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你真叫这名儿啊?”

“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我就是觉得,你人打扮得挺拽,没想到名字也拽得这么有范儿。”

托名字的福,甄随面对新同桌的开场白十分顺畅。

他没指望转校以后的第一天有人给他好脸色看。自己是何种程度的“恶名远扬”,他心里大体有数,且不吝于添砖加瓦。

“你原先在哪儿上学啊?”

“不知道。”

“你自己待过的地方,哪儿能不知道呢?”

“反正你不知道,我说了也白说。”

“哎,你这人,就算我不知道,上网随手一查就知道,你不就仗着你是安城来的,也忒瞧不起人了!”

平和只维持了小片刻,眼看就有剑拔弩张的走向。自从习惯了摆冷脸,甄随早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

他轻哼一声,故意偏头不看对方,将语调压得极低,“能查到又怎样,你想进也进不去。”

新同桌显然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挑衅,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我好好的跟你说着话,你还秀上优越了!像你这种不安生的家伙,能进到安城的好学校,靠的还不是父母的能耐!在这里跟我卖横,就算你现在还全胳膊全腿,我也照样揍得你满地找牙。”

狠话刚一放完,上课铃随即响起。

甄随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只从刚才对方捋袖子拧指节的动作来看,他便已经能够断定,这人不过是靠着身高和体格唬人,从来没有跟人实打实地动过手。

班主任安排给他这样的同桌,无非是想起到震慑效果,警示他不要在这里惹是生非。

如此一来,即便还没有向周围的同学打听过,他也对他眼下的风评有了更准确的把握——

“混子就是混子,咱才不分他是省城还是乡下的,你们都听见了,没事都离他远远的,别给自己惹麻烦。”

“还说呢,他要不是在原来的学校惹了大麻烦,哪可能被赶到咱们这儿。”

“听说他家特别有钱,以前读的是国际部,原来根本就没打算参加高考。你说他爹妈怎么就想不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转来卷咱们的独木桥?”

“咱们班也真够窝囊的,别的班都不要,非得收在我们班,老韩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人,他都不打听清楚情况,也敢收进来?”

“……”

即使没有一道视线投向自己,甄随还是能够时不时地捕捉到“他”、“那人”、“那个家伙”等等指代暧昧的称谓。

他的名字被刻意避开,评判的声音却愈发肆意而刺耳。

“说小话的,说够了没?是要我再多给你们十分钟,还是现在歇歇,我走了再说?”

被调侃成“老糊涂”的韩周,是三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年未满而立,根根翘立的毛寸凸显精干,乍看上去,跟班里的学生几乎区分不开,同“老”这个字根本不沾边。

令甄随十分惊讶的是,尽管刚才的口吻听不出一丝威严,大家居然很配合韩周,话音才落,教室里即刻变得落针可闻。

“今天的班会没什么要紧事交代,唯独有一件,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甄随甄同学,是从宁远中学转过来的,英语学得尤其好,你们学着不太上道的,最近多抓紧机会请教人家,听见了没?”

韩周的目光热切里含注着期望,跟台下的冷漠和迟疑形成鲜明对比。

甄随懒得琢磨各种视线的用意。

成为不受人待见的渣滓,也好过习惯假意敷衍的双面人。

他决定把韩周的话连同本人当个笑话。

落日的余晖点撒在桌面上,他觉得刺眼无比。在此起彼伏的唏嘘声中,他单手挎上一整天都没打开过拉链的书包,用脚踢开前桌,在斑驳的过道地面上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有够狂的。”

身为同桌的荆泽,禁不住吐出如是一则批语。

·

自从第一天毫无保留地显露出了“真面目”,新班级里的每个人都对甄随敬而远之。

在各科老师陆续放弃甄随这个摆烂的刺头以后,剩下锲而不舍的人,就只有韩周一个。

虽然背地里议论不断,但明面上,三班的所有老师和同学都放弃了与甄随交流。甄随每天的日常,除了趴在课桌上睡大觉,就剩下隔三差五被韩周叫去办公室,去完成所谓心理疏导。

甄随现在甚至有些庆幸江川一中的办学条件不够先进,到目前还没有设置专门的心理咨询室,应对自己这样的“钉子户”,心理辅导的工作一般都交由班主任代理,因为不够专业,恰恰省却了令他厌烦的例行公事。

韩周只是一味的苦口婆心,不用让他填满一张接一张的自测表格,也不用接受程式化的冗长询问。

“你想清楚了,你现在这样下去,不仅耽误自己,还耽误周围的人。别的老师在我这里说得很不客气,大概用了哪些词,你心里应该有数。我不想用那种话批评学生,你们都还没长大,觉得学习没意思,为了躲作业耍滑头,跟同学不对付,闹些小脾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大多数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对你,我觉得情况有点不一样……”

甄随不打算体谅韩周的“特殊照顾”,他弄不清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听到办公室门发出响声的时候,他抬起手腕,盯了一会儿手表。

此举果然触怒了韩周,一向好脾气的他,难得双眉竖立:“我再迁就一个人,也是有底线的。你要是不想再被退学一次,最近就好好表现——”

转椅被韩周突然站起的动作弄得吱呀作响,身后何时走近了一个人,甄随完全没有注意。

甄随不想让事情变得更麻烦,面对韩周难得发作的淫威,他悄然将手表背到身后。就在这时,韩周从办公桌侧边的柜子里抽出了一册约有三指厚的习题集。

“这套习题集我们班已经做到第三部分了,之前都是按单元让迟航复印发给班里——对了,迟航,待会儿你跟甄随一起去文印室,单独给他复印一套,包括今天发的,以前的他全部都要做。”

难得班里有人的名字能让甄随记住。

这个人的名字,他要是想不记住,反而难上加难。

几乎每节课迟航都会被老师点名表扬。

即使对班里的大小事漠不关心,甄随也会在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偶尔瞥见高挂在各科成绩排名表上的那个名字。

据说,迟航是因为中考发挥失利才没能进卓越班。

甄随并不替此人感到可惜。江川一中每隔一个学年就会按成绩重新分班,现在还差不到四分之三个学期,按照现在的成绩推演,这一整年的平均成绩,迟航再不济也能达到年级前五,下学期进卓越班,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越是自律上进的学生,对老师的依赖越低。

这是韩周反复讲给甄随的话,甄随以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他要是决定摆烂,未来被糟蹋成什么样,都只有他自己能负责。

这样的道理没有人不懂,他并不需要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耳边絮叨。

他只是觉得厌烦,学校、老师、书本……对周围所有的一切。

“甄随,甄随?”

韩周见甄随半天不回神,忍不住用食指关节叩响桌面,“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没?”

甄随有些发愣。他承认刚才自己是有一会儿出神,可是他也认定,此种情况之下,即便他走神半个小时,韩周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早就讲过很多遍的车轱辘话,根本没有什么信息量可言。

“你果然是——”韩周俨然气得不轻,可是到最后,他也没有按照甄随的预期说出“无药可救”这样的判语。

“我刚才说,从今天开始,你跟江冉换个位置。”

因为聊天时的不配合,来到新班级的第二天,班里体格最壮硕的荆泽就险些朝甄随脸上招呼了一拳。

韩周正好从教室后门经过,与荆泽对上视线,此人霎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悻悻然收回了手。

韩周没有处罚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只是作出了让甄随一个人坐在教室后排角落的决定。对于问题学生,这样的处理再寻常不过,尽管这实是甄随最乐得其成的局面——

他巴不得无人理睬,自生自灭。

他没想到韩周会突然在这天给他安排同桌。包括老师在内,班里他记住的名字着实少得可怜。

这次他并没存着刻意挑衅的心思,而是真心实意地感到好奇:“江冉是谁?”

答案并没有脱出韩周之口。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声音:“他是我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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