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林闻夏本能与理智的终极对抗,这也是它们最后能使出的疯狂手段。它们倾尽所有力量,试图在他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候,将他拖进深渊。
林闻夏感觉自己的魂都快被吓出三里地了,可双脚却被无形的钉子死死焊在了原地,使他停留在离“颜清羽”最近,却也最接近真实的颜清羽的地方。
他还记得颜清羽的叮嘱,那是他在这无边恐惧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顶着颜清羽面孔的怪物变幻出各种狰狞扭曲的模样。
那对夫妻肿胀**的尸体,也拖着蜿蜒水痕,一步步逼近。甚至,当那些从尸体上掉落在地、还在蠕动的蛆虫开始顺着他的小腿攀爬,带起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濡湿痒意。
即便如此,林闻夏依旧死死咬着牙,牢记颜清羽的叮嘱,巍然不动。只是他不受控制的躯体反应,诚实地反映出他此时有多么煎熬。
时间在此刻好像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自从意识到闭眼只是徒劳,反倒会让它们愈发猖獗后,林闻夏便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用尽全部意志力抵抗着逃跑的本能,只在心中疯狂祈求这场漫长的精神凌迟快些结束。
但他的心声仿佛也能被它们捕捉到,成为了它们新一轮攻击的燃料。那对夫妻**了一半的唇瓣不自然地翕动着,吐出如同破风箱般残破不堪又恶毒异常的音节:“嗬……嗬嗬……没用的……你……逃不……嗬……掉了……”
伴随着这诅咒般的话语,那三双冰凉手掌同时向他伸来,沾着尸水的潮湿手指如同数条恶心粘腻的水蛭,在他脖颈上攀爬、吸附……渐渐收紧。
好死不死,鬼童也在此刻突兀地出现在他正前方。那张青白的小脸仰着,纯黑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怨毒与死寂。
它的出现,仿佛成了压死林闻夏的最后一根稻草。
“嗬嗬……留在这里……陪着我吧……”鬼童的声音尖细而空洞,带着回响,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林闻夏好想窜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出“我不愿意”!可任凭他在心里如何呐喊,拼尽全力挣扎,他的身体都好似被无形的绳索捆缚,根本无法撼动脖颈上越收越紧的手掌。
绝望如同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咔哒。”
恍惚间,林闻夏好似听到了自己颈骨不堪重负,即将断裂的细微声响。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如潮水般逐渐侵蚀他最后的理智……
“闻夏!快醒过来!那是幻象!”
就在意识即将被吞没的临界点,清亮而焦急的呼喊猛地闯入了林闻夏几乎停滞的思维中。
是颜清羽!熟悉的声音带来一阵强烈的救赎感,瞬间驱散了那些缠绕着他的绝望。
不知不觉间,颜清羽早已成了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保护神,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能让林闻夏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注入力量。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安全了。
现实中,昏暗的浴室里,颜清羽指尖不知何时凝聚了一滴殷红血珠。他迅速将手指点向林闻夏的额心,低声吟诵出一个简短的古老音节。
随着他的动作,那困扰林闻夏许久的恶臭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极细微的血腥气,以及额间传来的温热触感。
那根手指很快离去,只留下一点潮湿的痕迹。
林闻夏眼中,那些恐怖的色块开始剧烈波动,迅速晕开,模糊成一片混乱的光影。随后,他眼前的世界像是被重新校准般,开始逐渐清晰、稳定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颜清羽那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庞。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鬓角也被细密的汗珠濡湿。
“清羽?”林闻夏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感。他下意识想要后退,生怕这又是下一个幻象。
可对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担忧却又如此真实,满腹怨恨的鬼魂,绝对伪装不出这样真心实意的情感。
“没事了,闻夏,它们暂时不敢出现了。”颜清羽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同样剧烈的心跳。
虽然他一开始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也清楚地知道这里的鬼物水平远在自己之下,他有足够的力量能够轻易制衡对方。但是,他才刚刚学会保护身边的人。
他的母亲是巫族大祭司,一身巫力使得出神入化,强悍到不管是人是鬼,到了她面前都只有磕头求饶的份,根本轮不到他去保护。
而他从小到大,因性格使然,也从未有过这么亲近的朋友。他一向对这种怨气集结的地方敬而远之,又向来讨厌麻烦,根本没有保护谁的经验,林闻夏算是第一个。
所以,即便他此刻有十足的把握,也会在林闻夏眼神空洞、面色青紫,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幻象夺去生命时,感到一股陌生的惊恐几乎刺穿他的冷静。
他见惯生死,不意味着他能坦然接受身边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失去生命。
他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无法坦然面对左晏归的离世。他也不愿意,再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
刚学会稍微坦诚一些面对自己的情绪,此刻颜清羽也没有多做犹豫。他上前一步,毫不思索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惊魂未定的林闻夏。
刚从幻象中被解救出来的林闻夏,大脑还是一片空白,身体也还残留着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和被蛆虫爬过的恶心感。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替代了方才那些繁复无比令人恶心的味道,让他翻涌的胃部逐渐消停下来,狂跳的心脏也慢慢变得平缓。冷静了两三分钟,强烈的呕吐欲终于被压下。
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令他安心的怀抱中。但与此同时,林闻夏敏锐地察觉到,抱着他的人似乎比他还要不安。
在他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臂已经遵循内心的指引,缓缓抬起,回抱住了那个浑身散发着惊慌气息的青年。
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颜清羽的后背,就像颜清羽曾对他做的那样。
在林闻夏的印象里,颜清羽似乎无论面对什么困境都能游刃有余。
他唇边总挂着温柔而又令人安心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解决一切抵达他面前的难题。
他好像从来没有脆弱的时候,也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的真实情绪隐藏在完美无瑕的外壳之下。
或许连颜清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些近乎本能的体贴与可靠,曾经给林闻夏带来了多少力量,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照常维持着所谓的“正常人”模样。
“没事的清羽,我已经出来啦,没事了。”林闻夏轻声细语,温柔地安抚着颜清羽。一如当初,颜清羽在他恐惧时给他的那个拥抱。
他在此刻,终于有机会用同样的方式,去回应这份温柔的善意。
本以为自己需要花不少时间才能从刚才的恐怖经历中缓过神来,但此时的林闻夏,根本无暇留意周围的环境与方才幻象中的有何区别,只想将朋友因为担忧自己而有些失控的情绪安抚好。
两人静静相拥,如同处于极寒严冬中的两只雪豹,正努力从对方身上汲取足以度过漫长冬日的暖意。
紧贴着同伴温暖的皮毛,感受着对方真实的心跳和呼吸,那濒临冻结的生机才仿佛开始重新流动,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好似就连毛发都蓬松起来了。
这充满温情的美好画面,唯一的观众却无心欣赏。仍然牢牢守护在颜清羽身侧的左晏归眼眶发红,但那并不是源于难过,而是因为嫉妒。
他正在被几乎将他淹没的汹涌嫉妒灼烧着,这辈子都没嫉妒过谁的左晏归,此刻感觉自己就快要患上红眼病了。
这些日子,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见到了许多他生前从未见过的颜清羽。会脆弱的、会害怕的、会愤怒的、会毫不掩饰地袒露真心,会发自内心替他人着想,甚至因此方寸大乱的颜清羽。
左晏归不知道,是他的死亡过于迅猛地、轰轰烈烈震开了颜清羽一直紧紧封锁的情绪闸门,他只觉得嫉妒,非常嫉妒。
为什么被颜清羽紧张抱住的人是林闻夏?
为什么可以理所当然抱住颜清羽安慰的人是林闻夏?
为什么被颜清羽拼尽全力去保护的人是林闻夏?
为什么,不管遇到什么事,站在颜清羽身边分享他所有情绪的人,是林闻夏?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
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下,颜清羽也敏锐察觉到了空气中那缕几乎溢满这个狭小空间的酸涩与委屈。
可不知道是在气恼这家伙前几天不让他把话说完就消失,还是气恼他始终不肯露面,只敢在暗处偷偷窥视。
又或是……他还在为左晏归的擅自离开,感到难以言喻的愤怒,颜清羽此刻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这些情绪来得毫无道理,甚至显得有些任性骄纵,但颜清羽却习惯了。不管是在左晏归生前还是死后,似乎从来不需要跟左晏归讲什么道理。
那个男人总会无限度地包容他的一切。
上一章的晏晏:明月只要高悬就行,别管他照不照我。
这一章的晏晏: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
这是真男鬼(确信)[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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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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