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纭从小就是音乐生,现在又是艺人,上台的经验丰富,翻车的经验更丰富,她说笑道,“就咱寺里这客流量,出糗也传不出这座山,不像我们,只要在台上失误,不出两个小时翻车视频就会被挂在网上,社死得很。”
说完,傅纭拍拍郁仪的肩膀,“放心大胆冲。”
郁仪不禁笑了笑,她说的怕搞砸,可能和近乡情怯一个意思,重拾旧业,心里难免顾虑,倒也不全是担心在台上出错。
午后阳光晒得人懒洋洋,傅纭没啥坐相地歪着脑袋看郁仪手机里播放的评弹,没两分钟,她忍不住感叹:“如果没有字幕,我可能一句都听不懂。”
“以前都没有字幕呢。”郁仪乐道。
别说傅纭是北方人,就连她身边同城的朋友都不一定能听懂评弹。
评弹因吴语闻名却也因此困住了发展,幸好现在是短视频时代,就像这些精心制作的字幕,只要有人坚持,小众艺术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频道。
“视频里是男女搭档诶。”傅纭说。
郁仪点头:“目前大部分都是双档,双人形式。”
傅纭顿了下:“那岂不是还要给你找个搭档?”
“……对哦。”
这倒是提醒了她,茶文化节是山里上半年的重要活动,寺里再缺经费,也不至于让她这个业余人士独自登台。她非科班,经验也少,就算寺里放心,她也不敢挑这个大梁。
郁仪一琢磨:“有个搭档也挺好。”
傅纭听见这话,回过味来,冲她挑眉:“这是打算答应净圆师父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拒绝。”郁仪俏皮地眨了下眼。
文化节在下月底,有近两月的时间可以准备,她怎么着也学了十多年,努力集中排练一段时间上台应该没问题。
别的不说,评弹她还是有把握的,比考研有把握。
次日午后,山间飘起了蒙蒙细雨,郁仪窝在宿舍睡了个午觉,醒来差点忘记要去茶室找净圆师父。
茶室远离大殿,四周是葱郁清幽的竹林,郁仪匆匆赶到,收起伞推开竹帘,惹得帘子轻晃,随着檐下的雨滴泛起清脆的声响。
她往里走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郁仪施主是来找净圆的吗?”
郁仪循声,只见定如住持从屏风后探出身子。
华清寺的几位师父中属定如住持年纪最长,平日管理寺里大小事,总是一副德高望重不苟言笑的样子,这会儿他穿着寻常僧服,还带着串了链子的远视眼镜,瞧着平易了许多。
住持指着郁仪右手边的门,“净圆在里面的雅室,往里走便能看见。”
“好,谢谢师父。”
郁仪礼貌朝住持施了一礼,抬脚往内室走。
人走远后,住持收回视线,替坐在对面的程聿斟茶:“尝尝吧,昨天刚送来的。”
程聿双手接过茶杯,不紧不慢品了一口。
杯中茶汤清绿,清香四溢,是寺里准备用来招待客人的新茶,而他是来试茶的。
华清寺所在的山是座茶山,放眼望去,除了寺里那片茶园,其他的茶田都有主人,华清寺要配合当地发展,又要维持寺里正常运营,只能在这些茶叶上想心思。
程聿客观评价:“焦了。”
住持尝了尝:“是有点,可能炒的时候火候没掌握好,回头告诉净圆,让他注意下。”
“文化节日期定了?”
“下月二十五号,今年上面会派人来,净圆打算办个评弹专场,省得他们说没新意。”
程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杯,他每年会抽段时间在寺里小住,碰到活动是常有的事,总归和他没关系。
住持悠悠喝了口茶,“上周来了个做义工的小姑娘,听说是你母亲的学生,净圆便想请她表演评弹。不过我听说这姑娘没在这条路上深耕,不知如今怎么样。”
程聿觉得住持在没话找话,不咸不淡说:“母亲的学生,自当优秀。”
定如住持了然失笑。
一家子都护短,他还能说什么。
-
郁仪到雅室时,席间除了净圆师父,还坐着位陌生男人,长相周正,留着利落的短寸头,整个人精气神很足,看年纪顶多二十岁。
见她到了,净圆笑着拿了个蒲团递给她:“快坐吧,喝茶吗?”
郁仪摆摆手:“谢谢师父,不用麻烦。”
她放好蒲团盘腿坐下,一抬头便对上那位陌生男人的打量视线,净圆师父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本市评弹团的方时阳先生,这次活动将由您二位共同演出。”
市评弹团是重点单位,出过许多著名评弹演员,年轻人考进去意味着,他很优秀。
她坐直身子,礼貌微笑:“您好,我是郁仪。”
“你好,刚听净圆师父说过你,我今年刚从评弹学校毕业,咱俩应该差不多大?以后就是搭档了,希望合作愉快。”
方时阳笑容真诚,说话热情,又有意调节气氛,一看就不是难相处的人。虽然不知道净圆师父怎么介绍她的,但看方时阳这乐观态度,师父说的应该都是好话。
在这位年轻且优秀的青年评弹演员面前,郁仪忽然生出千万不能辜负净圆师父信任的斗志,如果她不行,怕不是去世的老师都会因为寒心而托梦于她。
“合作愉快。”郁仪大方接道。
见两人还算融洽,净圆眉头舒展,直接进入正题,商讨这次活动的节目内容。
华清寺在江城没什么名气,见不到那种烟熏火燎的场面,清静,人少,寺里大小事都得亲自操劳,否则这种活动直接外包出去,也用不着他们在这开小会。
方时阳早就接到演出通知,提前准备了节目单,时长合适,内容也合适,基本没什么问题。郁仪在旁边安静听着,突然被净圆师父点名,问她有什么意见。
没有。
郁仪心里这样想,又不能真这么说。
于是,在净圆师父鼓励的目光下,她画了一个大饼,用评弹的方式演唱佛经。
佛教音乐历来已久,平时所用的磬,铃,铛,唱诵的经文,本就是用来歌诵供养佛菩萨的颂歌。既然佛经可以被唱出来,为何不能用评弹的方式。
郁仪并不知道她这乍然的灵光曾有前辈实践过,她说完后,心里隐隐作鼓,担心是不是自己想当然,毕竟,她佛经都还没读顺。
“这主意好像不错。”方时阳若有所思,“但观众会不会听不懂佛经?”
郁仪思考了一瞬,“这是禅茶活动,来参加的群体大多是禅学爱好者,我们也可以加上字幕。”
现在的演出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几乎都配有实时字幕,能看懂一般就没什么问题。
方时阳想想也是,“也对,就是多个字幕的事。”
净圆沉思片刻,点头道:“那你们回去沟通一下,看具体怎么进行,然后暂定一份节目表给我,有什么需求就跟我说,慢慢准备,不用着急。”
“那我们后面要在哪里排练?”方时阳问。
“这事吧……”净圆摸了摸头,似有些苦恼,“我们寺里有个特别好的地方可以排练,但是需要先经过主人的同意。”
说着,净圆叹了一声,“走吧,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一起去问问主人。”
两人一头雾水地起身跟着净圆往外走,方时阳心觉奇怪,小声问郁仪:“什么主人,寺里的场所也有主人吗?”
郁仪合理猜测:“可能是去找住持吧。”
走出雅间,净一师父领着两人朝住持的方向走,郁仪还以为自己猜对了,却没想到住持对面还坐着个人。
男人倚在席间,左手轻搭在冒着热气的白玉瓷杯上,指节修长隐隐透着青筋。屋外雨势不小,竹影摇晃,他侧头对着窗景,虽看不见神情,却不难察觉他此刻的放松。
那天早课之后便没再见过他,忽然在这遇见,郁仪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手边躺着的茶包上。
茶包用寻常的纸包着,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那纸上画了朵小花,是她先前帮师父们打包茶叶时,随手画的小玩意。
墨笔描的小花,要是精致也就罢了,偏偏画风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郁仪佯装若无其事地移开眼。
喝茶,茶好喝就行,谁会去注意包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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