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张两家的婚事定在了四月初八,成婚当天,冯家的迎亲队伍一路浩浩荡荡到了张家门前,敲锣打鼓地催新娘梳妆上轿;张母一早就在女儿的身边转来转去,盯着每一件事都不能错。
“母亲”张若瑰开口喊她“你歇一歇,这东西早都准备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张母爱怜地看着大女儿,口里应承着“是,是;我这不是怕她们遗漏了嘛。”
在张若瑰的劝说下,张母刚喝了一口茶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又从椅子上弹起来,冲着给门外去了“你们几个,过来!”
“哎~母亲……”
张若瑰正要起身要去阻拦,她的贴身婆子郑妈妈拦了拦她
“且随娘子去吧 ,不然她不安心呐。”
何止是母亲不安心呢?张若瑰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一会儿期待,一会儿害怕,这房里用久的椅子也不像往日那么如意,让她坐不安稳。
郑妈妈安慰道:“大娘子不必紧张,我和娘子贴身的侍女都会跟去冯家,这婚后一个月两家还要有多番往来和宴请,时不时就能回来的。”
听了这话张若瑰才稍微安心一些。
门外的锣鼓和吵嚷声越发密集,张若瑰再留也留不住了,待收拾妥当,她上到堂前拜别了双亲,迈出了家门。
等张若瑰在轿子里坐定,外面抬轿子的人却不急着起身,吵吵闹闹地问张家要利市钱。好在郑妈妈早就和自己说过,这一招叫 “起檐子”,只有给了利市,轿夫们才肯出发,她只需安心等着就是了。
一霎时,在张家门口栏门的人起哄、讨彩,街坊四邻知道张家嫁女,也都在门口围着想沾沾喜气,张家取出早就备好的利市、喜钱、花红散了出去,一众人眉开眼笑,装点精致的花轿终于开始晃晃悠悠地往前方移动,载着张若瑰的紧张和憧憬,迈向她新的生活。
花轿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冯家门口,待张若瑰下轿时,一旁的阴阳生手捧着粮斗上前,一边祝祷,一边往冯家大门口撒谷豆,围观的小孩们蜂拥上前,抢着去捡阴阳生洒出的东西。
在周围热闹的氛围里,张若瑰忽地一下又紧张起来了,心里开始反复上演郑妈妈之前和她说过的婚礼环节:下轿后只能走铺好的毡席,被人引入门中后要坐虚帐……
经过了漫长的流程,她终于被引到婚房里坐定,开始行夫妻对拜礼;等撒帐、合髻后,冯家人端上来两个用彩结绑在一起的酒杯,二人喝完这杯合卺酒,一齐将杯子丢在床底下,众人伸长脖子去瞧——两个酒杯一仰一覆,大吉大利!于是乎二人又收了一圈的贺喜,终于是掩帐了。
冯岳出到厅堂去向来客道谢,张若瑰也稍微松了口气,这一圈折腾可把她给累着了!趁着这个空档正好歇息歇息。
待房中的众人散去后,张若瑰开始打探起屋内的陈设来——香枕软帐,屋子比起她在家时也大了不少,屋内各处装点有鲜花彩绸,处处都合她的心意,只是不知道这新郎官会是个什么样子。
随着外面宴会的声音渐消,张若瑰在床沿边坐立难安起来——马上她就要和自己的夫君见面了。任她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个与新郎见面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猛地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
冯岳见她吃惊的神情,就猜张若瑰还记得自己,于是以男子见面的礼仪行礼“九郎,这么巧又见面了。”
张若瑰先是一怔,随即放松下来 ,也起身回他“周兄,别来无恙。”
然后两个人同时笑起来;笑完了双方又有点尴尬。
冯岳先起了个头“九娘还记得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张若瑰此刻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当日在赏花宴上,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子的?”
娘子发话,冯岳立马说了小玉坠的事情,他一说完,张若瑰就惊讶了“官人可知,我当天佩戴的那个玉坠子是我及笄时收到贺礼!我都不知道你还送了一个。”
“啊!”冯岳惊喜地喊出声来。
当初听店主说,那玉坠子是一位老师傅的封山之作,一共四个。一个是放在店里作展示之用,不卖的;先前卖了一个,有一个不小心摔成残品了,还剩最后一个自己买到了,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就落到了他们两人的手里;真是缘分天定,缘分天定啊!
冯岳在一边嘿嘿傻笑,张若瑰问他笑什么,他就把玉坠子、齐襄受了自己委托的事情一股脑说了。
“你说巧不巧?我这费尽心思的人为安排遇不到你,偏偏是老天爷让咱们在文集上见了面,今日一看,咱两是姻缘天定啊。”
张若瑰乍一听冯岳的算计还有点生气,转念一想又没那么气了——他主动告知自己这些事情 ,也算坦诚。
冯岳看到张若瑰眉头微蹙,赶紧给她赔罪,开始给她讲自己和齐襄、齐睿的关系。
窗外夜幕沉沉,星斗低垂,两人在檐下并头夜话,红烛寸短而情丝渐长。
春光渐好,一封信送到了齐大人的手中;看着信封上儿子的笔迹,齐大人心里算算日子,二郎和三娘该在回京的路上了,怎么半路来了封信?
他打开信刚看了几行,猛地从几案边站了起来;见自己丈夫这样,李氏也被带的惊了一下“官人这是怎么了?”
齐大人颤颤巍巍把信递出去“娘子,你看看这个”,李氏接过信刚看了几行,只觉得眼前一黑。
纸头上赫然写着“襄娘执意留在临川,儿无力阻拦”
两人对视一眼,夫妻间默契让他们看出了对方的心中所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沉默一会儿李氏突然笑了“哎,三娘真是随了小姑的性子,越大越像她。”
她回想起自己刚嫁入齐家时,第一次随夫家去庄子上避暑,小姑子一人抬着自己的箱斗踏进屋子,笑眯眯地问她“阿嫂,你这箱子要放哪儿呀?”吓了她一大跳,而丈夫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进门来,开玩笑说家有八百里,狠狠吃了小姑子一记拳头。
齐大人似乎也回忆起了什么往事,面色变得柔和起来,他坐下也叹了口气“这泼猴子,是怎么教也不成了。”
二人捂了捂胸口,齐襄小时候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不成想她年岁愈大力气也愈大,甚至隐隐约约有点长于拳脚的倾向,本想着找个教习妈妈来纠一纠齐襄的性子,往后找个好人家嫁了能安安稳稳地过;这下好了,强扭的瓜甜不甜还没个结果,瓜直接跑了。
夫妻两个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先放齐襄在临川住,有胡妈妈照拂着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待她碰了壁吃了苦头,自然就知道回来了;反正如今男女说亲迟一些也是常有之事,连宗室女也有二十才出嫁的,齐襄晚个一年不算大事。
李氏转念一想,如今临川老宅里,家仆奴婢都是一屋子老弱,没几个得力的人可不行,当即开始在自己心腹人里划拉能用的人,选了半天最后决定亲自回临川一趟去看看。
而临川这头正如齐家夫妇二人所料,齐襄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她方从郊外回来,就看到几个泼皮无赖在自家门前蹲守着,齐襄眉头一皱,这群狗皮膏药在附近晃荡约莫有一个月了,这两天估计摸清了齐襄的家门。
幸好这几天胡妈妈和胡六丈回乡下看孙子去了,不然被缠上更加麻烦;得想个办法把他们打发干净,否则后面没安生日子过。
她叹了口气,自己来料理这摊子事怕是不成了,还是得找人帮帮忙,想了又想,转头去了冯家。
冯岳和张若瑰刚成亲没几天,自己贸贸然上门是很打扰人的,可这情形下她不得不去了,略懂拳脚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不能解决全部问题。
齐襄略微有些泄气,长安居大不易的道理她懂,可临安居似乎也不大易呢。
冯岳不在家,张若瑰听门房来报是齐襄到了,让人赶紧请进来。齐襄进到厅前,张若瑰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的玩味“齐三,原来是你呀。”
张若瑰嫁做人妇,发髻已经高高梳了起来,这样的打扮让她看起来多了一分庄重和威严;齐襄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看她这样子必然是冯岳把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了,她厚着脸皮喊她“嫂嫂~我也是受人之托,你饶了我吧。”
看到齐襄发怵的样子,张若瑰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和你开玩笑的,快来坐。”
齐襄屁股刚挨到椅子上,就听到冯岳在门外咋呼“娘子~为夫的回来啦!”声音那叫一个欢欣雀跃,听得齐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低头去端茶杯掩饰脸上的表情;她猛灌一口茶水,喝的太急反而呛得咳嗽起来。
冯岳一进门就见齐襄咳得惊天动地,知道她是全听见了;张若瑰没想到丈夫今天这腻歪劲还没进门就发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片火烧云。
见张若瑰嗔了自己一眼,冯岳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不知娘子有客到,是我唐突了。”
“今日襄娘可是专门来找你的”
“哦?出什么事了?”
齐襄随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事情说了一遍,张若瑰听得直皱眉头“是那城东的地痞纠结手下去你门前闹事?”
“不错,他养的那堆无赖里有个人眉毛有疤,很好辨认。”
冯岳听得一知半解,便问道“齐三,你怎么招惹到这地痞无赖的?听娘子的话,你也认识这人?”说罢又转头去看张若瑰,张若瑰点点头“是上巳时候的事情”。
听完前因后果,冯岳知道齐襄是被盯上了,只是不知道这帮人打探她的住处到底想干嘛。齐三在他眼里那就是妹妹,另外原来齐睿临走前,再三托付自己照顾齐襄,他是绝对要出手帮忙的;于是很快安排下去
“你今晚不要回去了,这两日在我家住着,那城东的地痞我自会找人打听,你别怕。”
齐襄感激不已“胡妈妈和胡六丈前几日回乡下看孙子去了,幸好他们也不在家,冯五哥麻烦给他们传个话,就说我在你们这里住几天,让他们不必着急回来。”
冯岳自然同意,齐襄见事情顺利,想了想后,又说“我还想问冯五哥借些人手,他们跟在我后面偷偷摸摸地打探,我难道就不能跟着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平时都住什么地方!既然他们敢守我家大门,我也敢三更半夜去翻他们家院墙!”
话音刚落,齐襄就感觉到两双视线死死盯在自己脸上,她莫名其妙地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冯岳恨不得把齐襄给关起来“你这贼大胆不要多事了,他们这么做明显是有人授意的,你跟在他们后面有什么用?擒贼先擒王啊!”
“嘿嘿,是我莽撞了”齐襄红着脸告罪,随后开始反思,看来一直用拳脚解决问题也不太好,脑子都不会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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