痛苦。
那大哥扫了黑蛟一眼：“算了，说那么多都没用，先抓一条金鲛来再说。”
他眼神落在一直默不作声的鹿隐身上：“听闻你是城里有名的歌姬，你到时候学着金鲛的歌声歌唱，看看能不能吸引一条金鲛过来。”
鹿隐还没开口，那黑蛟嗤笑了一声：“金鲛以声音分辨同伴，每条金鲛的声音她们都能分辨出来，又怎么会被人学出来的歌声欺骗。”
小弟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黑蛟一直紧抿着唇，此时突然笑了起来，脸上透着一股阴邪。
黑蛟天生性格恶劣，不分善恶。
果然，他阴恻恻地开口：“金鲛在雨夜露出海面高歌，而幼年的金鲛游不到海面，会在海下不远处等待成年金鲛归来。”
鹿隐知道黑蛟想说什么了。
他说：“我水性极好，可以在那时潜入水中，捉一条幼年金鲛回来。”
“但幼年金鲛似乎哭不出完好的珍珠？”有人问。
黑蛟纤长的眼睫微微下垂，挡住了眼中冷血的狠戾，他极为平淡道：“金鲛是极为看中血统的种族，只要抓住金鲛皇族的幼崽，她们肯定会来营救的，离了水的金鲛不足为惧，捉一条便是。”
几人觉得黑蛟言之有理。
“你当真肯为我们下去捉金鲛？”那大哥还是有些许不放心，毕竟他们素不相识。
黑蛟道：“我自然也有条件的，我受了伤，待事成之后，需要你们用珍珠换得的金银，给我购置一些药草。”
疗伤要用的草药再昂贵，也贵不过金鲛珍珠，更何况能捉一条金鲛回来，那珍珠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几人一合计，便答应了下来。
鹿隐看了一圈，也没看见青缇的身影，明明是一同入的境，为何她没在船上？
鹿隐的目光又落在那条黑蛟身上，他相貌年轻，行事狠辣，在黑蛟中绝非平平之辈。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青缇也许是刻意带着她进这个境的。
鹿隐不快地轻哼一声，她倒是想看看，青缇到底要干什么。
几人在海面漂泊，等待夜晚的到来。
白日里天空就阴云密布，夜幕笼罩，海面刮起了大风，吹的船只随着海浪摇曳。
几人抓紧了船上的扶栏，除了黑蛟和鹿隐，皆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黑蛟低着头，长发被风吹乱，遮盖住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一道惊雷炸开，电光照亮整艘船，照得惨白一片。
海面上有幽幽的女声响起，似乎是在歌唱，但并非人类的语言，怎么听都听不清其中内容。
只听得噗通一声，像是有大鱼跃出水面，几人随声望去，却只看到水中倒映出的金色光芒。
茫茫雨夜里，金鲛开始了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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