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的香气里夹杂着腥冷的血气，从层层的账中透到他们鼻尖，帐中隐约有两个交叠的人影。
这和预想中的纯粹血腥暴力事件似乎有所差别。
出于某种绅士的保护心理，伊维让其他人停在卧室门外，和皇帝的心腹侍从官维克进入查看。
越往前，他越觉得这味道熟悉。
这种独特的、带着通透感的冷调花果香……
他上前，干脆地揭开纱帐，而后瞳孔猛缩。
帐中另外一人，分明就是他昨天还在心心念念的洛希尔！
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异常，却又无端透出一股月光浸润的皎洁来。
材质娇贵的丝绸睡衫基本报废，凌乱得不成样子，满是褶皱。领口的扣子开了三、四颗，从锁骨的凹陷往下，一直能看到微隆的雪白胸脯逐渐聚拢的边缘，些许微弱的起伏暗示着生机。
这也是旁观者所能看见的为数不多的部分了。
洛希尔无助地蜷缩着，再往下，陛下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笼罩住他。头枕在他的颈窝上，一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另一手垂落在洛希尔聚起的两手边。
皇帝的黑发与他的金发交织在一起，一眼看去，仿佛亲密无间、相互依偎的爱侣。
这画面过于刺眼，催生了无资格的嫉妒。
伊维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又强迫着自己以专业冷静的第三人视角去审视这个现场。
极致旖旎的画面里，潜藏着暴力的细节。
洛希尔露出来的两手手腕上，带着强行压制留下的青紫色指痕，呈现几乎全包裹的环状；雪白的脖颈上，有新鲜的细小伤痕，细密的血点已经干涸。
这些青紫与血珠，竟是他此刻身上为数不多的重色了。
床单十分凌乱，尤其是腿边的区域，还散落着泛着金光的白色动物毛发——大概是洛希尔的精神体外显后，狐尾剧烈挣扎留下的。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再结合陛下脖颈上皮肉外翻的利爪造成的伤口，狐毛边床单的鹅绒映出来的龙鳞形状……
洛希尔肯定是激烈反抗过的！
反抗之后，被强行压制，然后……
那些原本看似暧昧的痕迹，在这一刻，全部演变为伤害的新罪证！
畜生！
洛希尔该……多害怕啊……
他有哭吗？
伊维的拳头猛地攥紧。
他难以想象洛希尔的紫眸里盛满无助和泪水。
两人还算完整的衣衫按住了他一拳上去的冲动。
伊维努力调整粗重的呼吸，却阻挡不了无能为力的无奈感涌上心头，和极端的愤怒、内疚、怜惜交织出一种极致的心酸，攥得他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最终，他轻轻跪上床，小心地避开洛希尔露出的肌肤，爱怜地扣好他睡衫上散开的扣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在他额上落下安慰的吻。
伊维内心五味杂陈，维克也六神无主。
“这……这……”维克的脸色红了又白，血色尽褪，嘴唇发抖，显然也意识到了某种真相。
他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虽说行事霸道，独断专行，却也洁身自好，从来没有不良丑闻，这下，发生这种事……
陛下昨晚显然状况不对，是哪方势力下的手，目的是什么？
受害者能出席接待会，又能住顶层套房，可见身世背景很不一般，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对方只是这样看，都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呼吸一滞的惊人美貌，如果消息泄露出去，到时对外回应说陛下是精神体失控才无意间犯下恶行，可信度都大大降低了……
现有物证对他们来说太不利了。
他已经闻到惊人丑闻和爆炸舆论的气息了。
维克是一个喜欢浏览日常八卦新闻的老头，此刻大写加粗的新闻标题已经自动完成排列组合：
“顶层套房变案发现场，冷面大帝「失控」夜闯香闺，美少年不幸遭毒手！”
“金龙发情擒白狐，压手吻颈强制爱！皇室回应：陛下「头昏」行错房。”
“失控还是见色起意？论皇室公信力的下降！议会：将就相关事件发起质询。”
……
感觉陛下的声誉有点岌岌可危了。
“我……我去联系皇室新闻官，让他早做准备。”
“不用。”
维克惊讶地看向说话者，直直对上一双不再混沌、清明得极具压迫感的金眸——是索伦醒了。
他连忙低下头：“陛下。”
“不要扩大消息的传播范围。”
索伦直起身，挥开有些不在状态的伊维，小心地检查洛希尔腕上的淤痕和脖颈上的细小伤口，而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指挥道：“把他送去医疗舱。”
虽然对他们双方而言，夜间发生的事都属于无妄之灾，但显然，对方更加无辜，也受到更大的损失。
他试图活动僵硬的脖颈，却意外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嘶……再拿个便携式医疗仪过来，今天的日程照常进行。”
“是，陛下。”
-
“他醒了吗？”
半日的议程结束，索伦终于腾出手，准备解决一些旁生枝节的意外。
“还没有。”维克摇摇头，递上一份报告，“陛下，这是送检材料的检测结果和现场的情况还原。”
索伦拿来扫了两眼，就随意地放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维克的汇报。
昨晚的事他还有模糊的印象，这些用来印证过程的结果，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至于他的意外失控……
在域外文明流露痕迹与强烈的侵略意向后，帝国和联邦两大强国就联合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
该机构下设的由两国科学院联合的秘密研究小组的解释是，域外文明留下的物质中，附着着由该文明某个族群的集体意志凝聚成的精神能量。
这种精神能量可能具有极强的影响力，以至于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操纵的效果。
从这种精神能量的强烈效果反推，也可以得知对方族群的强大，这在研究小组内部和相关知情人士范围内一度引起恐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强烈的影响导致那种精神力量消耗了所有能量，同样的事，大概不会再次发生。
——如果没有其它携带这种精神能量的附着物的话。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洛希尔身上具有极强吸引力的是什么东西，以及，当晚，他是如何制止了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这事关之后与域外文明的交往中，帝国能够获得的先手优势，或者说，唯数不多的掣肘手段。
毕竟，对方就是奔着“失落的珍宝”来的，那莫名的吸引力，说不定就与这珍宝有关。
他踱步到洛希尔所在的医疗舱边上，视线从洛希尔散乱的金发，掠过胜雪的肤光，一直扫到他纤细的脚踝，好像在找寻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没找到，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是完全的、普世意义上的美人。
某种程度上，也堪称珍宝了。
躺在医疗仓里，都像是小女孩喜欢摆弄的那种装在盒子里的漂亮玩偶。
他的视线返回，下意识地描摹洛希尔精致的眉眼，突然想到菲洛梅德家族那故弄玄虚的紫眸传说。
之前一直以为这只是老牌贵族包装家族成员的舆论手段——毕竟，绝世的容貌总是引人注目，再结合一些故弄玄虚的传说，吸引力自然上升。
而这个时代，吸引力即影响力，对家族的加成不可估量，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买卖。
但是现在……
难不成，这特殊的紫眸，真有什么神异之处？
是不是菲洛梅德家族利用对方正在找寻的“珍宝”特地培养出来的，因而才稀缺且兼具了某种特质？
想到这里，索伦也不由得为自己的荒谬猜测感到好笑。
能让一个文明跨越星域来寻的珍宝，必然兼具极大象征意义与实用价值。
毕竟，信仰之物的遗失不妨碍神圣性的证成，实用之物从不依赖于单一的某物。
于政权而言，不可或缺的必要性就在于，神圣的殿堂和实用的根基——那些同时决定着一个文明如何建构国家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作用怎么会是培养一双美丽而……无用的眼睛呢？
下一秒，那双眼睛睁开了。
索伦在心里接上了下半句话。
……哪怕它确实令人沉沦。
-
洛希尔从一片混沌中醒来，眼前仍有些混沌，却已经感受到熟悉的、昨晚闯入的不轨之徒的气息。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他心中的怒火就熊熊燃起，急需一个发泄口，他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啪——！”
脆响在室内回荡。
一个耳光重重落在帝国皇帝尊贵的脸面上。
尚不知情的洛希尔耗费刚刚恢复的一点点气力，甚至特地坐起来，就是为了蓄势甩出这一巴掌。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哄着求着的，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无礼之徒，能做出夜闯房间、上床猥亵这么不要脸的事！
初醒的迷蒙间，洛希尔眯着眼去辨认眼前的人和所处的位置，一辨认出来，就不由自主地发出惊诧的声音。
“陛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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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目击与漂亮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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