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很久的路,原本想着甩开他就回过路客栈,却没想到后面的人狗皮膏药一样跟着自己,大有要活活走死的迹象。她心里十分纳闷,在世时他就阴魂不善,总是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如今死了还是甩不掉他。
“你想干什么?”
她终于在护城河边停了下来,转过身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许泽停在她身前两步远的距离,胸口急剧起伏着,想来是累坏了。
“我去了你以前的家。邻居们说……”他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你早在十年前就过世了。”
说这话时他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恐惧,却有一种恍若怜惜的悔恨。流离觉得奇怪:“那你还敢跟着我?”
“你承认了。”他似乎松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他们说你死了,你不知道我……”
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眼神闪躲了一下,转而说道:“那年你被她们诬陷,不得不退学。我曾去找过你,可伯母说你被亲戚接回了老家,不会再回来。我以为那是真的。”
离家出走说成是被亲戚接回了老家,她上一世那个母亲还真是心大。流离自嘲地笑笑,对他说道:“你认识的流离确实已经死了,她发生的那些事不过是上辈子的事,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你不用再说。以后看见我,就全当看不见。你是人,我是鬼,你虽然不怕我,也该避着我,否则对你没好处。”
许泽久久地说不出话来,或许是城市霓虹的原因,她竟看见他的眼圈微微地红了,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吓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以后你躲着我就是。”她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人急急拉住。身后的人似乎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藏进了喉咙。
不过短短几秒,腕上一松,他已把手放开。
流离未作停留,一展身形,人已消失不见了。
他一个人站在桥边,过去种种在脑海里不停回旋。明明是切实发生过的,她却用一句话完全抹去了。那高三那年发生的一切,她与他说过的所有话,走过的所有路,共同待过的那个班级,到底还算不算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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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行到客栈时远远看见师父出了门,流离正要追上去,却见越简仙子亦从客栈里出来,小跑着在师父身后跟着。他们两人一个眉目如画,俊朗不凡。一个艳若桃李,百媚横生,走在一起,倒是般配得紧。
等意识到这一点儿,流离心里蓦地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知名的角落碎了一地。她觉得奇怪,慌忙隐了身形,瞬行跨入客栈。
几个鬼魂正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中一人结了满头的脏辫,身形魁梧,近处一看却是个女子。她从兜里掏出一张保存完整的彩票,叹息道:“刚中了五千万的大奖,还没享受呢就一个失足从窗户跌了下去,摔得我脑浆子都淋了一地,现在想起来还疼呢。”
同伴便道:“你是没享福的命,好好想想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这才遭了报应。”
脏辫子道:“想来该是我半月前轻薄了一个小哥哥的事。”回味起来还流了哈喇子:“那人滋味呦,别提多好了。我不悔!”
流离端了壶酒走过去,放在脏辫面前:“这桌酒钱给你们免了,你把彩票给我吧。”
脏辫子却把彩票藏了起来:“我虽然拿着没用,可也不会让别人占了这便宜。”
流离冷冷一笑,意念一动,那彩票已到了自己手里:“来了过路客栈,可由不得你说不了。”把酒往她面前推了推:“慢用。”
脏辫子破口大骂,却被流离一个眼神甩过去,瞬间哑了嗓子,干嚎不出声。同桌的看见,指着脏辫子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看,你果然是没有不劳而获的命,好不容易中了彩票,结果却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流离拿着彩票去了后院,院子里有棵五人合抱粗的红枫,郁郁葱葱一树红叶,常年不落。她在树下的石桌前坐了,头枕在胳膊上睡了一会儿。
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她:“流离!流离!”
她想冲开层层迷雾去找他,可迷雾的背后,还是迷雾。
醒来时天上星月灿烂,照得一树红枫美得嚣张。小二和厨娘关了客栈的门来找她,见她正是发呆,大声喊了几句才喊过她的神来。
“你是怎么了,一回来就神色不对,帐也不算,抢了客人的东西来这里闷头睡觉。”厨娘在她面前搁下一碗阳春面,一点儿她的脑门:“是谁惹你了不成?”
流离闷头吃面,过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问他们:“越简仙子来找师父做什么?”
小二道:“她平常一有空闲就会来找神君,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想来便来罢了。”
往日里鲜香爽口的阳春面变得寡淡起来。流离放下筷子,嘴里嗫嚅:“她是不是喜欢师父?”
厨娘噗哧一笑,说道:“越简仙子爱慕寒渊神君,这是整个天界都知道的事。不只是越简仙子,天上那些女仙,哪个不对咱们掌柜觊觎三分?若非越简仙子身份贵重,她们不敢跟天帝的女儿抢男人,否则来过路客栈的女仙可就不只越简一个了。”
也对,师父生得那样好看,怎么可能少得了桃花,她这话问得实在可笑。方才见他们二人相伴而行,或许是去了某一处地方温存。师父是淡漠的人,平常不见他脸上多少表情,也不知与女子相处时会不会说些温柔的话。
心里越发沉闷,跟小二和厨娘在红枫树下喝起酒来。今天的酒是三个人一起酿的春风度,从判官那里寻来的方子,依样画葫芦,也不知酿的对不对。喝进肚子里,只是觉得辣,好像心都烧出了一个窟窿。
第二日起得晚了,脑袋晕晕沉沉,脚像踩在棉花里,一步深一步浅。走得快了,眼前一花,也不知绊到了什么,身体蓦地往前飞出去。
却有一只手横在她身前,稳稳接住了她,将她捞起来。
流离抬起眼睛,看见师父夜色般的眼睛。
“师父……”
她忙忙直起身。寒渊看她一脸宿醉的模样,说道:“倒是睡了个好觉。”
流离往师父身后看了看,并不见越简仙子,口里便喏喏问道:“师父昨日约会的可好?”
寒渊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挑,默了一会儿,说道:“甚好。”绕过流离,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让你撮合吴勉和夏澄,办得怎么样了。”
流离没注意后面的话,神思被寒渊的一句“甚好”击得零落起来:“怎么好?”
寒渊眼神一动,抬头看她:“你何时如天上那些散仙一样八卦起来。”
流离下意识就要反驳一句没有,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师父说的或许没错,她最近是有些不对,与他不过师徒关系而已,何必去问那些与她无关的事。
“徒儿知错。”她低了头:“吴勉和夏澄……徒儿愚钝,或许办不好。”
“等你办不好的时候再来说吧。”寒渊抱起了手,好整以暇看着她:“昨日与判官对弈,他说你偷了他的酒方,要向我讨一个说法。”
这该死的判官,那天巴巴地找她去捉一名恶鬼。在地府做苦差时,恶鬼她也曾捉过不少,以为不用费什么力气。到了才发现那是一个怨念极深的女妖,死前被人百般折磨,死后悒郁难解,不肯入地府,生生挣破了黑白无常的捆妖索,吞了几名鬼差,妖力暴涨,眼看就快要冲入阳世为祸人间。流离及时赶到,颇费了些灵力才将一把桃木剑刺入她的心口,封其妖力,把她丢入忘川河中。
判官为表感谢,问她想要什么,拍着胸脯说无论什么都可以给。流离惦记着师父爱喝的春风度,知道判官手里有那张酒方,便向他去讨。谁知判官竟反了悔,说什么也不肯给了。流离无奈,只好使了点小手段,把他袖中的酒方抄了一份拿回来。不曾想判官如此小气,转眼就跟师父告了状。
“是他说要报答我的,”流离替自己辩解:“我想着那只是张酒方,就看了一看,也算不得偷。”
寒渊神色如常:“春风度是判官得意之作,轻易不肯给人。你窥了他的秘方,他是不会罢休的。”
流离被唬得愣住,急道:“那怎么办?”
“明日起你去地府听他差遣,帮他捕十日恶鬼。十日后你再回来。”
他说得云淡风轻,那神色好像只是让她出门打个酱油而已。流离敢怒不敢言,从兜里掏出春风度的配方,放到师父面前:“徒儿知道了。阳间还有事情未了,徒儿办完就回来。”
寒渊并不去看那张酒方,随手一拂,纸笺燃烧起来,轻飘飘化为灰烬:“去吧。”
流离起身离开。出门前忍不住回过头,集中精神,想读出昨日师父与越简仙子到底去了何处。谁知神思还未铺展开,就有一股压力猛地蒙上她的眼睛,让她眼前一黑。
“哎呦!”
她立刻捂住眼睛,踉跄后退几步,转身一溜烟似的逃走了。身后那人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一勾,浮出一丝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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