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盗骨
谢昭的指尖在颤抖。
不是怕，是饿。三天前吞下的最后半块硬饼在胃里早已化成酸水，此刻他贴在墓道顶部的岩缝里，看着下方游荡的青铜尸傀，突然想起临安城醉仙楼的八宝鸭。
"咔嗒。"尸傀关节发出锈蚀的摩擦声，青铜面具下两点幽绿鬼火忽明忽暗。谢昭屏住呼吸，右眼突然刺痛——阴阳瞳又发作了，那些本该无形的结界此刻在他眼中裂开蛛网般的金纹，像要把整个墓室切割成碎片。
"第七次了。"他在心里默数。自从三日前强行突破落魂坡的血藤阵，右眼的灼痛便愈发频繁。隔着三层裹尸布都能感觉到眼皮在跳，仿佛有把钝刀在眼眶里剐蹭。
尸傀终于转向甬道深处。谢昭像只壁虎贴着岩壁滑下，千机锁在掌心无声分解成三十六枚透骨钉。当最后一枚铜钉卡住尸傀足下机关时，主墓室的青铜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
寒气扑面而来。……
九盏长明灯环绕着中央的血玉棺椁，灯油竟是暗金色。谢昭的喉结动了动——这是鲛人脂，价比黄金。他刚要迈步，右眼突然炸开剧痛，淡金色的生门轨迹在刹那间扭曲成血色旋涡。
棺椁动了。
不是棺盖滑动，而是整块三丈长的血玉棺椁缓缓立起。谢昭看见棺中人的刹那，千机锁险些脱手——那根本不是什么千年古尸。
玄色广袖垂落如夜幕，银发间缠绕着暗红丝绦，最骇人的是那双眼。左眼漆黑如永夜，右眼却泛着琉璃般的金，正透过棺椁冷冷望来。无数道血痕在那人苍白的皮肤下游走，像是活着的封印。
"玄天宗的小把戏？"那人开口时，谢昭才注意到他脖颈处的裂痕，像摔碎的瓷器用金线勉强缝合，"派个半瞎子来送死？"
谢昭的舌尖抵住后槽牙。能一眼看穿阴阳瞳缺陷，这怪物至少被镇了百年。他忽然注意到对方腰间玉牌——半块残破的诛邪令，边缘依稀可见云纹。
"江无涯？"话出口的瞬间谢昭就后悔了。玄天宗卷宗里那个堕魔的长老，应当早已化为白骨。
琉璃金瞳骤然收缩。
谢昭从未见过这样的身法。前一瞬那人还在棺中，下一瞬染血的指尖已抵在他喉间。寒气顺着颈动脉窜向四肢百骸，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现在的盗墓贼，"江无涯的声音像雪落在剑锋上，"都学会认牌不认人了？"
千钧一发之际，谢昭的右眼突然涌出血泪。阴阳瞳不受控制地转动，他看见江无涯心口处盘踞着团黑雾——那是同命契的印记！电光石火间，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对方腕间。
咒文骤亮。
江无涯猛地收手，却已来不及。谢昭的血渗入他腕间裂痕，化作无数金线将两人手腕缠在一起。主墓室突然剧烈震颤，长明灯接连爆裂，谢昭在翻滚中撞上棺椁，后脑勺磕到什么硬物。
是半块玉珏，和他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你居然......"江无涯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谢昭抬头望去，只见对方胸口裂痕正在急速蔓延，而自己手腕浮现出同样的纹路。
同命契……成了！！谢昭内心狂笑 : 死不了一点！
轰鸣声由远及近。谢昭透过坍塌的墓顶看见血色月光——今日竟是百年难遇的血月当空。江无涯突然掐住他下巴，琉璃瞳中倒映出他染血的面容："你母亲是不是叫苏挽月？"
话音未落，整座鬼冢突然响起尖锐的啸叫。无数阴兵从地底涌出，而谢昭分明看见，那些幽冥铁骑的铠甲上，烙着大胤皇室的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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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笛破空声在此刻响起。
谢昭从未听过这样的《折柳令》，像是千万只毒蜂在耳膜钻孔。钉住他的阴兵突然抽搐跪地，铠甲缝隙钻出暗绿藤蔓。青衣男子踏着藤蔓而来，腰间玉葫芦叮咚作响。
"百年不见，师兄的葬神鞭呢？"温如雪六瓣瞳仁闪着妖异紫光，"总不会真信了'堕魔者不用玄天术法'的屁话？"
骨笛如剑，阴兵暴走---
温如雪的骨笛刺入江无涯后心时，谢昭正被三柄青铜戟钉在墓墙上。
阴兵铠甲上的龙纹泛着诡异紫光，戟尖穿透他右肩的瞬间，谢昭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国师府的地牢。同样冰冷的铁器，同样泛着药味的紫芒，只是这次没有母亲扑过来替他挡刀。
"真疼啊。"他扯了扯嘴角，鲜血顺着千机锁的链条往下淌。这些阴兵不对劲——寻常幽冥生物该怕他的阴阳瞳，可眼前这支军队的杀气里竟带着佛堂檀香。
江无涯背对着谢昭站在血月光里。谢昭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在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暴烈的情绪在皮下奔涌。那些裂魂痕正在发光，像熔岩流经冰川。
"温如雪。"江无涯的声音比棺椁里的寒玉还冷，"你身上有往生镜的味道。"
谢昭的右眼突然灼痛。阴阳瞳自动开启的刹那，他看见温如雪胸口趴着只巴掌大的血玉蜘蛛——八只眼睛的位置嵌着人牙。更骇人的是江无涯周身缠绕的怨气，竟与血月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嘘。"温如雪忽然转头看向谢昭，瞳仁分裂成六瓣，"小朋友的眼睛真漂亮，挖出来给阿沅当聘礼可好？"
谢昭的冷笑卡在喉间。千机锁不知何时被藤蔓缠住，更可怕的是伤口开始发痒——低头一看，肩头流出的血竟然变成了青紫色，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
"尸蛊。"江无涯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谢昭悚然一惊，这人明明还在三丈开外！未及反应，左手突然被攥住，江无涯的掌心烫得吓人："屏息，我要烧了这些脏东西。"
琉璃金瞳迸出火光。
谢昭第一次见识真正的幽冥业火。青焰从江无涯脚下炸开的瞬间，他看清了对方后背——温如雪的骨笛根本没能刺入，江无涯的脊骨处盘踞着条黑龙刺青，此刻正昂首嘶吼。
阴兵在火海中化为灰烬，温如雪却笑得更欢。他退到墓室角落，玉葫芦里爬出无数血蛛："师兄可知，你护着的这位..."蛛群突然扑向谢昭，"是傅九幽养了二十年的活钥匙！"
谢昭挥出千机锁的手突然僵住。就是这瞬间的破绽，血蛛钻进他染血的衣袖。江无涯的葬神鞭终于出手——竟真是他脊椎所化，森白骨节上流淌着岩浆般的血纹。
长鞭扫过之处，血蛛爆成毒雾。谢昭趁机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头却在中途转向温如雪身后的石壁。机关启动的轰鸣声中，他拽住江无涯的鞭梢："走！我开了生门！"
血玉棺椁下方裂开暗道。跃入黑暗前的刹那，谢昭回头看了一眼——温如雪没有追来，而是弯腰拾起他滴落的青紫色血珠，嘴角笑意妖异如鬼魅。
暗道比想象中深。谢昭撞进寒潭时，肩头的尸蛊终于钻透皮肉。他咬牙去扯，手腕却被江无涯扣住："别动。"
玄色衣袖拂过水面，谢昭看见对方用指甲划开了胸口裂痕。暗金色血液滴入潭水，尸蛊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后化作黑烟。
"你...…"谢昭的质问被掐灭在喉咙里。江无涯突然压过来，琉璃瞳几乎贴上他的右眼："苏挽月有没有给过你半块玉佩？"
水珠从银发梢滴落，谢昭这才注意到江无涯颈侧的裂痕在愈合——不，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粘合。他本能地摸向怀中玉珏，却摸到个更烫的东西————
是江无涯的诛邪令残牌，此刻正与他怀中的玉珏嵌合成完整太极图。
潭水突然沸腾，无数怨灵从水底浮出。江无涯脸色骤变，葬神鞭卷住谢昭的腰将他甩向岸边："闭眼！"
已经晚了。
谢昭的阴阳瞳自发运转，他看见潭底堆积如山的白骨——全部是十岁左右的孩童，腕上系着大胤皇室的红绳。最中央那具骸骨穿着他熟悉的素纱裙，天灵盖钉着七寸镇魂钉。
"娘...…"谢昭的瞳孔剧烈收缩。右眼流出的不再是血泪，而是泛着金光的液体。他的视野开始扭曲，潭水倒灌进鼻腔的瞬间，听到江无涯罕见的慌乱声音："谢昭！别碰那些——"
黑暗吞没意识前，他感觉自己被扯进个冰冷的怀抱。裂魂痕的金光刺破水面，有人在他耳边叹息："原来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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