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开学,对于高三的学生而言,这一个学期意味着迎来高考,即将结束她们少年时期的最后一个重要节点。而在这到来之前,最为重要的还有成人礼和百日誓师。
二中的百日誓师大会安排在二月二十七,而成人礼安排在高考前夕,其中成人礼开放校门,可以请家长前来观礼。
虽然具体的流程还没有透露,但基本上整个高三都沉浸在了兴奋的氛围下,就连一张接一张的卷子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而且二十七正好是周六,结束就可以放假回家。
晚上在寝室的时候,沈繁问她们,“你们想好成人礼穿什么裙子没有?”
正在洗脚的林只雀一愣,她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成人礼不像是校运会,是全校项目,二中的成人礼是单独给高三准备的庆典,在这一天,所有高三的学生都可以穿自己的私服,而大多数女孩子都会选择很好看的小裙子。
但林只雀几乎没有什么裙子,更别提好看的了。
周琦吐槽,“几百年后的事啊,你现在就说,不过我还真的看中了一条裙子,挺漂亮的,但是我看评论说是特别挑人。”
沈繁问,“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我又不带手机哪里来的照片啊?下个星期悄悄带手机来给你看。”
李亦澄说,“哎呀,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说不定你现在喜欢,到时候就不喜欢了呢?”
周琦,“也是。”
林只雀也点头,确实,现在到成人礼也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准备。
百日誓师大会的前一个星期,林只雀回家路上在路边的草丛里面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小。林只雀幻视小时候在乡下热天突然从田埂里面窜出来的蛇,整个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快速走开。
走了几步又突然意识到,现在天气还冷,不像是蛇会出没的季节,搞不好是别的什么小动物呢?
林只雀找了个小木棍,一边扒拉着草丛,然后发现了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麻雀。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断了,总之右边的翅膀形态不像是左边那样是收拢的,反而是耷拉着,林只雀莫名瞧出了一点儿无精打采的意味。
林只雀把它带回了家,想着养一段时间说不定会好。
她记得麻雀吃小米,家里面没有,将麻雀找了个小盒子放好,林只雀去街上买了把黄色的小米扔进盒子里,等了半天也不见麻雀吃。
没办法,做好饭之后,她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找了常常在那儿锻炼身体的阿姨,有时候也会见阿姨带着面包或者其它的小吃喂附近居民楼的鸽子。大概都是异曲同工的,林只雀打算向人取取经。
对方告诉林只雀,麻雀确实吃小米,但是得掰开嘴喂,要多喂几次,或者是用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米饭,剪个口子装成裱花袋那样去喂……翅膀受伤看不出来血迹的话就慢慢养着,就像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样,慢慢就养好了。
林只雀一一记在心里。
回到家时,看到自己的房间开了道缝隙,林只雀心脏重重往下一沉,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急忙忙赶过去,正好和从厨房出来的吴辛撞了个正着,吴辛骂她,“背后是有鬼追你还是眼睛长背后去了啊?”
林只雀问,“你进我房间了?”
她是没有**的,房间从来都不会上锁,因为家里面过冬的厚棉被或者一些没办法穿的旧衣服都是放在她床边的一个仿佛抽拉式冰柜的老式衣柜里,那个衣柜真的很老,是当初吴辛找到这间老旧房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以至于有时候林只雀半梦半醒之间鼻尖还能嗅到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吴辛常常会进她的房间倒腾东西,如果她放假在家的话可能还稍微好一点儿,吴辛不会频繁进她的房间。
听到林只雀略带质问的语气,吴辛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林只雀不想纠结,她绕过吴辛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却被吴辛一下子拽住衣服,吴辛又推了她一把,林只雀趔趄着撞上低矮的茶几,正到她大腿的位置,撞得生疼。
她扭头看向吴辛,谁知吴辛抬手就是一巴掌,“谁叫你这样跟我说话的?没有我你别说读书,你死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怎么?你房间我进不得?你别忘了,这里是我家!不是你的!”
是的,这里是吴辛的家。
林只雀耳廓嗡鸣,但很快镇定下来,她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可以回房间了吗?”
吴辛气笑了,“林只雀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你看不懂人眼色是不是?像你这种性子,出了社会迟早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情呢?
有时候吴辛确实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小时候常常是因为林只雀煮饭水放多了或者少了,地拖得不干净,或者洗衣机内的衣服没有及时晾晒……
长大后,林只雀会完美完成这些事后就变成了如果林只雀闷声不语,无视她的话,每个星期伸手索要的生活费……吴辛会骂她是讨债鬼,骂她没眼力,骂她是不是个哑巴?
往往这样的时候,只要林只雀依旧沉默着处理完家里面没有做好的家务,例如现在,她应该进厨房准备晚上的菜,那么这件事也就会这么过去了。
可偏偏或许是预料到了自己房间发生了什么,林只雀第一次将心内压抑的反叛摆在明面上,她不想承接吴辛无缘无故的怒火。
她心底扭曲的恨意正在蔓延,林只雀毅然决然地往自己的房间进,她抵在门后,任凭吴辛在门外叫喊打砸。
林只雀看着窗台被打翻的盒子,里面的小米撒落一地,隐约可见窗台上一根折断的羽毛,灰扑扑的,像林只雀这十多年来的人生一般,就那样从身体剥离,无力地落在那里。
林只雀想,那只麻雀逃出去了吗?又或者在被钳制之前,它会不会幻想过自己会回来救它?又或者心想,如果没被捡回来就好了……
原本,林只雀想,那只是一只麻雀,一直很小的麻雀,不需要她花费太多的金钱,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盒子,一杯水,一捧小米,就能养活的麻雀。
林只雀身子往下蹲,蜷缩起来,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团。
良久,臂弯中倾泄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啜泣。
晚上,林启天问林只雀为什么不吃饭,吴辛骂,“不吃才好,死了才好。”
林只雀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墙皮剥落的天花板。
她很小的时候也疑惑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吴辛那么讨厌她?难道她不是吴辛亲生的吗?可周围的所有人都说她和林启天长得像,一看就知道是亲姐弟,周围的人也说林只雀的眼睛长得最像吴辛。
从前,她担心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吴辛才这样对待自己。现在,她恨自己是亲生的,吴辛却这样对待自己。
林只雀在心内的质问由怎么?我不是你亲生的吗?转变成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血缘关系永远是这世上最为紧密、最让人无解的东西。
林只雀半夜开始发烧,迷迷糊糊之间,她梦见那只麻雀被林启天的猫叼在嘴里的场景,翅膀被獠牙刺破,浸染得血淋淋。
睁开眼大口汲取呼吸的同时,脑门背后汗湿一片。
林只雀感觉咽喉干得冒烟,却还是硬生生忍着,没有起床去接水。
第二天直到听到吴辛出门的动静,林只雀才起身去翻药吃。
林启天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出来,问,“姐你昨晚上怎么不吃饭啊?”
林只雀没理她,自顾自地倒水吃药,仰头吞服药片的时候瞥见角落的猫爬架,小汪就坐在最高处,一点点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没咽下去的药片卡在喉咙,糖衣融化,苦涩的药味侵袭而来,林只雀突然胃里一阵痉挛,弯腰吐了起来。
林启天吓了一跳过来看她,却被林知落拂开,她往厕所跑去,因为昨晚和今早上都没吃东西的缘故,只能是呕出一些酸水。
林启天给她倒水,对上林启天焦急的目光,林只雀却更加沉默。
她沉默地吃了药回到房间,直到下午四点,起床出门。
期间,她没对林启天说过任何一句话。
晚六点半,因为还没有上晚自习,后排几个同学聚在一起聊天。
“我真服了我弟,只有那么不要脸了,这个星期我回家,他居然拿我妈的手机假装我妈让我给他买零食。”姚玥吐槽,“装得贼像,我都信了,把我去补课班的零花钱都用了,还是我拿生活费的时候和我妈对峙才知道的。”
徐常乐问,“这你也相信啊?”
“我妈平常是挺爱吃零食的啊。”
徐常乐,“好吧。”
廖璇插话道,“还是我妹妹好,她特别懂事,我现在都还和我妹妹睡一屋呢。而且我爸不是做包子特别好吃嘛,他就老是教我和我妹,让我俩学手艺,但是我就没这方面天赋,我妹还开玩笑说她以后开包子铺供我读书。可好玩儿了。”
“诶,听你这么说,那你妹妹是不是年纪特别小啊?”姚玥问。
“嗯,我妹比我小三岁多,现在才初中。可粘我了,有时候我也挺烦她的。”
“对了……”徐常乐看向扯椅子坐在一旁的黄婉莹,问,“你是不是独生女来着?”
黄婉莹,“是啊,有时候我也挺想有个弟弟妹妹什么的,这样就有人陪我玩了。”
“那也不一定的。”姚玥说,“父母一碗水端平还好,遇到那种偏心的父母,生二胎你才知道难受。我给你们说啊,我高一的时候有个同学,反正父母对他挺好的,结果后面才知道,他家里面还有个大的,他父母来南崎市工作,只带了他一个人,把大的扔在乡下,恶心死了,这种父母。要我说,如果生孩子做不了一视同仁,那就别生。”
徐常乐赞同地点头,“而且你们知道这种最无解的是什么吗?那就是作为孩子是被供养的那个人,父母就算是对你再不好,只要说一句什么现在吃的穿的都是我给的,那恩情一压下来,像背一座山似的。”
姚玥拍他的肩,“不对啊,徐常乐,你怎么说话头头是道的啊?这么有感触?”
“我和姚玥一样,我也见过这样的情况啊。”徐常乐说,“反正如果生在这样的家庭,能走出去,就一定不要回头。别听那些什么生养之情大过天,生和养本来就是两回事,不好好养,为什么还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对自己?”
林只雀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数学卷子,沉默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回过神来,她在草稿纸上写——别回头看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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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cha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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