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扇子是谁捐赠的？你知道吗？”
“网上没有公开吧，应当是……很在乎它的人。”
“我看到扇骨有更换的痕迹，是损坏过？”
“还有还有……”沈钰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等人回答。
“哈，我是不是问题太多了。”
“也不能怪我哈，夜游故事里没说清楚的东西有点多。”
“好奇宝宝，”沈钰听到他这样叫自己，说：“也许，你有兴趣去姚氏旧宅的非对外开放区域看一看。”
他领着沈钰穿堂而过，来到了另一座旧楼楼道。把“谢绝参观”字样的护栏带松开一角，放沈钰进来后又扣上。
木质楼梯阶阶而上，再次折过拐角。
沈钰就这样，乖乖地跟着人走。
前面的人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笑问，“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拐了吗？”
“怕的。”
“嗯？那还和我走？”
“有求于人，”沈钰认真回答，“而且，先看完书册再拐，行吗？”
领路的人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笑起来，用随身的钥匙打开了走廊尽头西间的房门。
排排整齐的书架，全是整理出来的方志集，记载着青眠山一带几百年的起承转合。
有些原件遗落损坏，有些是陆续收集回来的，现在都被悉心保管了起来。
“这些是拓印本。”沈钰被塞了数本书册，“可以慢慢看。”
沈钰也不帮忙做事了，在旁边的书桌前翻阅了整个下午。期间，还被投喂了一杯解暑的酸梅汁。
在代系复杂的族谱中，沈钰找到了想找的那个人名。
“姚春迟”三个字写在嫡系之下，后面再没有新的名字。
注解处除开一些大事件说明外，沈钰看到了一条特别的增补记录。
他看了好几遍那几行字，又把行文中涉及的青眠山地方志翻出查找。
沈钰错愕地问：“姚春迟被家族除名过？”
“嗯，曾经有过。”袁音淡淡地道，“现在恢复了。”
“因为奇怪的异象？因为郁郁而终？”
“还因为，他喜欢的那个人也是男子。”
根据青眠山地方志记载，多年前曾经出现过成片的花林树木枯死的异象。
沈钰说：“这里，不是已经解释了——当时的原因是少见的植物病害么？”为什么要归咎于一个普通人？
“你再看看那是什么时候才做的解释，已经过去很多代人了。”
“有些时事情，恰巧撞到一起，而且受时代认知所限，倒也……”袁音没把“正常”两个字说下去，沉默两秒道：“都过去了。”
时过境迁，水落石出后，一个人的生平遭遇只化成了短短几行的注解。
沈钰想到了那晚当到“是不是制扇世家的少主人”时袁音的回答——算是，也不算是。
他觉得这藏书房里很闷，胸口压着千斤重石，抬手想再喝口饮料，发现杯子里早就空了。
只得继续翻书，画册的下一页出现了一张彩色照片。接下来的超长篇幅中，详细记录了昨晚中央展示柜里的竹扇。
原来落款的天肃七年，正是姚春迟离世的那一年。
这把春棠题字画扇，是他所作的极少的竹扇之一，也是最后一件。
扇子应该是被丢弃或卖出，几经转手，有过数位主人，以至于流落海外。
“扇骨是刻意被损坏的么？”得知姚春迟曾经被家族除名的信息后，沈钰想起那柄精美的竹扇，就莫名很心疼。
“不知道，我……宁愿相信是正常使用中破损的。”
“嗯，”袁音轻叹，继续说，“竹扇这种手工制品，是很容易损坏的。”
已经聊到了这里，沈钰问出了一直的不解，“为什么这扇子背面画的是海棠花？”
海棠花期为春末夏初，并不会在中元节前后开放。
“哦，是因为那人的名字。”
那人，是姚春迟遇到的那个人吗？
“他……叫什么名字？”沈钰急忙问道。
“沈棠。”尾音是上扬的，带着一点点亲昵感。
“你怎么知道的？”昨晚的故事线索里没有提到过，而且，在他翻看的这几本方志集中也没有。
“手札里写的。”
是日记吗？谁的日记？
晨间的阳光被旧窗棂裁剪成规则的几何形状，撒到彼此身上，沈钰面前的这个人全身都拢着暖意。
他转身从架上取出另外一册纸本，摊开某页给沈钰看。
〖天启十一年，炎夏，夜蝉闹语。
余于市集偶得一玉石小件，爱不释手。
望月亭中独思制扇，忽至过客。
沈府公子棠人如其名，漫漫风华。一见如故，对弈忘寝。
次年，亦菲同饮冻醪，畅聊至天明。
思之念之，犹如惊鸿入梦，黄粱一枕。
未得相守，实为平生之缺憾。
故倾力作此画扇，如有缘重见，寥以赠与归人。〗
“这是……”沈钰读完这最后几行字。明明只是拓印副本，他触碰到纸张的手指指尖却有些发颤。
“和你想的一样。这是姚春迟的手札，和折扇一同拍卖的。”学校的历史与文博学院以此为灵感，创作了这次的中元夜游故事。
沈钰想起学校论坛里热议的内容，又想起大家聊到的故事主人公是否后悔。
当时，有人说“可惜”，有人说“无憾”，沈钰讲的是“不知道”。
此时，他读到的这方手札已经给出了答案。
袁音说：“手札装在折扇盒子里，这么多年还能保留下来，算是幸运至极。”
他望着沈钰，目光转沉，眸色中似有万语千言。
“我知道，有些话听起来，俗套至极。”
沈钰被他盯着眼睛，忘了回避视线，心里怦跳如鼓。
“但我们，也许在哪里见过。”
心底的疑惑越来越盛。
这个人对姚家如此熟悉，方物馆的关闭区域说进就进，古籍信息了若指掌。
“你……到底是谁？”可他说姓袁。
“远音，姚远音。”
原来，自己之前听错了，沈钰喃喃地道：“我以为你叫袁音……”
“是远音。”这次着重强调了“远”字的上音。
姚远音十分自然地抓过沈钰的手，摊开手掌，在手心里认真地写下一笔一划。
“记好，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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