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缓刑区

别诤疾步跑到白舸身边,他缓缓蹲下来,汗珠从额头滑落。

眼前的白舸每一次呼吸都无比的压抑,他紧握着拳头,眼神里透露着无法言喻的苦涩,眼眶红红的,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才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别诤握住的那只手,手背青筋凸起,手指因过于用力,指节显得有些苍白。

他的眼底泛出一丝心疼,眉心皱的厉害,双手缓缓地拨开仿佛嵌入掌心的指甲,拇指摩挲着掌心里的指甲印。

白舸努力地掩饰着情绪,他想看清面前的人,但,阳光太刺,无法挣脱。他把头埋到膝盖间,一只手搂住双腿。

“哥……”

别诤一直轻揉着白舸的手,他面对着一头微卷的头发盘腿坐下,除了一声哥,他没再说话。

四周安静,阳光抚过了操场上的每一根草,淡淡的草香渐渐弥漫,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流逝。

周边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群经过,孩子的喧闹声渐起。

白舸的呼吸变得平缓了一些,他缓缓地扬起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如果没有我,爷爷是不是可以过一个完美的生日?”

别诤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手,左手在白舸头顶揉了揉,温柔地说道:“哥,这里太晒了,把我都晒黑了,咱们……”

别诤抿着嘴,眨了眨他的大眼睛。

白舸眼前的情绪不知该如何继续,别诤额头薄薄的一层汗珠,在阳光下微微地闪着光泽,耳边绿光轻闪。

他抬手摸了摸光源,耳钉上沾染着太阳的温度,暖意沿着指尖一路向心。

白舸缓慢地站起来,拍拍屁股后面的草渣。

别诤牵着的手一直没松开,他伸着胳膊仰着头,没动。

“腿,麻了。”别诤指指自己盘着的两条长腿。

“傻瓜,怎么不动动。”白舸手一个用力,把地上的人轻巧地拉起来。

别诤一个趔趄扑到白舸的肩膀。

“故意的?”

微笑!

和阳光最配。

别诤给袁野发了信息,让他跟爷爷报平安。

袁野虽然已经习惯白舸这样的状态,但这次不一样,他在担心的同时也莫名的安心,这个安心的来源他心里清楚,但还不能说出口。

天上的云层开始变厚,晴朗的蓝天渐渐变暗,刚刚刺眼的阳光此时也变得灰蒙蒙的。

白舸把别诤带到爷爷家旁边的一个小区,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门后他四下看了看,一切如旧。他把蒙在沙发上的防尘罩拉开,埃尘在空气里肆意飞扬。他皱着眉头,打开窗户,潮湿的空气涌入这个小型的公寓里。

又是一阵环顾,这些原来的模样在白舸的脑海中开始不停播放,每一帧都仿佛就在刚刚。

玄关处五色的灯光吸引了别诤的注意。

不大不小的圆形鱼缸清澈透明,半镶嵌在白色的柜子边,底部铺着彩色的玻璃石和表面光滑的小贝壳,它们的色彩都相互映衬。缸里面没有鱼,都是形态优雅而轻盈的水母,它们在水中舞动自如摇曳生姿。水母随着底灯的色彩变化而变化,五彩斑斓,美丽无比。

白舸拿了两瓶水走过来,看着瞪大眼睛看水母的别诤说道:“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水母也是你这个样子!”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飘落,每一滴雨珠都带着秋天的气息湿润着土地,而整个屋子也被土壤散发出如同新翻泥土的气息充斥着。

别诤直起腰背,眼神深邃,仿佛在等待着某个开端。

白舸拧开水喝了半瓶,坐回沙发上,头仰在靠背上,闭上有血丝的眼睛,“白嘉澍是个海员,他和我妈在一家公司。他每出一次海大概需要三到六个月不等,所以从小我就很少能见到他。我妈为了能跟他一起,也考了海员证。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他们都非常自律,来看我的时间也很规律。我小时候每次都盼着打羽毛球赢过爷爷,那样就能跟爷爷闹着去找他们。爷爷会带我去海洋馆,看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别的小朋友去看海豚和大鲸的时候,我只站在水母缸前,一待就能安静好久。”

一声闷雷,雨越下越大,溅到玻璃上发出了噼啪的声音,留下斑驳的痕迹。

别诤站到了沙发背后扶住了白舸的肩膀。

白舸没有睁眼,一阵阵衣服上淡淡的清香让他慢慢放松,他接着说:“后来爷爷就不用带我去海洋馆了,家里突然出现这个水母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不一样水母在那里。每次见到新水母,就是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小公寓不大,但承载了我很多的回忆。”他用手揉揉太阳穴,“七岁那年的夏天,袁野哥突然来学校接我,他把我直接带去了医院。”

白舸突然停顿了,他努力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至今都无法忘记躺在病床上的我妈,那个充满恨意的眼神,当时的我感觉到,她对这个世界一点儿留恋都没有。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眼角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成串的滑落。我只是死命地拽着白嘉澍的衣服,让他把妈妈还给我。他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几天后,我把我妈的骨灰撒向了大海。”

白舸坐起身,双手搓搓脸,“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跟白嘉澍说过话,他对我妈去世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爷爷跟我说,我妈是败血症,因为长期缺少维生素导致的,我不接受又如何,人已经走了。后来,我想我妈的时候,除了打球就是偷偷跑回这里看水母。有一天,我在玄关后面看着那些五彩的水母发呆时,突然门开了,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其中一个是白嘉澍。那时邻居们早已经谣言四起了,说他是因为一个男的把我妈害死了。我也早就开始被孤立了,小伙伴不喜欢跟我打球,大人们觉得我命硬,不祥。”说到这里白舸抓抓头发,眉宇间的阴霾一直没有散去,“我不能理解,也不会处理,只恨恨地推开他们跑出去。快十年了吧,这是我第一次再回到这里!”

别诤看了一眼门口的水母,它们静静的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热气球,在水里一伸一缩漫无目的,自由自在,显然还是有人在定期照顾它们。

他弓着身子从沙发背后环住白舸的肩膀。

白舸把脸往他扎扎的头发上贴了贴,“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妈最后的那个眼神,想不通白嘉澍的感情到底哪一部分是真的,他如果不爱我妈,那我存在的必要在哪儿?我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个累赘,而且是不祥的。”

白舸的双手紧紧握住了交叠在胸前的胳膊,脸用力的贴着别诤的侧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他的真实存在感。

雨声渐渐收敛,屋里暗淡下来,许久的沉默,这沉默仿佛能将时间凝固。

一阵微风吹过,窗外的树上小鸟开始欢叫,大自然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寥。

都说六月的天气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其实,每个季节都是,天气也有撒娇的权利,不管是哪个季节哪个月份。

“哥,我们打球吧!好不好?”别诤在白舸的耳边轻轻说道,声音低沉温柔。

白舸身体微颤,似被惊醒。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世界在氤氲里变得温柔浪漫。

白舸在自己的小屋里翻出一对羽毛球拍和一桶球。

别诤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瞬间点亮的灯光在黑暗中一一绽放。

白舸拿着球拍对着墙打练习。

别诤站到他身旁,荧光绿手柄的球拍在灯光下还是那么耀眼,但白舸更耀眼,在任何情况下都是。

“比一场?”别诤拿过一只球拍指指墙面。

“输赢怎么算?”

“赢了的要答应输了的一个条件,任何条件!”别诤强调的语气加了“任何”两个字。

“输了的需要安慰是吗?”

两个人的对视中,彼此无需言语。

一分钟打墙练习,谁先掉谁输。

长时间没有用过的球太脆,别诤第一下就打飞了,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白舸来回打了几拍,停下收球。

“不算,我刚刚在热身!”

白舸发现耍赖的时候别诤萌态可掬,而且他平时很少笑,像现在这样腼腆地笑起来,很治愈,像屋里有一个小太阳。

“要不要再多热几次?”

别诤也确实不擅长搅局,硬着头皮扬起倔强的头,“不需要了,正式开始吧!”

别诤紧盯着对面的墙,做好准备姿势,那样的眼神才是他认真做事情时候的样子。

白舸微扯嘴角,他早就能判断出这个小鬼做事有没有真的用心了。

球与拍与墙之间发出的声音很和谐,两个羽毛球的交错跳动,更像乐章里的两个音符。

“音乐”戛然而止,别诤收了尾音,他捡起地上的两个球,因为长时间不用,羽毛比较硬,他们两力气又都很大,球脱毛严重。

他捋着毛球说道:“打平!”

“???”白舸不理解。

“刚刚的两局都算,我打飞球也不容易,我们可以互相提个条件!”别诤像变了一个人,低沉的声音变得活泼起来,像个想得到某个玩具的小孩终于有了机会。

白舸依旧没有说话,他放下球拍摸摸别诤的头,走向窗口。

别诤在工具盒里找到剪子,他把坏了的羽毛剪掉,留下球头,边剪边说:“那我先,因为我先输的!”

白舸扭头看看坐在沙发边聚精会神收拾剪刀的别诤。

“我想当哥的‘橡皮擦’。”别诤把球头塞进口袋,抬起头看向窗边的人,深沉的眸底隐藏着的情愫让人难以察觉。

白舸靠在窗口,双手插兜,目光一直在别诤身上。直到他们的目光相遇,他微微一怔,凤眸中溢出一点点笑意,可能出了这间屋子就不会再看到这样的别诤,他有点儿不舍,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要答应的条件。

别诤站起身,随意地走到窗口。他拖过小方凳坐下,趴在窗台上闭起眼睛,长而密的睫毛也随之安安静静地趴下,留下一小片阴影。

听着屋外男男女女的嘈杂聊天,小孩子牙牙学语的要抱抱。别诤突然开口说道:“柏拉图《会饮篇》中阿里斯托芬的说法是远古神话世界不是由男女构成的,而是男男和男女和女女构成的。起初的时候他们是个球体,这些古老的圆球人强大、自由、骄傲、自足,不把神放在眼里。因此,宙斯决定把他们切成两半来以此削弱他们。所以,每个人都变成了不完整的,只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才能最终完整。于是,由男男分开的男人会找男人拥抱,由女女分开的女人会找女人拥抱,他们相互慰藉;由男女分开的男人会找女人拥抱,进而繁衍后代。因此,人生下来就是在自我追寻完善,人们对完整自我的追求和希冀可能就是爱。”

别诤没有睁开眼睛,鼻子有些不通气,本来低八度的嗓音显得更深沉,“那些小水母,它们总能找到一条如何生存的方式,它们能在生活中保持平衡学会接受。更多的相信自己的心,这样的选择才会收到自己的礼物。”

白舸听着别诤极其沉定的声音,他低垂下眉眼,伸手沿着一根根立着的头发抚摸到棱角分明的下颌,再到亮闪闪的耳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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