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玺的车刚开出院子，就碰到了前来送饭的阿强。
阿强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佝偻的背更加凸起，仿佛一座小山包。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厚而黑的嘴唇缓缓张开，露出乌黑稀疏的牙齿。
‘你走不了。’
贺玺心口一惊，不敢再看，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铅色，降落在树林的尽头，染上些昏黄。密密麻麻的树紧挨着，伸高新的枝丫，争夺着养分，在风中挣扎。
黄色的泥巴路不断蜿蜒崎岖，弯道转了一个又一个，看得眼睛发晕。因为没有信号，手机导航都用不了，好在他记得进入村庄的路只有一条，只要一直走就能出去。
足足走了一个小时，眼前的景色却像是从来没变一样。
吱呀，汽车停下了。
贺玺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的景象，手指微微颤抖。
那是村庄的入口。
兜兜转转半天，他竟然又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咬紧牙关，他打着方向盘，疯狂倒车，继续往前开。
四十五分钟，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
他脸色煞白，无法呼吸，握紧方向盘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为什么会这样……
村庄的入口就像是一张长大的嘴，正咧开嘴角，对他发出嘲弄。
闭了下眼睛，顾不得头上的汗，他再次调头离开，脚掌疯狂地踩着油门，如同发疯了般在道路上横冲直撞。
道路两边的枝丫，好似伸出的手，不断抓挠着车身。轰鸣的油门呼呼作响，仿佛含着痰的嗓子，沉重地低喘。
突然一个黑影飞了过来，落在了车头上。
是只鸟。
白身，黑尾。
鸟慢慢转过来，露出被捣烂的头和扒拉殆尽的肚皮。
它明明已经被吃了……
贺玺的心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呼吸沉重而急促，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一秒的分心，让他没看见拐弯的到来，车辆伴随着高速，直接冲进了树林里，猛地撞在树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贺玺的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鲜血直流，安全气囊弹出，强烈的冲击力打在他的胸口，让他瞬间晕了过去。
【不乖……不乖……要受到惩罚……】
好疼……
贺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像是被汽车轧过一般，每寸筋骨都是疼的。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是岳初白。
看了眼四周，贺玺知道自己又回来了。一瞬间，他的心跌入到谷底，无数种猜想如同毒蛇般缓缓滑过心头，令他毛骨悚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出他脸色不好，岳初白安慰道：“你出车祸了，一头撞在了道路两旁的树上，好在外出的村民发现了你，把你送了回来，要不然可就惨了。”
“这里没有医院，已经请村里的医生给你看过了。也是你运气好，车撞得挺严重，人倒是连个皮都没破。”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车也拉了回来，估计只能拖出去修理了。”
贺玺无力地点点头，除了留在这，他也别无选择。
“谢程锦在哪，我得跟他道歉，后续赔偿我全部负责，实在是对不起。”
岳初白推了推眼镜：“他啊，还在房间里跟杜美娟玩游戏，现在没空理你。你放心吧，这几天他心情很好，已经说了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就安心休息吧。”
贺玺疲惫地应了一声，又躺回了床上。
村子为什么出不去？那只鸟又是怎么回事？
捂着犯疼的头，贺玺一时间也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随着岳初白的离开，房间愈发安静起来。他浑身微微发热，能摸到皮肤的温度比正常要高，四肢都酸疼无力，完全提不起劲儿来。
床头放着岳初白拿过来的水，水杯用的是他们带的一次性杯子，水非常透明，闻着还有淡淡的甜味，看起来跟阿强送过来的水没什么两样。
他的嘴巴很干，喉咙里宛如着了火，灼烧得有些疼，可面对这杯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算了，也不是很想喝。
他闭上眼睛，打算先休息一下。
邱敏清还在外面直播，这两天他的直播间火爆到不行，人数一直维持在十万往上。打赏更是夸张，什么保时捷、嘉年华，简直跟不要钱一样，一个接一个，可把他高兴坏了。
果然运营的决策是对的，改变方向后，自己就红了。
为了维持热度，他想尽办法地寻找古村不一样的地方，越恐怖越诡异，自然就越好。
这两天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把能讲的都讲了，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有时候也不需要什么具体内容，假装神神秘秘，同样能起到效果。
想到这，他把镜头对准了院子里的水缸。
此时是白天，阳光依旧暗淡，洒在水缸的面上，透出鱼鳞状的碎片。
水缸很大，足有一米多高，肚子圆鼓鼓的，如果一个成年人想要藏进去，也是可以的。
从缸口看进去，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出水里面有什么。
他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听说，这个缸里面淹死过人。家里的小孩，想要捉迷藏，偷偷藏在了水缸里。大人不知道，转头就把水缸的盖盖上了。”
“小孩想要出来，不断地推着上面的盖子。可他力气小，盖子上又压了重石头，根本就推不开。”
“溺水的气泡不断上翻，在水缸里发出咕嘟嘟咕嘟嘟的声音。”
“等大人们忙完，发现小孩不见，才惊慌失措地到处寻找。打开盖子，就看见小孩发白的脸从缸里浮了上来……”
他讲得绘声绘色，虽然没有描述什么恐怖场景，但就是日常化的生活片段，才更让人觉得恐怖。
咕嘟嘟……咕嘟嘟……
什么声音？
邱敏清动了动耳朵，寻找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当看到水缸时，眼睛骤然睁大，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原本平静的水缸，此时竟冒出了几个气泡。
他扯了扯嘴角，笑比哭还要难看。
不会吧？
下意识地看了眼直播间，却发现评论热烈起来，几个嘉年华发出耀眼的光芒。
邱敏清的心狂跳起来，脸色微微涨红，眼中闪烁着兴奋。这就是个普通水缸，根本没有什么死人，可如果能达到恐怖的效果，装一装也没关系。
他故作恐惧：“天啊，怎么会突然出现气泡，难道传闻是真的？我好害怕，但又想要看看。”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屏幕对准水缸。
水泡消失了，可又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
邱敏清靠近屏幕看了眼，微微一顿，黑乎乎的，怎么像是头发。
突然，水面荡漾，阳光稀碎，一张青白的脸赫然出现在镜头里。
“啊！！！”
邱敏清发出尖叫，手机掉落在地上。
那是什么？！
他的呼吸卡在胸口，差点要晕过去。
可等了半天，什么动静也没有，定睛朝水缸看过去，别说气泡了，连个波纹都没有。
他赶紧捡起手机，手机的钢化膜已经摔裂，狭长的痕迹贯穿整个屏幕，将他的脸分成两半。
好在手机没什么事，直播还在继续，评论里都在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们没看见？
邱敏清不确定自己到底看错了没，但还得赶紧感谢送嘉年华的老板。就在念名单时，他看到有人送了个表情特效，才微微松了口气。
估计刚才那团白脸就是表情特效，只不过他的脸不在屏幕里，才会显得那么惊悚。
不过，他还是打算换个地方直播，总觉得这里有些晦气。
转到房屋后面，就看见趴在水池子旁的冯娜丽。水龙头开着，哗啦啦地流着水，她衣着清凉，背对着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就算是洗脸，这时间也太长了些。
想到这，他走过去，却吓了一跳。
她竟然对着龙头在喝水！
邱敏清虽然没把阿强的话放在心上，但这么个大美女，趴在外面的水龙头上对嘴喝，也太奇怪了。
即使他都站在了身边，还一点反应都没有，蠕动的嘴唇如同鱼一般，一开一合，饥渴地喝着水。
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脸色比她平时抹粉还要白。在日光的照射下，竟一丝毛孔都没有，像是半透明一样，里面流动着水状的汁液。
他抿了下嘴唇，心口惴惴不安。
“冯娜丽，你在干什么？”
长时间保持这种奇怪的姿势，她不难受吗？
可冯娜丽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一动不动。
邱敏清咽了咽口水，轻轻用手推了她一下。
冯娜丽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僵硬地直起身子，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此时她的嘴角还流淌着水，即使滴在衣服上，都没有在意。要知道以前，冯娜丽可是爱美至极，走哪都要化好妆，哪里有过这种不修边幅的模样。
“冯娜丽，你这是怎么了？”
冯娜丽的眼珠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他的身上，半晌，才有了点光芒。
“我……就是好渴啊，想找点水喝。”
邱敏清抽了抽嘴角，这是找点水喝吗？这简直喝了一肚子的水。
不过房间里的水确实少，他们又有三个人，再玩玩游戏，肯定不够分。冯娜丽没有杜美娟泼辣，想要比过她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想喝水，也没必要这样吧。接点水，拿到房间里烧开，再喝多好。你这样搞，也不怕肚子疼。”
冯娜丽呐呐地点点头：“你说的是……不过，这水好甜啊，好甜，好甜……”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那股清甜，顺着我的喉咙流进去，进入到每一个细胞，让身体慢慢舒展起来，我感觉自己像是灌入了青春，又重新容光焕发起来。”
邱敏清满面狐疑，又这么神奇吗？
他没喝过生水，也不知道冯娜丽说的真假，一时间竟有些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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