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濂的视线淡淡地落在远处桃花上,他不置可否。
顾希言有些失望,但她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承濂道:“三爷,我知道这件事情强人所难了,可是如今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一个妇人家,也不知道去问哪个……往日承渊在时,总说诸多兄弟中,唯有三爷最为和善仗义,他对三爷敬仰得很,所以我心里一急,便想着,请教三爷,还得劳烦三爷给拿个主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远处站在树后护卫的校尉自然听得清楚。
那校尉训练有素,侍卫在,随时听候调遣,但也万年无声的,不过此时听得这话,难免想着,这妇人生怕被拒绝了,又唯恐瓜田李下的,便特意把自己的亡夫搬出来,想套近乎拉关系罢了。
这深闺妇人,她不知外面人情来往,以至于这些言语透着故作世故的好笑。
而此时的陆承濂听得此言,自然没有半分回应。
顾希言越发忐忑,她眼巴巴地望着陆承濂,期期艾艾地道:“三爷,你位高权重,在外面人头也熟,所以我想着……求一求三爷,承渊泉下有知,也得说三爷仗义。”
陆承濂听这话,终于缓慢地回转身,视线落在顾希言脸上。
顾希言便觉,他的目光像一把刀子,一寸寸刮过她的脸,生疼生疼的,也有些羞耻。
自己平时和他话都没有说过,开口突然这么求人,谁能不窘迫。
顾希言的心提着,她也不敢多说话,只能安静等着,等着被拒绝,或者被帮衬。
这么等着的时候,她低垂着眼睛,视线落在下方,看着陆承濂的袍底。
他的衣衫用料上乘,针脚功夫也好,不知道是哪个做的,兴许是房中的丫鬟吧,他房中丫鬟,有个叫迎彤的,有一手好针线。
过了许久,终于,她听到陆承濂的声音落下,依然很是淡漠,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顾希言一愣,心想“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她实在疑惑,下意识看向陆承濂,于是恰好落在陆承濂的视线中。
四目相对间,顾希言脸上微红,迅速别开视线。
不过她又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怯懦了,纵然她作为一个寡居的弟妹去和一个大伯子说这样的话有些突兀了,可到底是一家人,凭什么不能说?
再说光天化日的,说就说了,谁还没遇到个难处?
面对一个爷们的冷漠,其实比面对老太太房中一群丫鬟仆妇老妈子的鄙薄要好受。
于是顾希言脸皮厚了起来,她再次看向陆承濂。
不过当然她耍了一个小心机,她将视线落在陆承濂的眉心处。
这样子陆承濂会觉得自己在看他,但其实她没看,她只是在看他的眉心。
因为不必直接迎视他的视线,她就会自在许多,但是又不会失于怯弱或者无礼。
她望着陆承濂的眉心,恭敬而小心地道:“敢问三爷是什么意思,三爷你也知道,妾身只是一介妇人,年纪又小,愚笨得很,还得请三爷示下呢。”
一旁那两个校尉听着,心想三爷都应了,这妇人还要追着问,可真是没眼色。
非要纠缠着问,三爷的话从来都是点到为止,没见过这么追问的。
不过内宅的妇人家,又没掌过中馈,不太会人情往来的,估计也就这样了。
陆承濂看着眼前这弟媳妇,仿佛很轻地哂笑了下:“你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
顾希言道:“是。”
陆承濂:“被拒绝了?”
顾希言脸上越发红了,她咬了咬唇,点头道:“我不太懂外面的规矩,不过也明白就这么找上三爷,实在是唐突了,可,可也实在没办法。我嫂嫂如今已经无处可去,她还带着我娘家侄子和侄女,两个孩子都还小,那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说着,她知道自己该哭了。
于是非常适时地眼圈红了,眼睛里浮现出湿润。
她带着些许哽咽的哭腔道:“若是六爷在,我好歹有个主心骨,他说不管便不管,他说管便管,可他如今不在,我心里慌,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再次将死去的男人拎出来。
孤儿寡母的,这三爷位高权重,无助妇人家求到他跟前,盼着他能给些怜悯,好歹扶持一把。
陆承濂的视线在顾希言发红眼圈上停了片刻,之后他垂下眼,问道:“你嫂子娘家姓什么?她兄弟做什么的?”
顾希言赶紧道:“我嫂子姓何,她娘家兄弟叫何珍忠,他在宁州府开生药铺子的,才进了一批货,结果被查出来,说那批货有问题,一船货都被扣押了,那批货本来是借了别人银子进的。”
她再次一股脑地和盘托出。
陆承濂轻描淡写:“宁州府……前几日我经过户部,听说如今盐铁司陈谦惠正在宁州府巡查办案,估计她兄弟正好赶上了。”
顾希言连忙辩解:“我嫂子兄弟是被人陷害的,她兄弟忠厚老实,万不至于投机取巧倒卖生药!”
陆承濂凉凉一笑,挑眉:“是吗?”
顾希言愣了下,突然不确定了。
她只知道嫂子好,嫂子娘家兄弟收留她,也好,可那兄弟到底做了什么,只听嫂子转述,她确实不敢确定。
陆承濂见她犹豫的样子,道:“也没什么,多大点事。”
顾希言眼睛顿时一亮,心里也升起希望。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忙冲他笑了笑,小声道:“三爷,你在外面走动,人脉广,这件事还望你帮着说句话,有什么需要打点疏通的,妾身凑些银两出来,请人家吃个酒,或者送些薄礼?”
场面上的事,她哪懂,是真不懂,只能参照往日隐约听人提起的,大概估摸着说。
陆承濂听此,眼底浮现出一丝微妙的意味,他淡淡地道:“不必了。”
说着他转身便要离开。
顾希言见他要走,心里一慌,连忙唤住他:“三爷!”
因为太急,这声“三爷”便唤得格外情真意切。
陆承濂再次顿住脚步。
顾希言嗓子发紧:“如今我娘家嫂子就在我房中等着消息,那我……”
她咬唇,试探着说:“怎么和嫂子那里讲呢?”
陆承濂唇边浮现出一些了然的笑意,显然她想要自己给一个准话,故意这么说。
他淡声道:“就说已经在帮着问话了。”
说完迈步离开,这次是真走了。
顾希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刚刚自己和他的言语,心依然在砰砰乱跳。
她本来已经绝望了的,万没有想到在这位陆三爷跟前竟然讨到了这个好处!
一个官场上的大男人万万不至于欺瞒她这内宅妇人吧?
他若是开口去问,终归会有些结果。
顾希言心里略松了口气。
她脑子里的算盘迅速拨拉着,自己如今手头可能还有十几两银子的私房钱,连同老太太给的那三十两一起给嫂子拿去,可以托孙嬷嬷家的儿子帮衬着在外面寻一处宅院租赁了,先把嫂子安置下来,侄子侄女肯定是要进学的,所以还是要当掉大氅,设法填补进去,找个学堂供着孩子读书。
这于自己来说显然有些艰难,会把自己弄得手头拮据,不过她也盘算过了,该做的还是得做。
一则这是自己亲哥哥的儿女,娘家已经没人了,她不帮衬谁帮衬,不可能见死不救。
二则自己嫂子是个好性子,自己出些银钱帮衬,好好教导侄子侄女,将来自己年纪大了,娘家有个人,也算是有依仗。
要不然自己在这国公府也没什么靠山,更没几个贴心人,就这么干熬着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等年纪大了,少不得蜷缩在角落不敢声张,只巴望着别人赏口饭吃。
这么一想,她心里便轻快起来,顿时觉得这也是一个好路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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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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