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出手相助吗？”柳若璃乍然听见贺铭渊的声音，有些紧张地环绕四周，见旁人无甚反应，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小声嘟囔道：“不用，我自己能解决。”见他不再吭声，似是默许了她的行为，便向前方众人靠近。
他们皆是全副武装，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暴露在外，站在中间的一位官爷厉声道：“站住别动。”随后喊了一个瘦矮小兵上前擒拿柳若璃，只见那小兵犹犹豫豫，终是肯认命上前，就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响起。
“且慢。”
“你们说我身染疫疾，可有何证据？”
债主闻言，立马叉腰大喊：“我昨夜看得清清楚楚，你手臂上布满了红疹。”转头就以谄媚的姿态面对官爷，拍着胸膛打包票：“李捕头，你若不信，大可让她掀开袖子，一眼就能知分晓。”
柳若璃冷哼一声，向方才说话的那位李捕头问道：“如若我手臂上无红疹，便是你们在空口诬陷，以假案上报衙门，浪费人力、物力。还请问李捕头，按当朝律法该当何罪？”
“按当朝律法，以假混真视作罪加一等，应当杖责十棍。”
“好，还请李捕头为我见证。”
她挑衅地瞪了眼债主，顶着众人的目光缓缓掀起衣袖，“我手臂上有无红疹，各位官爷能否瞧得清楚，还需我再拉上点吗？”
柳若璃洁白无暇的手臂上丝毫未见有过红疹的痕迹，闺阁女子当众露出手臂，无疑会被世人认为不检点、有损清白。
可她一脸坦荡，倒令众人不敢直视。
除了个别好色的官爷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其余人皆是望了一眼便匆匆避开。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而来，先是轻柔地拉下她的衣袖，而后重重地给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一拳。
柳若璃心里一惊，轻轻摩挲着怀里的灯，柔声唤道：“谢谢！”尽管明知贺铭渊是为了吸阳气才会这般做，可她仍想感谢这来之不易的善意。
“这不可能！”
“我昨夜明明亲眼瞧见，她手上的红疹仍历历在目。”
债主们大声咆哮，脸上的恐慌一览无遗。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有谁会信他们口中所言。
他们无论是跪在地上磕头，还是掏出身上所有银两试图贿赂，皆是无济于事。参与此事之人，全被扣押入衙门等待行刑。
柳若璃跟在他们身后，与围观的老百姓一同观看行刑。
行刑用的木棍长达一米，粗如壮汉的手臂，笔直而又坚硬。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求饶声，最终消散在一道道冷漠的棒打声中。
一下、身体紧绷，呻吟惨叫。
五下、嘴角抽搐，口吐白沫。
十下，意识消散，几近昏厥。
殷红的血顺着他们的腿部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望着他们熟悉又陌生的脸，柳若璃不禁痛快一笑。仁心堂出事后，这些人是第一批跑来落井下石的。
一个是父亲接济过后面发达的张员外，一个是经父亲治好不孕不育之症的王屠夫，一个是父亲曾经的座下首徒宋郎中……
父亲平日里为人和善，只有旁人向他借钱，绝无他向旁人借钱的可能。他们这群白眼狼趁他去世就颠倒黑白，杖责十下便是他们忘恩负义的下场。
受杖责之人被随意丢在门外，遭百姓围观议论。她偷偷混入其中，走到昏迷不醒的刘郎中面前，踩着他最在意的双手，任他在疼痛中恢复清醒。
柳若璃幽幽开口，面上笑靥如花，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狠戾，“既然脸面，你们是一点不想要。那就别怪我，不念叨半分往日情谊。”
“言卿妹妹，是我鬼迷心窍，贪图柳家财产，求你放过我。”他握住面前少女的脚踝，眼里沁满悔恨的泪水。
柳言卿，她十岁后便再也未曾听过的名字。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在那年冬日不慎跌入河里，差点丢了小命。经路过的大师掐指一算方知乃名字不吉，父亲难得迷信一回急忙改名避之，自此她竟奇迹般地百病不侵，是以之后便再也无人唤她言卿。
知晓这个名字的人，云溪镇内寥寥无几。
她低头望向宋郎中肥胖的体型，与记忆里清瘦的身躯可谓是毫不相关。幼时会抱着她放风筝的大哥哥，在脑海中不知不觉已然褪色。
曾经过往种种，早已物是人非。
只听“嘀嗒”一声，一滴泪悄然滴落在她怀里那盏灯之中，这才后知后觉脸上早已流下一行清泪。
她随意擦拭脸上泪滴，转瞬释然一笑，卸了脚上力道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穿过人声鼎沸的的街市，来到一处罕无人迹的高楼。
刚推开残破不堪的门，一股刺鼻的霉味顷刻冲入口鼻。此处乃疠人坊，是患者暂时居住的地方。
有人躺在简陋的草席神情呆滞，亦有人蜷缩在角落艰难喘息，还有人双目紧闭气若悬丝。他们无一例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停颤抖。
离门口最近的一位小女孩抬头望她，脆生生问道：“姐姐，你也生病了吗？”
小女孩看着只有五六岁，只到柳若璃的腰上，白嫩的脸蛋上尚有一丝红润，圆润的眼里充满旺盛的精力。
可她知晓，再过一日，小女孩便会如这里的其他人一样，病痛缠身，生不如死。
柳若璃蹲下来与她平视，问道：姐姐是来找人的，囡囡，你的娘亲呢？”
“我不知道，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小女孩嘟嘴，垂头低落。
柳若璃心道不好，小女孩的娘亲十之**已不在人世。
“阿璃，你怎地来了？”她耳旁倏地响起一道妇人的声音，分神望去正是她此行要寻的吴婶。
吴婶年纪轻轻却早早成了寡妇，被婆婆认定克夫赶出家门，一时之间走投无路竟投河轻生，却恰巧救了柳若璃一命。从此之后，柳郎中奉她为救命恩人，将其留在仁心堂，一住就是六年。
“这里聚集了染病之人，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她哑着声音道，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一边欲伸手将她往外赶，猛然想起身上疫症，连忙收手退后一步。
“吴婶，我体质特殊，不会染上瘟疫的，你不要担心。”柳若璃望着她灰白的脸色，眼尾微微泛红。
她放下背上的药箱递到吴婶手里，努力扬起微笑：“我是来给你们送药的。”
“阿璃，没用的。我们这群人，或许也没多少时日可活。”吴婶眼神空洞，苦笑不堪：“瘟疫蔓延太快，我怕等不到病死先被火烧死。”
七日前的大火是所有人的噩梦，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柳若璃现在回想起，亦是心头一痛，哽咽道：“县令放火烧人，已然引起民怒，短时间内他不敢轻举妄动。”
“吴婶，你别怕。”
“阿璃，只要你还活着，仁心堂就还有希望。”
二人四目相对，同时落下泪来。
柳若璃牵着小女孩的手，低声询问：“囡囡，你叫什么名字？”
只听她怯生生道：“我叫珍珠。”
“珍珠还小，还得麻烦吴婶稍微照看一下。”柳若璃揉了揉珍珠的头，由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
吴婶一口允诺，牵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这般可爱的小妮子，正好我亦没个一儿半女，定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离别之际，珍珠不断问道：“姐姐，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柳若璃笑着回应：“囡囡别怕，我会回来寻你。”
四处无人之际，她着急地询问道：“贺大人，你可有何发现？”
他们此行除了探望吴婶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贺铭渊亲眼瞧见患者。据他所说，如此大规模的瘟疫，且令凡人郎中束手无策，极有可能是恶鬼作祟。比如，正常患病之人身上会环绕幽暗的绿光，而异常患病之人身上则会附着浑浊的黑气。
而常人肉眼凡胎，无法看到。只有同为恶鬼的贺铭渊，方能一眼望见。
“他们身上果然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黑气，若是我没猜错应当是瘟鬼横行留下的瘴气。”
此言一出，柳若璃顿时开心地昏了头，好似已经消除了瘟疫，甚至忘记贺铭渊不喜鬼王称呼，直言问道：“鬼王大人，是不是只要抓住瘟鬼，瘟疫便会自己消散？”
后面传来成年男子的脚步声，他立马提醒道：“嘘，有人来了！”
柳若璃往后一看，竟是衙门里的李捕头，只见他一脸公事公办，好似今日从未见过她道：“柳姑娘，县令大人传唤，还请你立即前往。”
县令无缘无故传唤她作甚？说来也离谱，跪地求饶当日，她连县令的面都未曾见过，是以压根不知道他的模样。
待到县令府上之际，太阳已悄然下山。柳若璃踏着月华而来，跪在仇人面前，不卑不亢道：“民女叩见大人。”
“抬起头来。”
她敛去脸上一切情绪，任谁瞧着也不会挑刺。
彼时，县令身着青色官服，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听闻你是柳郎中之女，令尊医术高超，你定是当仁不让吧。”
“你跪在县令府邸门口之时，率众人一同抵制本官作为，可曾想过今时今日会落在我手上？”
“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他笑得顽劣又残忍，“十日之内，你若是能治愈一位染病之人，我便饶你一命。如若不能，就给你那短命的爹陪葬去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十日之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