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鬼界回来后,许是灵体受损厉害,陶小树回医院的路上就撑不住直接陷入了沉睡。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掉入了巨大的黑色漩涡,然后被漩涡卷向更深的黑暗,周围一片寂静,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脑子里昏昏沉沉,身子像是泡在水里,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想挣扎,可是发现自己手脚疲软,怎样都动不了,他想呐喊,可是,嘴都没法张开。
身体好累的感觉,他这是怎么了?
“曈曈。”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似是听到了均叔的声音,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就看到在黑暗的深处亮起一丝光亮,他下意识地看去,就见着淡蓝色的暖光,不断地从那里逸散出来,将他像婴孩一般层层包裹住,温暖又舒服。
舒服到他忍不住喟叹。
这些淡蓝色的光,他再是熟悉不过了,这是均叔的灵力啊……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似乎没那么疲倦了,他就开始进入沉睡,做起了梦,好多好多梦……
梦里,一切都是暖呼呼、哈欠连连的。
有时候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娃娃,坐在被黑布遮住的背篓里,被人一颠一颠地,一颠一颠地不知要被人往哪里背去。
这种有些像是睡在摇篮里的颠簸,让他忍不住哈欠十足地沉沉睡去,再睁开眼睛时,已近傍晚时分。
蓝色的天空飘着一块块像是棉花糖一样的白云,色彩斑斓的蝴蝶在树林花丛间、山石溪水边翩翩起舞,绿油油的草地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暖风吹过清翠的山林,将满山的树叶带的“哗啦啦”作响,然后又像是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在他的脸上,舒服又惬意。
“弟弟,你饿不饿呀?”
一个着青色道袍的小小少年蹲在小背篓前,拿出山上采摘的野果,先放在自己嘴里嚼了嚼吞下去后,等了一会儿,才用衣袖仔细地将果实的表皮擦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喂到他的嘴里。
“弟弟快吃,这个果子很好吃。”
他听话地砸了咂嘴,甜甜的果汁瞬间在嘴里爆开,让人觉得像是掉进了糖罐子一般。
他伸手拉着少年的衣袖,“哥哥,要……还要”。
“好好好,都给宝贝吃。”
他看到少年捧着果子的手,满是老茧和伤痕,他不厌其烦地,一颗颗地将果子用衣袖擦干净,动作轻柔地喂到他的嘴里。
喂着喂着,他还忍不住在他的嘴巴上摸了摸。
“弟弟的嘴唇真软”。
被风霜吹得有些沧桑的少年,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有时候,他梦到自己坐在少年的腿上,少年纤细的手臂轻轻将他搂在怀里,然后,一勺一勺地与自己喂着很膻的羊奶,旁边是臭气熏天、苍蝇成堆的羊圈。
对于这种又臭又膻的东西,梦里的他似乎十分抵触,常常喝了几口就不愿再喝了,将头偏的远远的。
却是面前的木勺子没有拿开的意思。
“弟弟不要挑嘴哦,家里的饭你吃不了,不喝这个就要饿肚肚,你乖乖的,待哥哥明天用草药换了多的钱就给你买糖葫芦。”
梦里的自己似乎对糖葫芦很是喜欢,听着要买糖葫芦,犹豫了几下,便是不情不愿地将少年手里的羊奶都喝了个干净。
然后,少年抱起他,慢慢地向着远处夕阳的尽头走去。
有时候,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拿着竹编的风车,在一座用黄泥和石头混合垒了半腰高的小院子里快乐地玩耍。
玩儿着玩儿着,就突然从屋子里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将他手里的小风车直接吓得掉在地上。
待他不解地转过身去时,就看着一黑不溜秋的青年,咧着一口大白牙,张开双臂,兴高采烈地向自己飞奔而来,将自己抱了个结结实实。
“成了成了,少云,这次哥哥炼的丹保管有用!”
炼丹?
他看到青年黑漆漆的脸上不知是被什么蹭破了一块皮,粉艳艳的血肉翻出,他却毫无所知,眼里全是喜悦的精光,满是冻疮和老茧的手捏着一棵灰褐色的丹药急切地递到他的嘴里,不容他拒绝。
“快快快,趁热吃了,用了那么多药草,最后就只成了这么一颗,肯定对少云有用。”
带着点冰凉的苦涩在嘴里漫开,“好苦”。
“乖吞下去,哥哥待会儿就带少云去买糖葫芦。”
“哥哥你脸上受伤了,疼不疼?”
着天青色衣袍的人似才反应过来,伸手向伤处碰了下,“嘶”地一声便缩了回来。
“没事,少云不要担心,哥哥待会儿涂点药就好了。”
有时候,他梦到青年和一妇人在院子里激烈争吵,却是因为带着浓重的口音,他没怎么听清楚。
就只听到了,“成家”“女子”什么的。
似乎是妇人要让青年成家,青年却不愿意,坚持要先给自己治病。
从头到尾就妇人一人在那里歇斯底里发疯一样,不时院子里传来什么被砸碎在地上的破碎声音。
回应这些声音的,却只是青年无声的沉默。
最后,他听到院子里传来妇人崩溃的大哭。
有时候,他还会梦到,自己长到了快成年的模样,可是却虚弱得连下床都没力气,每日睁眼都只是见着头上再是熟悉不过的房梁。
就这么一日日的,一日日的,青年除了一日三餐送饭,其他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手上都会拿着一粒不知炼了多少时日的丹药,然后小心地就着水与自己服下。
他听到他在安慰自己,“少云不怕,哥哥一定会医好你的” 。
青年身上永远穿着脏乎乎的几乎快看不出颜色的青色袍子,一头黑发如杂草一般随意地被一根布条绑住,脸上更是常年脏污,很难与他印象里清冷出尘的男子划上等号。
有时候,他隐隐约约又会看到,他堂堂一男儿,竟是在自己面前落泪。
有时候又会从他的丹房里传出各种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和男人无力又愤怒的咆哮。
明明那么坚毅的男儿,却是被现实逼得快发了疯。
再睡过去后,醒来,就看到自己似乎坐在了男子手里,见着男人又哭又笑地看着自己。
越过男子,他看到他背后不远处的粗衣妇人,眼色怨毒地看着他,手里的菜刀,捏得死紧。
这些,是不是就是他那些尘封在时间里的记忆?
陶小树不知睡了多长时日,醒来后,身上的绷带和腿上的石膏都不见了,他只觉得一身轻松,神清气爽,再无以前小孩模样时的疲惫感和困意。
见着他醒来,扶少阳很是高兴,嘘寒问暖生怕他落了什么病根。
日日跟着扶少阳来看望照顾他的狐七首先发现了他的不同。
“哇!二公子你的魂魄恢复了。”比以前可紧实了不少呢还。
“是啊,我现在觉得精神特别好”,陶小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尝试地动了动受伤的腿脚,除了久卧病床的不适感,竟是一丝疼痛都再没有,似是好全了,“咦?我这是睡了多久?”
“足足三个月呢!可把主人给急坏了。”
“这么久吗?”
扶少阳将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微笑地看着他道:“也不是怎么久,看着少云你身子好起来,哥哥高兴都来不及。这才三个月,有何长的?只要你好好的,哥哥怎样都等得起。”
才?看着眼前笑眯眯的人,陶小树突然就想起了梦里看到的那些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
原来,他真的是有哥哥的,不是一个人,这个哥哥,还那么关心他。
若是没有他的保护,怕是他早就死在了那个缺衣少吃的时代。
“哥哥。”
“嗯?”
“我想起来了。”
“什么?”银发银眸的人,眼眸里瞬时绽放出不可置信的喜悦,“想起什么了?”
“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还有卢夫人她……”
于是,他便将梦里的事细细地述与扶少阳听,一说就说到了下午十分。
“原来哥哥对我一直都那么好。”
陶小树转头看向宁静的窗外,梦里的世界,好似也如这般温柔。
正是看着窗外发呆之际,有人把他紧紧抱住,灼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肩上。
“少云,这么多年以来,哥哥一直一直都……好想你。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哥哥已经差不多找到了法子,能够让你健康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
“哥哥……”
“嘤嘤嘤”看着兄友弟恭的两人,一旁的狐七突然心里就酸得厉害,咬着手指头泪眼朦胧委屈地看着扶少阳。
“银家也想主人对我这么好,银家也想做主人的弟弟。”
只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哪里有时间理他。
被冷落的小狐狸“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呜哇……我的主人被二公子抢走了!主人不要人家了。”
……
在扶少阳的安排下,陶小树第二日便被接入了扶家在城郊的一处老宅。
在这处老宅里,陶小树安静地休养了足?足三个月,这三月时间,除了狐七和扶少阳两人外,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为了让他能够更好得恢复,扶少阳还安排了专人负责他的膳食搭配、康复训练和作息起居之事,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差点生出自己是生活在古代的少爷公子得错觉。
在扶少阳这个哥哥的精心照顾和安排下,陶小树过上的日子,是在人间18年以来从来没享受过的奢华。
少有涉足人世的少年,在精细的照顾下,也是长得愈见水灵起来,原本无甚血色的脸上也慢慢有了些健康的血色。
看着被自己养得越来越好的弟弟,从来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扶家老祖宗,慢慢脸上也有了些人气出来,只要是在陶小树的面前,那都是幸福得笑意盈盈的。
这样健康的弟弟,总是让他想起以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时候,日子虽苦,但坐在自己背篓里陪着自己的奶娃娃弟弟,就是自己此生所有的精神依托,因为他在,那些风雨里采药的辛苦,炼丹的灼热和受伤的疼痛,似乎都没那么难捱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