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在听吗?”
接电话的人双手撑着栏杆,天气渐凉,秋风乍起,落叶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又快速降落。
他看着一处水面发愣,前额头发变长,遮住些许眉眼。落日余晖倒映在水面上,泛着金光。也不知电话里的话听没听进去。
“池澍。”
电话那头对他极熟悉,叹了口气,喊了他一声。
“我知道你在听,祖宗。你好歹回我一句,实在是情况紧急!”
余其三言两语解释了下缘由。
事情很简单,余其昨晚跟一帮狐朋狗友一起喝酒,结果跟对面房里的起了冲突。他酒量差,没喝多少就醉了,就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下午突然收到消息说昨晚对面的房间有人受伤。余其这边带头的不知道抽什么疯,一定说自己没错不赔钱。
双方都是学生,对面的人就火了。直接拍桌而起,说这次不赔钱不罢休,要把当场的人都叫来,有本事就大家一起掰扯清楚。
余其心里已经把这位头脑不清楚的仁兄拉入黑名单,并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喝的烂醉,否则热闹在场都看不清楚。
本来就露个面的事,就是余其被突如其来的作业砸了个昏头,抽不出身。反正对面受伤的也只认得清这边带头的这个,其他的凑个人头就行。
余其想了一圈,还是决定找个最靠谱的,于是这个轻担就落在池澍身上。
他了解池澍的怪脾气,少爷不爱接电话,每次接电话就自动开了免打扰。
除非…
除非能提取到有效信息。
“这样,帮你拿一周快递,你替我去一趟。”
池澍没应声。
“那两周?”听见池澍的笑声,余其说,“你笑什么啊?”
“余其。”
“你看我一学期拿过几次快递?”
余其干笑了两声,知道自己确实钻了空子,池澍不爱网购,他正欲接着说些什么。
“行,知道了。”池澍换了只耳朵听,另一只手重新放回口袋。
“地址发来。”
“得嘞。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双方约了个公园,池澍看着余其发来的地址,眼皮忽然跳了跳。
刚刚是哪只眼跳来着?
池澍忽然脑子里冒出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次好像是左眼。
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眼皮紧随其后。
得了,就不该答应的。
池澍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莫名脑中浮现一群鬼火少年骑着摩托抽烟的样子。
头开始隐隐作痛。
地图上两条路,一远一近。
只说要到,又没说要准时,等绕远路溜过去的时候说不定就结束了。
想是这么想,但看了眼时间,快来不及了,池澍还是选择抄了条近的。
耳机里放的纯音乐,随便点的歌单,没想到还挺好听。小摊老板正吆喝卖糖炒栗子,路边草地边被枯叶堆满。
这座城市总是如此,一声招呼不打就让秋天一夜降临。
池澍今天套了件深蓝色的格子衬衫,自从他的三副无线耳机找不到另一半后,他就不经常戴无线耳机,改换头戴式了。
走到半道,池澍非常后悔今天没戴顶帽子。今天风大,头发总是吹进眼睛里。
近路要经过好几处小巷子,店面和店面之间隔的很近,是那种要是老板娘说了对面店的坏话,下一秒两个老板准要吵起来的距离。
“小伙子,买点水果啊。”
“新鲜的番茄看一看伐。”
“帅哥,我们家特别好吃的油渣尝尝不?”
池澍戴着耳机,和老板们有默契似的一问一不答,并飞速的穿过许多店铺。
老板们似乎也只是为了烘托市井氛围,根本不在意池澍这种路过的潜在客户是否回应。
空气中充斥着二手烟和瓜果的气味,风中带着秋天特有的冷感,干燥,却莫名舒服。
周围环境嘈杂,叫卖声此起彼伏。
池澍走出小巷,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
耳机中的鼓声突然消失,池澍以为是蓝牙断了,拿出手机才发现是耳机电量已耗尽。
他皱了皱眉,后悔昨晚忘记充电,正欲看红灯是否结束,视线角落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灯在一秒后转绿,人们匆匆往对面走,只有池澍在那一瞬间停住脚步,抬着头往对角看,在流动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四周仿佛瞬间按下了暂停键,恍惚间池澍竟还能听见架子鼓敲击的声音。
如果一个人离开六年,你会靠背影就认出他吗。
池澍不知道,他没想过。
这身影和记忆中的那个早已不一样,他更相信那是错觉。
风又忽然变大,吹来极远处的桂花香,一时间只剩下池澍和绿灯孤零零的待在那。
池澍讨厌自己的敏感,先不说是不是自己看走眼,遇见那个人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即使真的是他,大不了就上演一场尴尬的儿时旧友重逢的场面。其实光是想想其实就很尴尬社死,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这么久,熟悉的不再熟悉,四季也变换了一轮又一轮。
早就不在意了。
这么想着,池澍正准备抬脚离开。
叮铃叮铃——
一阵风铃声从对角花店门口传来。
照理来说马路周围吵闹,鸣笛声和风声交织在一起,池澍应该听不到的。
但这声音愣是穿过人群,直直的刺进耳中,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开门的人穿了件咖色风衣,衣摆随着身体的移动飘起。看的出身材比例极好,黑色眼镜很好的中和了那张脸的冷感。
他正往外走,口中还在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支向日葵。
池澍离的太远看不清,也听不清。
心却跳的莫名有些快。
像是注意到池澍的目光,那人侧身转头看。目光有一秒和池澍对上,匆匆转开看向别处。
不知什么时候,绿灯转红,池澍旁边重新站满人。
应该没有看到吧。
可是他真的很像他。
池澍内心两个小人吵的不可开交。
等回过神,灯转变绿色,池澍抬脚就匆匆往对面走。走的太快,心里又想着事,所以没发现那抹身影和他往同一个方向走。
等到两处的人流交汇到一起,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池澍在手机上看着地图,找接下来的路,旁边忽然响起两句对话。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哦哦好。”
那一刻,那个声音和儿时的声音部分重合,池澍像是被谁砸了一榔头,脑中一片空白。
身穿白衣的小人在心脏上跳舞,得意洋洋的说,这次它说对了。
池澍猛地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那人似乎有所感知,眼神突然直愣愣的朝这边看过来。
巷子里不知哪两家店铺老板终于还是吵起来,争吵声此起彼伏,颇有排山倒海之势。
空气中的桂花味忽然变得浓郁,耳机里似乎又传来鼓声,所有真实的幻想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冲进他脑中。
是鼓声还是心跳声,其实早已分不清。
脑中尘封回忆的旧布被掀起,碎片在脑中飞速拼接。池澍的瞳孔瞬间放大,口袋中的手缩了缩,双腿被钉在原地,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
雁之珩。
六年了,还真是好久不见。
砰砰砰———
“池澍你再把闹钟调成非洲鼓试试呢?!”
到底哪个大学还有七点的早自习!!?
余其哈气连天,连眼睛都睁不开,也只能无奈起身洗漱。回头看见翻身下床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脸色差的,不会一夜没睡吧......
“不是我说,大爷,您到底咋了。”
池澍看了眼他,没应声,自顾自的去厕所了。
昨晚余其就纳闷,这人一回来就一句话不说,拜托他的人头也没顶替,明明平时最靠谱的人,却关键时刻掉链子。
幸好对面那人记性差根本记不住到底有多少人,看来了几个人就吵着要赔钱。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余其没再管。
倒是池澍,余其目光跟着他背影,又看着这人从厕所出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从宿舍到教学楼,池澍被盯了一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再盯一个试试?”
余其正了神色,“到底怎么回事?”
余其当了三年池澍的初中同桌,缘分让他们考进了同一个大学,甚至分到了一个寝室。开学那天,余其看见池澍,把箱子一甩,拽着池澍嗷了好久,最后是池澍面无表情的把他从肩上扒拉下来。
池澍面上不显,但余其知道他是开心的。你要是想知道池澍心情,就不能只看他的脸。
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表情。
那天余其偷偷观察了一下,池澍中午吃了辣的。
吃辣是池澍开心的外在表现,这是余其初中三年得出来的结论。
池澍转头,宽大的帽檐遮住眼睛,看不清神色。就在余其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听见池澍说。
“昨天,”池澍顿了一秒,“我好像见到雁之珩了。”
余其一愣,倒不是因为不认识这个名字,只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池澍提起了。
有多久呢。
大概是初一时这个名字每天都能从池澍口中听到,到初二每个星期至少能听见十次,再到初三的某天之后,池澍就再也没说起过了。
“雁之珩?”
“我去!”余其一下就靠过来。
池澍默默把身体往后靠,开口打断他,“不确定是不是他。”
“什么叫不确定?”
回答的人沉默着,没给出答案,记忆跟老电影一样在池澍脑中卡顿播放。
昨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跟雁之珩对视了没,甚至没有真正确定那是雁之珩。
在看过来那刻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无数的话从脑海里冒出,池澍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他,心里的答案在那时早已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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