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漫过门槛时,院子里就响起了我磕磕绊绊的咒语声。
“天地玄宗……呃,万炁本根……”手里的桃木剑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宋道长背着手站在石阶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停。”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念个金光咒都能卡壳,真遇上事,你是打算用剑鞘给对方磕一个?”
我讪讪地收了剑,挠挠头:“师傅,这咒文绕得跟绕口令似的……”
“当年许珩引追兵时,敌人会等你把咒念顺了再动手?”他弯腰捡起块小石子,屈指一弹,石子擦着我耳边飞过,精准打在院墙上的青苔处,“前几日偏房那场景,若不是我镇着,你早被阴气冲得说不出话了。”
我想起铜镜里翻腾的白雾,还有那满地暗红的幻象,后背确实泛起层凉意。
宋道长转身进了书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本线装册子,封面上写着“基础术法要诀”。“从今日起,卯时起练金光咒,午时学辨方位、识阴阳,酉时练符箓基础。”他把册子扔给我,“先把护体的本事练扎实了,别到时候成了拖累。”
第一日练金光咒,我站在院中对着太阳反复念诵,念到口干舌燥,只觉得浑身发热,连头发丝都在冒汗,却半点“金光护体”的迹象都没有。
“心不诚,气不纯,念破喉咙也没用。”宋道长端着茶碗在廊下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走过来,伸手按在我后心,“凝神,意守丹田,把咒文融进气息里,不是光靠嘴皮子。”
他掌心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道,顺着脊椎往上爬。我依着他的话,深吸一口气,再念“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时,竟觉得胸腔里像是燃了团小火苗,顺着喉咙往上涌。
“对,就是这样……”他声音放轻了些,“想象有光从百会穴进来,顺着四肢百骸走……”
不知念到第几遍,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自己胳膊上似乎泛起层淡淡的光晕,像蒙了层薄纱,虽转瞬即逝,却让我猛地来了精神。
“看到了?”宋道长收回手,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这才刚入门。不过这么快就有起色,看来阴‘阳交替命格’学道法就是快。”
接下来的日子,院子里天天飘着我的咒文声。有时是对着桃木剑练刺、劈、点的基础招式,剑穗扫得青砖沙沙响;有时是蹲在地上辨认宋道长撒下的各色石子——黑色代表阴,白色代表阳,青色则是阴阳交界的“气”;更多时候是趴在石桌上练画符,朱砂笔在黄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最简单的护身符,常常因为手抖,把“敕令”写成“敕今”。
“画符如写字,心到笔到,力透纸背。”宋道长握着我的手,带我重新勾勒符胆,“这一笔是‘雷’,要带劲;这一点是‘令’,要沉稳……”
某次练到兴起,我对着院角的老槐树念了声金光咒,竟真见着树皮上闪过层微光,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
宋道长站在门口看着,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桃木小剑扔给了我。“明日起,加练半个时辰剑法。”
晚饭时宋道长扒拉着碗里的青菜,忽然抬眼看向我:“这几日术法学得倒还算像样,该验验成果了。”
我心里一紧,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师傅要怎么验?”
“学道之人,首要便是心胆俱壮,若见着阴邪就腿软,练再多咒法也白搭。”他放下碗筷,用布巾擦了擦嘴,“今夜三更,你独自去趟西峰山的乱葬岗。”
“乱葬岗?!”我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西峰山那片坟场早有传闻,说是民国时战死的兵卒埋在那儿,夜里常能听见哭嚎声,“去那儿做什么?”
“我在那边老柏树下藏了柄铜钱剑,你去取回来。”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让我去院角摘片叶子。
我心里打鼓,嘴上却忍不住嘀咕:“说得轻巧,不怕鬼?不知道是谁上次在鬼屋里被那假吊死鬼吓得吱哇乱叫……”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记爆栗。宋道长眼一瞪:“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为师故意示弱,给那些工作人员一些成就感!”
我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却不敢再顶嘴——毕竟那晚他确实吓得把罗盘都扔了,只不过此刻显然不会承认。
三更时刻,山风带着股凉意往脖子里钻。我揣着画好的护身符,手里攥着刚练熟的桃木小剑,站在西峰山脚下时,腿肚子都在打转。
月光惨白,照着漫山遍野的坟包,荒草没过膝盖,被风吹得呜呜作响,真像有人在哭。我深吸一口气,默念起金光咒,只觉得胳膊上那层微光比白天淡了些,却好歹给了点底气。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时不时踢到石碑,“咚”的一声在夜里格外瘆人。有好几次,眼角瞥见坟头后面似乎有黑影闪过,吓得我猛地举起桃木剑,却什么都没有——后来才想起,宋道长说过,乱葬岗阴气重,容易生幻象,得守住心神。
好不容易摸到老柏树下,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我蹲下来在树根处摸索,手指忽然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正是串着红线的铜钱剑,铜钱边缘都磨得发亮了。
心里一喜,刚要起身,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拖着脚步在走。我猛地回头,月光下,只见个穿灰布短褂的影子背对着我,站在不远处的坟堆旁,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我头皮发麻,下意识就要念咒,却忽然想起宋道长白天的话:“心胆俱壮,不是鲁莽硬闯,是辨得清虚实,镇得住心神。”
定了定神,我握紧铜钱剑,慢慢后退两步。那影子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过身来——月光照在他脸上,哪里有什么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换作前几日,我怕是早瘫在地上了。可此刻握着手里的铜钱剑,想起金光咒的口诀,竟奇异地镇定下来。我没跑,反而举起剑,低喝一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虽没真见着金光,可那影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
我握着铜钱剑转身要跑,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右侧草丛里露出一角明黄色——是道袍的颜色。
我心里咯噔一下,蹑手蹑脚走过去拨开半人高的荒草,果然见宋道长正蹲在土坡后,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前探,嘴里还碎碎念:“这混小子跑哪去了?老柏树下就那么大块地方,打个晃眼人就没影了……”
看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我忽然来了主意,故意放轻脚步绕到他身后,猛地低喝一声:“师傅!”
“噌”的一下,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反手就往后一扬——我只觉一股劲风扫过来,下一秒就被掀翻在地,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土块上。
“大胆妖孽,竟敢——”他怒喝的话卡在喉咙里,看清是我后,眉头拧成个疙瘩,“你个臭小子怎么在这儿?!铜钱剑拿到了吗?”
我捂着后脑勺坐起来,把手里的铜钱剑在他眼前晃了晃。月光落在剑串上,铜钱边缘泛着冷光。
他脸色这才缓和些,伸手把我拽起来,拍了拍我身上的草屑,嘴上却不饶人:“毛手毛脚的!不知道贫道在作法护着你?差点把你当邪祟收拾了。”
“您哪是作法,分明是蹲这儿偷看。”我揉着发疼的后脑勺,促狭地冲他眨眨眼,“是不是怕我被吓破胆,偷偷跟来的?”
他梗了一下,背过手转身就走,声音闷闷的:“胡说八道!贫道是怕你笨手笨脚弄丢了铜钱剑,那可是祖师爷传下来的物件。”
我看着他袍子后襟沾着的草叶,忽然觉得刚才被打翻的疼都轻了些。跟在他身后往山下走,山风穿过林叶,倒比来时暖了几分。
“下次再敢从背后吓我,看贫道不扒了你的皮。”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语气里却没什么火气。
我攥紧手里的铜钱剑,忍不住笑了——原来再厉害的道长,心里也藏着点不放心的牵挂。
往观里走的路上,宋道长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忽然侧头问我:“刚才那没脸的影子,没把你吓着?”
我挺起胸脯,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铜钱剑:“哪能啊!我当场就念了金光咒,那家伙一看不对劲,嗖地就没影了!”
本以为他会夸我两句,没承想他眉头反倒拧得更紧,低声嘟囔起来:“这家伙,亏我特意答应他,事成之后多烧两箱元宝,结果演个戏都演得这么敷衍……早知道找后山那只爱装神弄鬼的老鬼来,保管吓得你找不着北。”
我愣在原地,脚步都停了:“师、师傅?您说啥?那影子是……是您请来的?”
他瞥我一眼,理直气壮地点头:“不然呢?真让你在乱葬岗撞见像韩媛思那样的厉鬼?那不是考验,是送命。”说着从袖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潦草的“请”字,“前几日托土地爷递了话,找了个在附近徘徊的老游魂,让他配合着演场戏,看看你是不是真能沉住气。”
我看着那张黄纸,又想起刚才那黑洞洞的眼窝,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合着您不光跟来偷看,还请了‘演员鬼’?那他刚才缩回去,根本不是怕我的金光咒啊?”
“那倒不是。”宋道长干咳一声,“你那咒确实起了点作用,虽说光弱得像萤火虫,但好歹有阳气。他本就没什么恶意,自然就退了。”
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我:“不过你刚才没跑,还敢举剑念咒,这点倒是比我想的强。”
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嘴角偷偷翘了下,又很快压下去,板起脸继续往前走:“回去把金光咒再抄一百遍,明早卯时交给我。”
我跟在他身后,摸着怀里的铜钱剑,忽然觉得这老道的心思比乱葬岗的鬼还难猜——又是设局又是请鬼的,说到底,还是怕我真遇上事时撑不住。
山风掠过树梢,带着远处村落的犬吠,倒比来时的夜色暖了许多。
茅山制蜂不蛰术:遇蜂立即伏地默念(不要出声)制蜂神咒七遍,咒毕即可从容行开。
制蜂神咒:土地神祇。五岳山神。八方神助。霭气祥云。火速降临。扶危救倾。勅制蜂群。急急如律令。
书上这么写的,未亲身试过,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被蛰进医院里别找我(敲敲)[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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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道长设局试胆魄,徒弟持剑闯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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