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许念秋用浓重的哭腔回答，神经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许念秋的姐姐吗？”主任一下提高了声音，“你不知道在哪怎么来通知的许念秋？”
“她不是我姐姐，我不认识她。”这时，后排的小许念秋冷不丁地出声。
“什么？”主任与老师异口同声。
前面正好遇见红灯，主任踩下刹车，不可置信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难不成这人是个骗子，可这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是身高脸部成熟度不一样，说是双胞胎都有人相信，“这到底什么情况？”
对面闪烁的红灯不停倒数，54、53、52...仿佛死亡的号角。
许念秋无论怎么想脑子里都没有任何关于医院的记忆，几乎陷入绝望，难不成上天让她回到这里，只是想让她经历一次绝望吗？
不，她不能放弃，她的母亲还在等着自己的女儿，母亲在临死前也一定想见一见她。
许念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记得县上一共就两家大医院，距离也不远，大不了一个一个问，现在首先要打消三人的怀疑：
“我，我是许念秋的堂姐。”许念秋强咽下哽咽，她的确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堂姐，上大学后才见过面，“我妈接到舅舅打来的电话，说舅妈在ICU需要手术费朝我妈借钱，我妈一听就把钱转了过去，坐飞机带着我回来。”
“从机场出来得知念秋还不知道舅妈进医院的事情，我和我妈就兵分两路，我去医院，我来通知念秋。”
听许念秋这样说，小许念秋怀疑减轻了不少，自己确实有个堂姐没见过面，而且她还跟自己长得这么相似，基本作不了假。
可是，小许念秋宁愿这人是个骗子，宁愿她是诈骗犯、是人贩子，她不想相信自己母亲进了医院，生命垂危。
她的身体与直觉都告诉她这是真的，她却强迫自己的大脑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她在骗自己...
“那还说什么，快打电话啊！”主任急忙道。
打电话？对，她可以打电话！
许念秋慌慌张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没有思考过未来的手机是否能连接上过去的信号，她进入电话，手指颤抖地、精确地按下那一串她从未忘记过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连接的声音令人心脏颤抖，车内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过了十几秒，电话里传出一道冰冷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许念秋神色怔怔，右眼流下一行清泪。
“哎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再打啊，打给其他人试试。”眼看红灯就剩十几秒，主任着急无比，不知道哪个医院他一会儿往哪拐啊，去错了医院耽误了时间怎么办？
许念秋闻言在联系人里找到父亲，父亲的号码几十年没有变过，她拨打过去，手机响起一首八十年代的怀旧歌曲，经典的配乐与有杂音的歌声回荡在车厢，时间好像也变慢了。
“嘟——喂？”手机传来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电话居然被接通了。
许念秋喜极而泣，又哭又笑地对着电话那边喊：“爸。”
“小秋？！”因为惊讶与慌张，许念秋的父亲没注意到她声音的变化，惊慌地问：“小秋，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爸，我妈现在在哪个医院，你快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的？不，小秋，你妈妈她没事，她就是生病了，过几天就能出院...”
“爸，你别瞒着我了，我求你告诉我，我不想后悔，我真的很害怕，你让我见她吧，我妈妈现在也一定很想见我。”
电话对面一直沉默，在许念秋恳求完后，车厢里的所有人听到一声很轻微的叹息，“你来吧，你妈妈她在...”
卡在绿灯结束的最后一秒，教导主任踩下油门冲了出去，车内的人虽然都疑惑这人明明是许念秋的堂姐，怎么听着像用许念秋的身份给她父亲打电话呢？
但这种危急关头，也没人探询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汽车一路无阻地来到医院，众人爬上二楼，在ICU门前看到了许念秋疲惫苍老的父亲，还有陪同照顾的几个亲戚。
众人望着许念秋哭着跑过来投入他父亲的怀抱，父女二人紧紧相拥，都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爸，我想见我妈妈。”许念秋哭着道。
“好，我带你去见她。”许父粗糙苍老的手牵着许念秋朝护士走去，护士带着许念秋进入房间更换衣服。
在进入ICU的前一刻，许念秋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这时送许念秋过来的主任与老师也朝身后看去，咦，许念秋她堂姐人呢？
不远处，戴着蓝色口罩，戴上了外套帽子的许念秋眼睛一动不动地目送许念秋随护士进入ICU，她似乎终于弥补了自己少年时的遗憾，将口罩往上拉了拉，转身独自离去。
“你帮帮她！”另一处，虞唐焦急地抱着莫欢的胳膊，满眼恳求地望着她，“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让她也进去，让她跟她妈妈说说话好不好？不能说话在旁边看着也行。”
“我可以付钱，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你以后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帮你，或者我加入你的旅行团，你一整年的旅行团我都买了！”
“好，成交！这可是你说的啊，不准反悔。”莫欢眼睛一亮，当即答应了下来。
虞唐终于放下心，没有觉得莫欢趁火打劫，她能答应就很好了。
只见莫欢又帅气地打了一个响指，虞唐也跟着进入了ICU，她看见几十张床规整地排列，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天花板，病人们浑身插满了管子，有的陷入昏迷，有的呆滞地望着空虚的天花板。
机器一刻不停地运转，发出令人心悸的嘀嘀声。
进入病房，看见母亲憔悴面容的那一刻，许念秋只觉天旋地转，浑身发软，而护士们早有经验，两个人架着她走近病床。
妈！妈妈！
隔着面罩，许念秋无声地呼喊，她挪动过去跪在地上，双手握住母亲的手开始抽泣，许念秋的母亲原本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昏睡，谁呼唤都没有用，但当许念秋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她的眼皮却轻微地颤了颤。
心细的护士发现后，心也不禁为这对母女提了起来，期望着奇迹的发生。
妈，你醒醒，我求你醒醒...
许念秋跪在地上无望地祈求，流出了比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的眼泪，一刻不停地流，顺着她的脸颊落在洁白的地板、洁白的床单，还有微微温热的手心。
忽然，她感觉到母亲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她惊喜地抬眼，看见母亲缓缓睁开了眼睛。
“妈...”许念秋一下抱过去，却不敢用力，只轻轻接触到了她的肩膀，甚至没有碰到她身上插着的管子。
念秋...床上的许母艰难地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呼喊，她浑浊的眼睛里一点点凝聚起泪水，她无言，却用眼睛道尽了千言。
“妈，妈你别说话了，我在这里，我来看你了，你好好治病，听医生的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许念秋握着母亲的手抚摸自己的脸，说着所有还没来得及说的话：
“妈，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妈。你别离开我，妈，做你的女儿很幸福，我从不后悔当你的女儿，如果有来世，我还选你当我妈妈，一辈子不够就三辈子，我要永远永远当你的女儿，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一滴泪从许念秋母亲的眼角流下，她缓慢地眨眼，像是应答。
虞唐抬手擦擦眼泪，朝病床的另一边看去，未来的许念秋正站在那里，眼睛没有从母亲身上离开过，眼泪也没有停下过。
听着小许念秋说的话，她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好像在缓慢地愈合。
许母坚持了很久，一直认真地听着许念秋的话，用柔软的目光一遍遍描摹女儿的面容，仿佛要刻入灵魂。
但她还是越发觉得疲累，一切都在远去，死神已来到了她身边。
“妈，如果你累了，就睡吧。”许念秋浑身颤抖着道，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的这句话，可这样活着太累了、太痛苦了。
她无比希望母亲能够好转，可如果无法改变，她希望母亲能轻松地前往幸福的来世，而非强撑着忍受无限的痛苦。
许母缓缓转动眼睛，看向了天花板，又继续往门口的方向移去，也许她是想看看外面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许父，但她的目光却真实地落在了未来的许念秋身上。
许念秋感受到灵魂的颤抖，仿佛真的穿越了时光与临死前的母亲对视。
念秋...好像长大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许母好像看见了多年后的女儿，她还是那么可爱，那么让她心生怜惜，那么让她心甘情愿地付出生命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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