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还想问，为什么考学官能在不打任何预告的情况下找到你们。”矮兰特继续说，“但这就不是我们需要回答的了，原则上，我们只帮助学生解决关于上学的事务。”
赫莱尔思索几秒，嗤笑了一声，“我虽对贵校早有耳闻，久仰大名，却终究像您说的一样，是个普通人，至少到现在还是。所以于先生们而言无知一点，想也是合理的。我也念及先生们来回走访，难免有些困倦，不想再提旁的话，可是刚才我也就只问了一个问题，的确关乎上学。而先生你后来说的问题，我好像没有想问。”
此言一出，对面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不过下一秒都收回了目光。矮兰特讪笑了一下，握着手说：“只是这么问的人的确不少，您是知道的。不过，洛林先生，您既然这么说了，我建议您之后读一读这本《圣梅林图鉴》，也许有些疑问就不费我们解答了。”
矮兰特把桌上的薄书推到赫莱尔面前，时不时还看他几眼。赫莱尔低头看到书本封面上印的象牙白繁复宏伟的尖顶建筑，手指轻划了一下封面，就恢复了之前温和的表情，“好，我会看看的。”
高兰特见状，正色指了指旁边的证件，“这是能你的学生证，之后去了学校，这就是你身份的证明。”又指了指册子，“这是学校历届人员名录，你之后感兴趣也可以看看。”
“那我是952年的应届生吧，这上面有我吗？”
“没有，新一届的都没有，但下一年度就有了。”高兰特回答到，他直起了身子，对赫莱尔说，“刚才的这些东西先生请自己收好，接下来我要告诉你去学校的注意事项。”
“您请说。”赫莱尔眨了眨眼睛。不再悄悄观察自己的手指，端正了身子听他说话。
“如果您确定有意去上学，那么请在下个圆度的最后一天前往学校，地址是白露庭北城区梵西斯科街9号，并在当晚入住学校的住宿区，然后第二天早上参与学校的开学典礼。届时请带上您的录取通知书，学生证，以及必要的行李。其他的学校自有安排。”
“那我要在那里呆多长时间？一直不回来吗。”
“不。学校一年有两个学期，每逢1，7，8，13月度是学校学期结束，公假的时间，在公假时间里您可以回去，如果您自己向学校请假，只要审批通过您也可以回去。学期内正常休息日，国家节假日虽然不用上课，但是也不能回去。”
“原来如此。不过您刚刚说到‘学期’，想来圣梅林也有每年度升级的制度？”
“是的。从入学那年开始，学生每过一年升一个年级，一共有一到六年级，也就是说，学生要在学校里学习满六年，十六岁入学，到二十二岁才能毕业。”
“可我有点好奇我为什么要上学，毕业了之后我又要去做什么呢？”
“这个等你去了学校自然也就知道了。是关于我们观世者要做的事。”
…………
之后赫莱尔又和他们聊了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最后在赫莱尔表示已经完全清楚情况，没有要问的问题了的时候，高兰特把另一张单子递给了他。
“这是学校的保密协议书，如果你同意里面的内容就请在上面签字，之后给我们带走，那么这次的走访也到此结束。”
赫莱尔点点头拿来了笔，但是签字的那刹那他还是迟疑了，他想起父亲多愁的脸，还有拉娜纯真的笑容。窗外吹过一缕暖风，阳光渐渐从他的脚尖褪去了。他抬起头，皱着眉看着他们好一会。
矮兰特严肃的脸浮上一丝奇怪不安，问他：“洛林先生，刚才我自认为我们聊得还算愉快，而您现在，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顾虑？最好是说出来，也别叫我们这考学官难做，是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拒绝？……其实遇到这种情况，作为考学官我们也不好强求。但是我敢说！拒绝一定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之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也无法保证啊。”矮兰特瞳孔地震，以为自己半天劝说努力的结果要白费了，连忙起身靠近赫莱尔，搭上他的肩试图挽救情况。高兰特也急忙弯下腰好言附和，“朋友！学校既然存在那一定是有其作用，我在这不好说给你听，因为，因为这很复杂！总之要三思啊，不管有多舍不得，最好还是去吧！”
“谁说我不去。”赫莱尔向两边转头，突然变得犀利的目光让两人一时有些被惊到。见状，赫莱尔又收起脸色，微笑地说：“我随口一说罢了，就是纯好奇啊。先生们突然反应这么大，我还以为拒绝就会‘被’死掉呢，原来不是啊。”
于是赫莱尔回过头，看着签名那一栏，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抓起笔就飞快地签了个名字，愣了一下，之后便如释重负地放下笔，走到窗前呼吸了点新鲜空气。但他没注意到，考学官们的表情从紧张到一言难尽，再到和他一样地放松。
矮兰特轻拍了下胸脯，叫高兰特收起单子，又和身后已经进入放空状态的赫莱尔到了声别，就拽着高兰特离开了房间。听见下楼的“咚咚”声，赫莱尔才像回过神一样流转眼珠，看着窗外剪影般的楼道街坊，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没做，于是找回了手脚飞快跑出会客室，抓着栏杆大声叫住正欲开门离开的两人：“等等！”
两个考学官被喊得一激灵，矮兰特尴尬回头，“洛林先生，我们所有该做的都做完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的确还有一事相求。”赫莱尔跑下楼梯，来到二人跟前，嘴角愉快地上扬，“能否留给我你们的联系方式？”
“这……原则上是不行的……”高兰特转头看向矮兰特，暗示他赶紧回绝这个莫名奇妙的请求。但矮兰特却用手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高兰特心中产生了。
“好啊。”矮兰特沉默半晌，居然开口同意了，高兰特大惊失色，嘴巴里一直说些杂乱的单词字眼，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矮兰特让赫莱尔手心朝上对着他，用不知名的力量在他的手心写下一串数字，“我的名字是戴文·阿尔加兰特，他是马雷齐亚·阿尔加兰特，我们的区号写在你手心了，至于怎么用，你以后自然知道。”
赫莱尔有些激动地把手翻来覆去地看，他只是试着碰碰运气留一线人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他还以为大概率没门，甚至已经做好被冷眼的准备了。他握着戴文的手，上下摇动，“谢谢你，通情达理的戴文先生！”，然后握住了还在傻愣着的马雷齐亚的手，“也谢谢你，马雷齐亚先生！”之后赫莱尔就把他俩一起送出了门，对着他们的背影招手。
等到归家的人潮把他们的身影没去，天也彻底把自己塞进了封闭的袋子里，接下来是斑斓的黑夜。赫莱尔独自站在门口，任干燥的风吹乱额前碎发，即使身处蛤蜊街，涟城最热闹的街道之一，他也觉得自己很快就不属于这里了，很快就要流浪天涯。像《荒野》里的背包客，住在无尽的日月升落里，一个人踏过世界的缺口，打一场最硬的仗，喝一滴最烫的血，吻一个最冷的人，看一座最荒的城市，最后深藏功与名，再次离开所有人。惬意啊，至少他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就这样完美地结束一切，赫莱尔这么想着，又叹了口气，回到街道，回到安静的家门口，回到无情的夜。他走进屋子关起门，他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找拉娜了。
…………
另一边，戴文和马雷齐亚在驶向首都白露庭船上，准备回去复命。
他们趴在栏杆边上，远处的信号塔灯光忽闪，照在他们的脸上。马雷齐亚深紫色眼眸里的迟疑还没消散，终于忍不住问戴文：“叔叔，您平时不是最不喜他人巴结吗，怎么今天对一个涟城佬破了例？”
“直觉。”戴文直视着前方模糊的水天界线，同样深紫色的眼睛仿佛陷入了沉思，“暴风般强烈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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