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城内，街道上弥漫着一股靡靡的胭脂香粉气味，随着东方吐白，一户人家从窗户举起木桶，将浑浊的污水从楼顶泼向狭窄的巷子，过了几秒，黑暗处传来几声流浪者的咒骂。
马蹄声踩在青砖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一匹上好的血汗马迫不及待地从刚打开的城门进来。
然而，骑在马上的不是什么侠客贵人，竟是一名浑身赤/裸的男子！
“这厮没穿衣服，怕不是又和人打赌输了吧！”路过的人见了，笑骂了一句。
旁边有人听了，大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明明是乐在其中！”
这一幕在玄冥城似乎很常见，就连牵着小孩的母亲也毫不避讳，顶多只是低头顺势教育了孩子几句，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酒鬼，往城主府邸中走去。
“城主府怎么还没开啊？我上周买的房，房契到现在都还没给我批下来呢！”
高大的铜门站了不少的人，见到城主府紧密着，不由囔囔几声抱怨。
“我看哪，估计城主是跑到哪个温柔乡醉生梦死去了！”
“要我说，城主早该换人了！我看王兄你就不错。”两位魔修在旁边聊上了。
“一般一般，李兄一看也是个不得了的枭雄之辈。”
“哎，彼此彼此。”
……
直到铜门内传来一些动静，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的魔修顿时噤声，眼神警惕中带着一丝慌乱，表情强装镇定。
突然，方才还紧闭的铜门被撞开，没等外面的人反映过来，腥臭的黑泥铺天盖地而来，将外面的魔修包括牵着孩子的母亲都吞了进去。
“城、城主府吃人啦——”
没靠近的魔修腿一软，反应过来后，一边大喊，一边屁滚尿流地往外逃。
不知何时，富丽堂皇的城主府被阴影笼罩，悄无声息，里面的人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出的呓语。
“@￥#飞升……”
元漪醒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眼前的情况，她似乎陷进了一片恶心的黑泥之中。
她勉强睁开双眼，站在面前的是一道模糊的身影，她很快辨认出来。
“是你？”她的嘴唇小幅度翕动，以防脸上的不明液体落入嘴里。
“你进去过后山！你进去过后山对吧？！”
柯幼仪与元漪上次见到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全身一片血红，像是一团碎尸勉强组合而成的人形，其中可能是嘴巴的位置不断蠕动着，发出不似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
“是啊。”虽然站在一片被血肉包裹住的空间，元漪却很淡定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对方似乎已经在极力维持一种人类的模样，“我的爷爷，他一直在山的后面闭关，你也见到了……”
柯幼仪的头发凌乱——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头发的话，黑色的毛发凌乱的黏在肉块上，双腿更是与地上的血色融为了一体，身上所有的器官长得非常之随意，甚至脑袋里面还有肠子如面条一般挂在耳边。
元漪很快明白了对方怎么回事，虽然浑身难受，外加身体不适，她还是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道：“对，我记得，你爷爷就是问我噬灵珠的作用那个，不过我没见到过他的真面目。”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柯幼仪看上去似乎放松了不少，连身边黑红黑红的血块也镇定起来：“我爷爷最近大乘期了，他离飞升就差一步了！到时候——”
元漪心想，她感受到了，不然也现在不会站在这和这个彻底异化的修真者对话。
如果没猜错的话，与其说是柯幼仪爷爷，不如说，是柯幼仪自己？
修炼的路上无知觉地被心魔缠上，为了给自己的行为得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伪装成所谓的‘爷爷’，自己给自己下命令，这样一来，她还是那个生性天真烂漫，纯洁无辜的女修，她所做的不过都是‘被迫而为’罢了。
“你认得我？”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元漪试探道。
“我不认得你。”柯幼仪飞快地否认了，紧接着说道：“爷爷说过，你是元漪，是当年魔皇安插在剑宗的棋子，是魔皇最信任的人……”
大概是因为喉咙位置不太对，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元漪勉强分别出对方的原话。
她在心底思考对方将自己抓来的动机，以及元岫找到自己的可能性。
“所以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元漪尽量避开提醒对方的目的，状似关心问道。
柯幼仪咧嘴笑了一下，露出里面长在口腔内壁和舌头上的牙齿，看上去有些惊悚：“我只是想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并无恶意。”
元漪的神识却在疯狂地警告，对方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一边说着没恶意，一边咽了咽‘口水’。
“听闻你当年拿走了剑宗掌门的精魂，这才让魔皇突破大乘期？”那团血肉问道。
元漪沉默，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嚯嚯嚯——真的——”柯幼仪彻底无法维持住自己的形态。
在这一瞬间，地面上的肉块缠住了元漪的脚，在触碰到衣服布料的那刻，发出‘滋滋’的声音，烧焦的气味迸发出来。
元漪眉头微蹙，露出一丝痛楚。
她先是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天，上面黑雾弥漫，又低头用余光环视了一圈四周，她像是呆在了一个人的体内，到处是还在起伏的肉壁。
架在背后的玄剑发出‘嗡鸣’的声音，元漪伸手取下剑，上面的花纹闪烁。
在她握上剑柄的那刻，元漪体内的灵气顺着经脉运转起来。
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
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元漪的修为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增长，一直到练虚期才停了下来。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身上传来一种惊人的气势。
“不愧是玉漪仙君，风采一如既往。”柯幼仪怀恋道。
元漪深吸了一口气，灵气从四面聚集而来，汇聚到剑尖之上，在她的四周出现无数道剑影。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与你过招。”柯幼仪慎重起来，四周的灵气在她的影响下絮乱起来。
城主府外，外面的魔修仰头看着天空，城主府上 ，红日当空，明明还是清晨，瞬息间整个玄冥城都暗淡下来。
“恭祝城主修为大涨！”
随着一名老翁朝城主府大喊道，其他人也纷纷反映过来。
“恭祝城主修为大涨——”
大乘期的深厚威压沉重地压在了每一位魔修身上，裸/身骑在马上的人也不嬉皮笑脸了，拱手喊道。
所有人眼中满是敬仰，内心澎湃，对玄冥宫城主的仰慕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修真者一向以实力为尊，这点在魔修身上更甚。
元漪甩出一道引雷符，紧接着身旁的剑齐齐朝前方的人性射出，在剑影离手的一瞬间，她又快速掐了一道法诀，灵气在敌方的头顶上聚集，压缩，进而瞬间迸发出能地动山摇的爆炸声。
空气中弥漫开烧糊的气息和浓浓的黑烟。
“久闻您的万剑天来使得出神入化，如今我算是见着了。”在遭受了这一系列的攻击之后，柯幼仪的声音却在黑烟的后面传来。
然而，即使是练虚期的元漪全力一击，也只是令她伤了些皮毛——练虚期和大乘期不仅仅是一道境界之隔，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风暴眼中心的元漪却没那么轻松的心情，她攥着剑柄的手隐隐颤抖，体内灵气超负荷运转令她原本不佳的身体状态更为雪上加霜。
残破的灵境摇摇欲坠，经脉在没能撑住纷纷破裂了好几道口子，嘴角更是流出鲜血。
“看来，所谓大名鼎鼎的玉漪仙君也不过——”
还没等柯幼仪的话音落地，元漪的身影顿时消失在黑雾之中。
不知何时，她踩着玄剑，拼了命的往上方飞去。
早在刚才聚集灵气之时，她便暗暗将一道灵气留在了玄剑上，只待对方没反应过来，便趁机从头顶唯一的空隙中溜走。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与对方硬碰硬，只是佯装背水一战，实则往往自己身上贴了好几道加速的符箓。
幸而，对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不小的自信，倒真的一时疏忽，让她离开了城主府。
“那个女修是谁？”
站在城主府外面的魔修惊疑不定，看着一名女修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城主府离去。
“城主刚才是在和她打斗吗？”很快有魔修猜了出来。
“我们要不要追呀？”底下有人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很快就被旁人白了一眼。
“追？能在如今城主手下逃出来的修真者，你有信心能在她手下过上一招？”
凛冽的风挂在脸上，元漪顺手给自己加了个保护罩。
她没有回头，神识不断在前方探索，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等离开了魔修地盘之后，速度才缓缓慢了下来。
前方是一座城镇，元漪收起了剑，用身上的衣服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过护城河上的木板桥，往城门口走去。
她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一直等一名包着头巾，看样子应该是新婚的妇人提着篮子，从身边经过时，她勉强抬起眼皮，将储物袋中的一块玉石递给了她。
“……劳驾夫人可否收留我一段时间，之后我必有重……”
元漪的话还没说完，就昏迷了过去。
她在赌。
这名夫人穿着棉服，外面看上去面善，说明平日吃喝不愁，不至于心生歹念；
脖子上挂着玄云寺的佛像，证明她信奉玄云寺的那一套，至少会比较心善；
外加上同为女性，天然会有同理心，更会放下防备。
写着写着，突然感觉，怎么这个异化这么像本我，自我，超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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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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