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唯顶着大太阳走了一路,只看见几个又旧又脏的小卖部,里面东西都积了灰,还都是些听都没听过的杂牌,她不敢用,只好继续找大型超市。
燕子巷外面这条街走到了头,路边有摆小摊卖衣服拖鞋的老头老太太,林见唯过去问路,她长了张乖巧讨喜的脸,说话声音轻柔有礼貌,老大爷乐意给她指路,告诉她哪儿有大超市,又往身后的小巷子里一指:“姑娘,你从这巷子穿过去更近点。”
林见唯道了谢。她身上热气腾腾,太阳晒的难受,想也没想就抄了近道,往老大爷说的巷子里走。
这一片巷道纵横,房子低矮,巷道里夹着湛蓝开阔的天。快要傍晚了,太阳没下午那样**,变成流心蛋黄一样的颜色横在天际。
砖地坑坑洼洼,两边零散开着几家面馆,转角地方搭着遮阳棚,底下摆着长桌矮凳,桌子上几个瓷缸,硬壳纸上写着凉水鱼鱼。桑树坪的饮食习惯和临安差距很大,林见唯没见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席地而坐的老奶奶摇着草扇,用方言问她要不要买。
林见唯摇摇头。
又往前走了一段,一条巷子里全是小理发店,从理发街绕出来,马路对面就是一家大型超市。
林见唯在超市里逛了很久,把缺的日用品都买齐了,陈奶奶和易朝在生活上都没那么讲究,家里只用最普通的洗发水和香皂,她别的都能凑合,就这上面凑合不来。小镇上卖的品种也很少,没有她用惯的牌子,只能挑个差不多的。
她买个东西的功夫,外面天色就暗了下来。
林见唯拎着两个购物袋原路返回,到理发街随便选了个没人的店进去。
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百无聊赖的摊在皮椅上涂指甲,抬头看见林见唯,“烫头染头?”
“剪发。”林见唯在门口搁下购物袋,目光扫过理发店,空空荡荡的一间房,墙上是一整面镜子,镜前几张老氏皮椅,一眼望到头。
“先洗一下。”店主从椅子上站起来,踏着拖鞋往里走,撩开里面的布帘,后面是一张半新不旧的洗发椅。
林见唯看了看那张破了洞的椅子,不动声色:“不用洗了,直接剪。”
林见唯的头发长到了腰,店主挽起一把柔顺长发,有点舍不得似的劝她:“你这头发这么漂亮,发质又好,剪了可惜,不如给你烫个大卷,再染个棕色……”
“不用。”林见唯没听完,直接拒绝。
店主一边剪一边喋喋不休,动作慢吞吞的,就等着她改口似的,林见唯已经后悔进这家店,半途冷了脸要走,被店主哎哟一声按了回去。
就这么拉拉扯扯的剪了快一小时,外面天色更暗了,一丝凉风吹在她小腿上。
这雨下的很快,几分钟就落了下来。店主刚好给她修完发尾,及腰头发一下剪到齐肩的长度,店主笑嘻嘻的说:“下次想烫卷记得来找我啊,保证给你烫的漂漂亮亮。”
“谢谢。”林见唯看也没看,付钱走人。
夏天的雨下的又快又急。她撑伞走出去,巷子里好多店都关了,更没什么人,砖地湿漉漉的,不时有卷闸门拉下的声音。
走下石阶,转角蹲着几个穿着灰扑扑的蓝色工服的工人躲雨,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高矮胖瘦的聚在一起吞云吐雾,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转头看见撑伞缓步走下来的少女,都不出声了,互相戳戳,纷纷眯起了眼睛。
林见唯低头走过转角,余光瞥见几个男人站了起来。
他们朝她围聚过来,打头的豁牙男人搓搓手:“小姑娘,下这么大雨去哪?”
“伞也借我们挡挡雨呗,叔叔们身上都淋湿了。”
“滚开。”
她语气虽冷,却仍旧带着江南之地的温软,反而惹的男人们神情一荡,咧嘴涎笑,露出一口粗鄙又恶心的黄牙。
“外地来的?长的这么白这么漂亮,连骂人都好听。不会骂人,叔叔们多教你几句啊?”
林见唯绕过他们想往旁边走,再次被拦住。
“装清高啊?你这衣服露胸又露背,不就是想让人看的?你看满大街还有谁穿这么骚吗?”几个人嘴里越来越脏:“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叔叔们得好好教育教育你。”
围着她的男人轰然笑开,露骨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流转,离她最近的豁牙男人想去摸她握伞的手,可才伸出手,就见被围在中间的少女忽然抬起头,朝前面喂了一声。
几个人止住动作,狐疑的转头。
就见前面石台上蹲着个穿黑T恤的少年。手里拿着瓶ad钙奶,嘴里叼着吸管,悠哉游哉的偏头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居然一直没出声。
快一周没见,可能是嫌天气太热,易朝直接把头发剃成了短寸,淋了雨,也没显得狼狈。
“戏看够了吗?”林见唯说:“不打算帮我就走远点。”
他的眼睛黑而亮,看戏的姿态:“你忙你的,我看我的,没碍你事儿吧?”
“可我想死的体面点儿。”林见唯语气淡淡,“你在这,不太方便。”
易朝削薄的唇弯了下,扯出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那不至于。”
他懒洋洋的直起了腰,告诉她不至于,却仍旧没动。
林见唯等了几秒,重新握紧伞,微微抬起伞面,清泠泠的嗓音传过去。
“真不帮我吗?”她顿了下,“哥?”
易朝歪了下头。
几个中年男人看他年轻,不太把他放眼里,恐吓他:“别他妈多管闲事。滚远点儿。”
易朝则扫了眼他们身上的工装,问:“河钢的?”
“知道还不滚?”男人态度嚣张。
他唔了声,随手把空瓶子捏扁扔掉。瓶子咕噜噜滚到角落里,他手撑着石台跳了下来。薄薄的T恤被雨打湿沾在身上,勾出少年劲瘦的腰,宽阔的肩背。
他走过来的时候,最前面的豁牙男人眼神凶狠的推搡了他一下:“不听劝是吧?”
易朝伸手就扯住男人工服的衣领,就往水泥墙上砸,砰的一声,男人脑袋直接撞在墙上。
“艹。”
他甚至还拍了拍对方的脸。
“没听见人喊我哥呢?”
“……”
易朝往她这边扫了一眼,林见唯就往旁边退了退。
他下手又快又狠,不多废话,对面几个人围攻他,他按住人就往墙上砸,一个接一个,相当的利落。
雨越下越大,墙上留下斑斑血迹,几个男人龇牙咧嘴,嘴里话也脏,林见唯索性走到了转角和石阶的缝隙里,贴着墙背对着他们,心里默数着。
数到三十九。
“艹他妈的,你给老子等着!”一声狼狈的怒喝。
林见唯忍不住抿了下唇,探头看出去时,只看到几个男人狼狈跑开的背影。
易朝背对着她,甩了甩手,然后走到旁边墙根生锈的水龙头底下。
水龙头居然还能用,水流很大,哗哗的泛着白沫,他蹲在那洗手。
林见唯走过去,把伞撑到他头顶。
易朝侧身抬眼,动了动眉,好像有点惊讶她还没走。随后关掉水龙头站起来。
他个子高,林见唯不得不随他的动作往上抬手,快要到踮脚的地步,易朝不耐烦的偏了下头,推开她的伞。
他单手插进兜里,越过她走进雨里。
林见唯撑伞跟在后面,巷子的店铺都关了,落下蓝色的卷闸门,安静的像个废弃市场。
“河钢是什么地方?”她朝着他的背影问。
“一个钢厂。”他头也没回的答。
那些男人身上的工服式样在桑树坪很常见,林见唯来了这么短时间,就看到了很多次。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么件工装,合城这地方有煤矿有水源,主要产业就是挖矿和炼钢,本地和外来务工的人很多,三教九流的人聚在一起,林见唯想起刚来的时候在镇外见到的那些工厂,河钢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但那些男人敢明目张胆穿着工服挑事,林见唯想了想问:“那地方很厉害?”
易朝看了看四周,心不在焉的答,“就那样。”
“他们会不会再找你麻烦?”
易朝侧过头,林见唯仰着脸,眼神恰好和他撞了下。他瞄了眼她的头发,眼皮再往下压,扫过她的锁骨和领口大片白腻的肌肤。
某一瞬间,林见唯觉得他和刚刚那些人重合了。那眼神恣意又浪荡,带着轻浮,轻蔑,轻视,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林见唯抿起了唇。
易朝扯了下嘴角,眼睛重新看向前面。
“找我干什么,他们又没看上我。”
“你有病?”林见唯冷冷道。
易朝没在意她骂他,林见唯直觉他回不了什么好话,但他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下回出来晃别穿这衣服。”
林见唯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
他头也不回撂下两个字,“招摇。”
“所以这是我的错?”林见唯反问:“那这天气我是不是最好穿个大衣出门?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连胳膊也不能露出来,省得有些人会联想,脑子用在别的地方都不太行,就在这一层转得快。”
她语速很快,易朝停住脚步,回过头。
“我穿什么衣服是我的自由,有些人自己思想龌龊,却要怪我衣服穿的不合适,与其鼓吹受害者有罪论,不如用这时间去洗洗脑子,洗掉堆的黄色废料……易朝!”
她话没说完,他突然靠近,抵着她的肩膀,一下把她推到巷道的水泥墙上。
林见唯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抵上墙,手里的购物袋哗啦掉在地上,眼睛猛的睁大。
易朝低头钻进伞下,他短发黑亮,雨珠顺着挺直的鼻梁往下,滑过利落清晰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掉进T恤领口。
他凑近她的脸,似笑非笑的问:“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属炮仗的?”
林见唯完全没反应过来。
少年的眼睛黑而深,沉沉的罩住她,嘴角弯起,“你还是叫哥好听。再叫一声听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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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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