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公园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哀鸣。
黎言拖着半木质化的身体穿行在林间小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腿已经完全变成木头，细小的根须从脚底伸出，贪婪地扎入土壤吸取养分。右眼视野里，终焉之塔的幻影越来越清晰，几乎遮蔽了真实世界的天空。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哥哥？」镜像意识在他脑海中低语，「集齐七块碎片，塔就会完全降临。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黎言没有回答。自从取得第六块碎片后，镜像意识变得越来越“健谈”，时常在他耳边细语，有时甚至短暂接管她的右手。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分不清哪些想法是自己的，哪些是镜像体植入的。
树林深处，那棵老橡树依然矗立，比二十年前更加高大粗壮。树干中部的树屋已经破败不堪，木板褪色开裂，但结构奇迹般地完好无损。这是黎渊十五岁时的杰作，他用暑假打工的钱买了材料，花了整整一个月亲手搭建。
黎言站在树下，仰望着这个童年避风港。右眼突然一阵刺痛，黑暗视野中闪过零碎画面——黎渊在树屋里藏了什么东西，就在地板下的暗格中。
攀爬梯子对现在的他来说近乎折磨。木质化的左手几乎失去灵活度，右腿也开始变得僵硬。当他终于爬到树屋入口时，太阳已经西沉，天空呈现出病态的紫红色，终焉之塔的轮廓在其中若隐若现。
树屋内部比想象中整洁。简陋的小木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早已没油），墙上钉着泛黄的地图和儿时的涂鸦。角落里有几个木箱，装着过期的罐头和旧书。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东墙上的物件——一艘精致的木质小船，约三十厘米长，做工略显粗糙但充满诚意。
黎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就是她他记忆中缺失的那部分，五岁生日时黎渊亲手做给他的礼物。教堂夺走了这段记忆，但实物依然存在。
他颤抖着取下小船，翻转检查。船底刻着一行小字：“给小言，愿你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哥哥，2000.6.12”
当他的手指抚过这行字时，小船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藏在船舱中的物品——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透明水晶，内部有银色的光点流动，像是被封存的星河。
第七块灵魂碎片“自由意志”。
与前六块不同，这块碎片没有任何颜色，也没有黎渊的虚影。但当黎言将它捧在手心时，七块碎片同时产生共鸣，容器几乎要震碎。一股强大的能量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周围的树木剧烈摇晃，树屋地板吱呀作响。
「不！」镜像意识发出刺耳的尖叫，「你不能激活它！」
黎言的右眼完全变黑，木质化如野火般蔓延至左胸和右臂。剧痛中，他看到自己的视野分裂成两部分——左眼看到的是现实世界的树屋，右眼却看到一个纯白的空间，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哥哥...？”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
人影逐渐清晰。是黎渊，但又不是碎片中的任何一个版本。这个黎渊眼神清明坚定，身上没有任何被诡异侵蚀的痕迹，就像...就像他失踪前最后的样子。
“小言…”他的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脑海，温暖而真实，“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已经集齐了前六块碎片，也意味着塔即将完全降临。”
黎言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镜像意识正在全力阻止他与第七块碎片交流。
“听好，”黎渊的影像继续说，语速加快，“当年我确实自愿被塔同化，但不是为了救你——至少不全是。我发现塔有一个致命弱点：它需要人类的自由意志作为启动能源，却无法真正理解或控制它。”
树屋外，天空中的塔影越来越凝实，紫红色的云层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漩涡。远处传来人群的尖叫和建筑倒塌的轰鸣。
“第七块碎片是我的'自由意志'，是塔无法触及的部分。我把它藏在我们最珍贵的记忆里，因为塔不屑于理解这种'无用的情感'。”黎渊的影像微笑了一下，“要摧毁塔，你必须带着七块碎片进入其核心，但关键不是重组我的灵魂，而是...”
影像突然扭曲，黎言感到一阵剧痛——镜像意识正在他的意识空间发动全面进攻。右眼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试图吞噬黎阳的讯息。
「闭嘴！048号！」镜像体借用黎言的声带发出非人的尖啸，「你不该存在！」
黎言拼命抵抗，用木质化的左手死死抓住小船，右手则掐住自己的脖子，两种力量在他体内交锋。他的皮肤下浮现出淡绿色的脉络，像电路板一样闪烁跳动。
黎渊的影像变得断断续续：“...核心是个悖论...你必须...同时成为人类和诡异...镜像体不是你的敌人...它是...”
讯息中断了。黎言跪倒在地，七块碎片散落在周围，发出不同频率的光芒。镜像意识暂时占据了上风，控制他的右手抓起一块尖锐的木片，对准他的左眼——
「只要毁掉一只眼睛，你就再也看不到塔的弱点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黎言做了一件镜像体没有预料到的事：他主动放松了对木质化左半身的控制，让异变加速蔓延。淡绿色的能量瞬间流过全身，暂时阻断了镜像体对右手的控制。
利用这短暂的空隙，黎言抓起透明水晶，猛地按在自己木质化的左胸口。
“告诉我真相！”他嘶吼着，“全部的真相！”
七块碎片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形成一个完整的光环将他笼罩。无数信息如洪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黎渊在“纸新娘”副本中发现的秘密——终焉之塔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一个高维文明的实验装置，目的是研究人类灵魂中的“自由意志”。
他看到黎渊自愿被塔同化时，偷偷将自己的核心意识分离出来，藏在童年最珍贵的信物中。
他看到自己体内的镜像意识本质上是塔的“监督系统”，但经过长期共生，已经混合了他对哥哥的执念和记忆，变得不再纯粹。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摧毁塔的方法——不是从外部，而是从内部，利用七块碎片重组一个完整的“自由意志”，在塔的核心引爆。
但这些信息带来的负担太过沉重。黎言的木质化已经蔓延到颈部，右眼完全变成了诡异生物的纯黑色，左眼也开始泛起绿光。他既不完全是人，也不完全是诡异，而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镜像意识在光环中痛苦挣扎：「停下来！你会毁灭我们所有人！」
黎言艰难地站起身，七块碎片自动飞入他胸前的容器，完美契合。当最后一块透明水晶归位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波爆发出来，树屋的屋顶被整个掀飞，露出天空中恐怖的景象——
终焉之塔已经完全实体化。那是一座由无数旋转碎片组成的通天建筑，高度无法估量，塔身表面流动着类似她体内淡绿色脉络的能量纹路。塔顶的巨大眼睛已经完全睁开，正冷漠地俯视着世界。
更可怕的是，塔的基座周围，空间像破碎的镜子般龟裂，无数诡异副本的入口从中涌出，像触手一样伸向城市。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如蝼蚁般四散奔逃，尖叫声即使在这里也能隐约听到。
黎言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蹒跚着爬到树屋边缘，望向远处的塔。右眼的黑暗视野中，浮现出一条通往塔基的路径，那是普通人看不见的“能量通道”。同时，左眼的绿色视野则显示出塔表面波动的弱点——七个闪烁的光点，对应七块碎片的位置。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镜像意识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充满敌意，而是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即使成功，你也会死。或者更糟——成为塔的一部分，永远。」
黎言看着自己半木质化的身体，又望向天空中那座毁灭性的高塔。在七块碎片的共鸣中，他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镜像体的本质——它既是塔的爪牙，也是他潜意识的一部分，是他对哥哥执念的扭曲体现。
“不，”他轻声回答，“我不会死，也不会成为塔的一部分。我会改变游戏规则，就像哥哥教我的那样。”
镜像意识沉默了。在短暂的寂静中，黎言感到某种微妙的变化——镜像体不再试图控制他，而是像达成了某种默契，暂时休战。
黎言将七块碎片容器牢牢绑在腰间，开始艰难地爬下树屋。每移动一步，身体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质化的部分越来越重，而人类的部分则因过度疲劳而颤抖。
当他终于踏上地面时，远处的城市已经陷入混乱。天空中飞舞着各种诡异生物，建筑在无形的力量下崩塌，街道上的人群像无头苍蝇般逃窜。最令人不安的是，有些人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高塔，然后身体开始异变——皮肤木质化，眼睛变黑，就像黎言一样。
「同化开始了。」镜像意识冷静地分析，「塔正在筛选合适的'容器'。」
黎言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于眼前的道路。右眼显示的能量通道从公园一直延伸到塔基，大约五公里距离。以她现在的状态，这段路程将是一场噩梦。
“没关系，”他自言自语，“一步一步来。”
第一步，左腿的根须从土壤中拔出，带起一小撮泥土；
第二步，右腿肌肉撕裂又愈合，在诡异能量的作用下变得更强韧；
第三步，木质化的左手抓住树干作为支撑；
第四步...
就这样，黎言开始了他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段旅程。身后的树屋里，那艘裂开的木质小船在风中轻轻摇晃，船底的字迹在夕阳下依稀可辨：
“愿你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而此刻，他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那座毁灭性高塔的核心。
[坏笑][坏笑][坏笑]嘿嘿，作者又水了一点[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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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自由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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