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团团,我心悦你

慧空说,他想她。

这次没有漫天水声,须弥听得很清楚,他是说他想她了。

她脑子里顿时山崩地裂,积雪轰塌,惊诧间不觉间望向慧空,眼眸里扬起雪崩时候的洋洋碎雪来。

每当她在慧空面前无措时,总会用这样的眼神望向他。

“是不喜欢慧空哥哥说想你么?”慧空声音软得更不像话了,他极少在须弥面前表现出这样温润如春山的一面,还用帕子替她掖了掖唇角的汤汁,“团团,那慧空哥哥说‘心悦你’,这个喜欢么?”

须弥心跳如鼓,面皮烫得快将她眼底的水雪烧干了。

他学着她的叫法,自称“慧空哥哥”。

她才发现,这个称呼有多缱绻。她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慧空哥哥中邪了?

慧空瞧着她这呆呆的表情,笑意更浓,眼底却有惊乱闪过。伸手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道:“团团,凡女子听见这话,不管是恼怒还是羞怯,即使是出于礼貌你都是要回应的,不能当没听见。”

好整以暇的神色里,犹见几分浊世翩翩公子的风流意态。

回应?回应什么?说了这种话还要让她回应。

须弥觉得慧空应该是疯了。

她凝凝神,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脸。

浓眉、漆眼、悬鼻、薄唇,眉目还是慧空的眉目,连他脖颈上那颗小小的黑痣都还在,是她的慧空哥哥无疑。

那为何她常年冷肃的慧空哥哥会说这种话。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心里的慌乱像万马奔腾,马蹄声密密麻麻踩下来,踩得她快哭了。

她说不出话来。

眼里噙着水色。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说什么。

但这次慧空并不打算放过他。

呼吸可闻的沉默里,她听见慧空又问了一句:“团团,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不喜欢慧空哥哥?”

融雪的声线里,有丝丝犹疑慌措和小心翼翼。

她咬着唇,摇摇头。

而她这摇头,也不知是在回答“有其他喜欢的人”还是“不喜欢慧空哥哥”。

慧空的星眼便一分分暗淡了下来。

可见她紧咬着的下唇都被咬出血来了,还是伸手轻轻地替她擦拭,“没关系,团团。”

这个“没关系”也不知道是在回答“须弥有喜欢的人”没关系,还是说“不喜欢他”没关系。

指尖触碰上唇的一刹那,须弥一震。

慧空一向爱洁,从不喜触碰旁人或是被旁人触碰。

小的时候她虽老缠着慧空,大多时候也是抱着他的袖子或是僧袍。他替她净脸净手时也从来都是拿着帕子替她擦拭,脸上也都是冷冷淡淡的神色。

而今他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瓣,面色虽淡,可眼里又那样深情款款。

他离得好近,温热的鼻息就洒在她的鼻尖上。

她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

“快吃饭。”就在她感觉快要他灼人的视线烫哭了时,慧空终于放开她的下巴。

侍婢进来替她换筷箸时,她才稍微回过点神。

她趁着换著的间隙,瞄眼看慧空。

他神情依旧冷而淡,眼底也不见刚才的旖旎春色。

若不是瞧见他大拇指腹还残留着刚才替她擦拭唇血的殷红痕迹,须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了?”瞧见须弥偷觑他,慧空淡声问。

她听见慧空这样问,不知怎么了起了委屈,眼里水光更浓。

明明她刚才是被登徒子唐突了,可为何这人还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须弥眼泪突地就掉了下来。

慧空这才有些慌了。他坐了过来,就挨在须弥身边。

想替她擦眼泪,可手伸了好几次,半空中又缩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混账得紧。来日方长,他早打算的本就是徐徐图之,怎么就因为昨日听了岑山说“公主莫不是还对那昙俨余情未了”他就阵营失守,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吓到她了。

或者,她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才会哭的。

慧空心中苦涩翻涌。

“团团,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慧空强压住心中涩然,轻哄着她,可说出来的话却不那样软,“团团现在不喜欢我,不要紧。”

以后总会喜欢的。

并且,除了我,你也不许喜欢任何人。

不过,这两句话被他掩在几不可闻的苦涩里。

他原本算好了一切,等她十五岁时就求娶她。可他没算到,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西突厥忽然对大唐宣战,仓促之下他只能以西行求佛为借口,留一处暗卫护着她,自己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

他更没算到,西突厥这次来势汹汹,联合了柔然、哒挞、吐蕃,打的是让大唐放弃河西四城的主意。

那时他赶到安西都护府,安西四城已沦落两城,当时的安西主帅裴绩面对着十万对四十万的囧困局势,早已急得两鬓斑白。

三年时间里,他纵横筹划。先是毁了西突厥和吐蕃两个强国的联盟,将他们的联盟军队拆打得四分五散,后又趁机挑起内乱,逼得两国为自保分别与大唐签下边境条约;接着又率领镇西军,一鼓作气灭了哒挞部族,剩下老弱病残的柔然残部则被他们赶到了玉门山外。

他以为做完这些他就可以安心回去求娶他的小公主了。

谁知这三年中,为了稳住他的心,龟兹暗卫送来的密信一直被他前来监军的叔父替换成“一切安好”,说奉的是他父亲的密令。

他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若须弥有事,暗卫要不惜一切代价送信过来。

他眼前一黑,她出事了。

他甚至都怕看那些信件,调转马头就往龟兹国赶。

他想,如果此去龟兹,她真的有什么不测,那么他也不活了。

他死也要死在她的坟茔前。

“团团。”三年的泛滥思念终究冲垮了连日来的守持克谨,慧空将她轻轻揽了过来。

他本想用力抱住她。

将她一寸寸、一点点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但脑海中尚有一丝清明还在,他强压住内心的慌躁,尽量让自己还是如以前一样平淡,“别哭,不哭了。”

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是我的。若你再哭,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昙俨。

须弥伏在慧空肩上,任由眼泪淌湿了他的僧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可慧空说,“他心悦她”,她就想哭。

她哭得没什么理由。她在慧空面前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理由,因为慧空总是纵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哭了好久,才擦了擦眼泪指着慧空的肩膀道:“慧空哥哥,把你衣服都弄湿了。”

“无妨。”慧空清清淡淡答。

往日没注意,此时因为姿势亲密,透过清薄的僧衣领口,须弥能看到慧空清瘦有力的肩背。

而几条狰狞的伤痕自上而下,从肩背处似乎蜿蜒到了腰间。而其中一条瘢痕过长而显突兀,刺得须弥双眼一痛。

她小时候调皮,曾误闯过慧空更衣。她清楚的记得,他背后除了脊骨处有一颗痣以外,其他光洁如初。

“慧空哥哥,你后背怎么了?你受伤了么?”须弥本在哭,可先前的茫然无措被这瘢痕一晃,她就顾不上了,慌忙让他解开衣服让她看看。

慧空听此,眼里才又亮了起来。

他将僧衣拢紧了一点,终于有勇气伸手帮她揩脸上的泪珠,“无妨,已经好了。”

须弥皱着眉看他。两两相对,二人视线胶在空中。

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慧空这次不逼她了,只细细帮她擦了泪。

指尖的薄茧,磨得眼下她有点疼。

她想起来,从小到大,慧空都这般这样对她的。

纵着她,由着她,从她记事起,就任着她胡闹。

宫中兄长王弟都说慧空不好相处难以亲近,她以前觉得是他们识人不明,慧空只是冷漠了点,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同。

这一刻她明白过来,慧空只是从小就对她不同。

只对她有难得的温和而已。

她心里涌起一点小小的甜蜜。尽管不知这甜蜜的由头是什么,可她就觉得很开心。

也因为在这一刻明白了她在他心里的特殊性,她惯有的恃宠而骄的骄纵又出现在了脸上。

她一把抓住慧空拢领口的手,艳丽眉眼里尽是嚣张:“慧空,你刚才说心悦我。既然心悦我,你后背给我看看有什么要紧。”

须弥自认为,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恭良训的女子。不然前世也不会去抢一个僧人做驸马。

在没遇到昙俨前,她是典型的西域少女,明亮、张扬、自由,骄纵,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随心而走,野得很。后来因着昙俨说“汉家女子以贞静娴雅为德”,她以为昙俨是喜欢那样的,故而才将小时候学的层层规矩又束缚在了身上,只为图他一顾。

而这一世,她重新活过来时就是从雀离寺回来后,不知是前世伤情太过还是再世为人的幡然了悟,她不再喜形于色。

但这世自从慧空回来,她在他面前,却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喜怒。

“如何不要紧。”慧空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眼中明亮而热烈,炽热的视线将她眼里的张扬娇纵一点一点舔舐尽后,方低低笑起来,“看了就算有肌肤之亲。”

须弥脸微红。

慧空以前教过她,汉家规矩不比西域,夫妻之间才能有“肌肤之亲”。

但她还是倔强的迎上慧空灼热的眼,哼哼道:“那刚才我还趴在你肩上哭了,也算肌肤之亲?”

“算。”

“前不久你还扶了我,手掌触到了我胳膊,这也算?”须弥扬扬眉。

“算。”

于是她将自己挪远了点,嘴里却是嘟囔:“若这也算肌肤之亲,那我小时候不知看过多少次了。”

慧空自然也听见了。

所以他轻轻笑出了声。

这傻姑娘,他该怎么告诉她,他当年来西域就是为她,将她看顾大,然后娶她。

而且“顾她、娶她”,还是父母双方都亲自同意了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

【周末两天不更新】。祝大家周末愉快,我们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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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行
连载中李望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