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霁(02)

因为给叛逆小孩附加了谈心业务,程杭没能遵守之前说的一个半小时之约。周月白早已经换好礼服裙,有些焦急地频频解锁手机看时间。

她准备就绪,只待林熠回来就可以出门。

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不请自来的宴会她还是第一次参加。

谁都不通知她,也不欢迎她,她即将穿着最华丽的战袍孤军奋战,不允许自己在众人面前有丝毫破绽。

脑子乱糟糟地想着,门被打开了。

程杭领着林熠,很是花哨地冲周月白行了个绅士鞠躬礼,颇为自得地说:“大小姐,我把你的男伴帅气地送回来了,请查收。”

从他身后出现的,是林熠熟悉又陌生的脸。

哪里都变了,却又说不出哪里变了,甚至没有化妆,少年本就皮肤通透白净,混乱的作息都没在他眼底留下青黑。平日里刘海遮着,从未注意到他有这么亮的眸子,如今露出额头,才发现他其实有很优越的轮廓,鼻梁高挺,睫毛浓密。

毕竟是十八岁,没有赘肉的身材,抽条的身高,服服帖帖地穿着一套价格不菲的衣服,仿佛他生来就应当如此。

今天的林熠还真勉强可以算上是她的战友。

周月白点点头,冲他说:“走吧。”

正往门口移动着,周月白忽然感到肩膀被覆上温热,是她搭在衣架上的一件羽绒服,被林熠取下来围住她,说:“外面冷。”

突然的关心让两人距离不足一米,周月白抬手轻咳一声,理了理身后挽的头发,还是担心刚才这个举动弄乱她做了一个小时的头发,随后跟林熠说:“这件不行,跟我穿的裙子太不搭了,你帮我拿衣架上那件狐狸毛领的长毛呢大衣吧。”

这一长串定词说得林熠一头雾水:“哪一件?”

“……”周月白简要地说,“白色那件。”

“早说啊。”林熠轻巧地取过来,再将周月白递过的羽绒服挂回衣架上。

周月白穿好外套,过于蓬松的毛领遮住了她半张脸,露出来的莹润肌肤如同天边雪色,好像稍微有点波澜就会融化。

林熠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刚才程杭说的话。

她今晚是要去告别的。

-

抵达酒店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小时,估摸着人都来全了。

周月白提前将外套寄存,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裙摆,林熠推着轮椅缓步前行,没一会儿就走到一扇门前。

林熠停下脚步,从身后绕到周月白面前,蹲下,替她抚平了捏皱的裙角。

他似乎发现了规律,当周月白面色如常地摆弄衣服时,就是她在摇摆不定,犹豫瑟缩的时候。

抚平裙子上的褶皱还不够,更需要抚平的是她心里的褶皱。

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那只一直在试图揪裙角的手,林熠盯着周月白的眼睛,真诚地说:“不要害怕,你今天晚上很美。”

美到足可以完美谢幕。

眼神相触的瞬间,周月白松开了有些僵硬的手指,慌乱地错开目光,满不在乎地说:“谁害怕了,开门吧。”

有些沉重的门被林熠推开,宴会厅富丽堂皇,舞团有人赞助,庆功宴弄得像商业酒会,衣香鬓影。

只是此刻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轮椅上的周月白身上。

她穿Dior的高定礼服裙,在明亮的光源下璀璨流转,脖颈纤长挺拔,同以往每次穿着芭蕾舞裙演绎白天鹅时一样高傲优美。

轮椅后站着的是身材颀长的少年人,穿一身低调又剪裁得体的西装,长腿一迈就推着周月白走进了房间内。

林巧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她今天也是盛装出席,在人群中央众星捧月。周月白不在邀请之列,她的出现让林巧始料未及,只好扯出一抹笑容迎上去:“月白,你来啦?”

周月白抬头看她,还是熟悉的长相,无端变美了许多,兴许真是人逢喜事,红气养人。她开口,声音泠然如幽谷山泉:“是啊,听说你演出顺利,我当然要来亲自恭喜你。”

林巧挂着客气的笑容说:“谢谢。”

见两人有些尴尬,旁边一个女生想打圆场,赶紧过来说:“月白,你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周月白微笑着看她,目光一瞬不瞬,“说来可惜,要不是因为受伤,今天大家聚在这里应当是为我庆功吧?”

这话一说完,林巧面色微变,气氛立时冷了下来。

旁边的人见状有些不忿,想说什么,又被林巧拦住,她吸了吸鼻子,柔声说:“先进来,别在门口了,今晚的餐点很好吃的。”

周月白拂开她热情靠过来的手,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看不出来你这么欢迎我?毕竟是连请柬都没给我发过呢。”

她双手交握在腿上,冲林巧眨了眨眼:“朋友圈不是也屏蔽我了吗,怕我抢你风头吗?是没自信还是心虚呢?”

林巧的表情终于绷不住,眼圈噌地泛红了,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被这么多朋友围观着,也是慌了:“不是,我没有……屏蔽你是因为……”

周月白一挥手打断她,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仪态得体,但开口却刻薄:“林巧,你不用这样的呀,这次的机会是我不要的,既然给你了你接着就是了。以后我也不想再跳舞了,打算出国念个商科回来接手家里的公司,所以以后你也不用总是担心有人跟你抢啦。”

这话说完,林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眼眶已经湿了。

旁边有人上来劝,周月白只是说:“我不进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走之前还回头冲林巧说了句:“哦,对了,以后别再屏蔽我了,想看总看得到的,没必要。”

林熠看到那个叫林巧的女生已经开始哭了。

他皱皱眉,本以为是一场大家抱头痛哭的告别仪式,没想到周月白是来骂人的。他被这样的展开惊到了,所以走的时候周月白冲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才反应过来,推着轮椅走出了宴会厅。

-

电梯下落,一路无言。

林熠去取回寄存的衣服,回头的时候,他看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映出周月白的轮廓,她低着头,肩膀耸动。

走到她身边时,听到她小声地说:“走,推我出去。”

还在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周月白连哭腔都是藏起来的,但抓着林熠衣袖的指节泛白,证明她用尽全身力气在说这一句话。

林熠没多停留,推她出酒店,没走多远恰好是一处无人的回廊。

夜里的风更凉了,林熠看周月白身上的裙子,很是认命地将自己的羽绒服披到了她身上。

周月白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蓄满了眼眶。

一眨眼,纤长的睫毛颤抖,泪珠摇摇坠落,砸在了林熠为她披衣服的手上。

是凉的。

林熠有点慌乱,他第一次见周月白哭,哭得这样梨花带雨,娇弱易碎。

他只能呆呆地说:“我就说,你该穿羽绒服的。”

周月白低下头,闷闷地说:“林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

“没有。”

“林巧她没抢我东西,我知道的。这个机会是我自己弄丢的,不关她的事。”

她哭得更凶,眼泪连串地坠落:“她能拿到这个机会也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结果今天我却来她的庆功宴上抢她风头,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林熠将轮椅停放妥当,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屈膝递给周月白,对上她的眼睛静静道:“你知道吗,我们打职业的时候,每个队都会有替补队员,经常被戏称是看饮水机的,因为上场机会真的不多。”

周月白眨眨眼,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有一次,那是世界级的赛事,走到了决赛最后一局,场上一个选手因为腱鞘炎发作没办法继续比赛了。”

周月白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泪,声音哽咽:“这个选手跟我一样倒霉……”

林熠笑了,继续讲:“这种情况只好让替补上场,他只打了一局,他们就夺冠了。”

“最后领奖时,所有人都会站上来捧杯,没人会质疑受伤下场的选手,因为他之前打的几局都竭尽全力。他没有强撑着去忍痛打最后一局,下场让大家避免了造成失误。

当然,也没人会觉得替补捡了便宜,大家只会想,还好有他,不然我们整支队伍就完了。”

“或许有时候你可以换个角度去想,说不定她们不是疏远你,只是怕提起跳舞刺激你。

她们也没有觉得是踩着你上位,反而都很感谢你过去为舞团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希望你有一天能归队,舞团所获得的成就一直都有你的一份。”

周月白目光潮湿,林熠看着她,语气有几分少年青涩又真诚的意味:“而你,只不过是没在最后一场比赛中登场而已。但你在别人眼中,永远是骄傲的白天鹅,永远不会被取代。”

周月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温暖又清醒,她更没想到,会有人把她想得这样好。泪意又在鼻腔,差点就要暴露片刻真情,她佯装俏皮地歪头问:“你真的只念到初中吗?”

林熠站起身躲开她的目光,脸红蔓延开来,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周月白抬头,笑着冲他伸出手,脆生生地说:“谢谢你,林熠,我是说真的,谢谢你。”

少年的手握上来,温暖干燥,热源通过手掌传递至胸膛。今年的冬天,似乎也没有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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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何桃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