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歧路

云杳觉得运气到底还是成全了自己那点隐晦的执念。

这段时间心中惦记着回京都的事情,一时忐忑万一裴居敬那边又反悔不让她去,一时又生怕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耽搁的时日没个限度,但是所幸都顺遂,就时气也较前两个月好了许多。

车马从筠州府出发的时候刚好是八月初一,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云杳瞧什么都舒心,连小鲤儿嚷着要买一包松子糖带在路上吃她也同意了,不过说出来的话依旧像冬日里的冰棱尖儿,晶莹剔透却张牙舞爪的,冷哼道:“嘴馋成这样,若是再哭着喊着说牙疼,就自己滚去和阿墨睡,可别吵着别人。”

小鲤儿乐得找不着北,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个啥。小脑袋瓜点的比小鸡啄米还快,环视了周围的人一圈,最后瞄定了松岭这个掏钱的,小腿颠颠儿跑过去,牵住他的手熟门熟路往旁边的小摊上带。

阿墨已经将自己舒展成长长的一条,舒舒服服躺在了云杳脚边的地毯上,闻言哼唧一声表示反对。

馋丫头和馋狐狸互相不对付,云杳却从中取乐,养蛊似的,也不知怎么养成的这等喜好。

小鲤儿刚带回来的时候喜欢揪阿墨的毛,阿墨后来又经常抢小鲤儿的鸡腿,相爱相杀,闹腾的要死,云杳偏就将她们两个往一堆儿凑,一本正经说:“就看她们能不能反了天。”

其实就是好这个热闹。

想容明白云杳是因着小鲤儿的身世怜惜她。那么小个孩子被丢在弃婴塔附近,要不是孙伯意外发现,恐怕早就成了野狼的腹中餐了。但是怜惜归怜惜,孩子就不是这么教养的,到底是女孩儿,现在纵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后出阁嫁了人难道也这么着?

想容看不过私下劝了几句,果然又引得云杳哂一句:“榆木疙瘩,就没见过上赶着给自己立规矩找不痛快的。”

她不懂想容所说的那些规矩,裴居敬教了她很多,君子六艺除了射御都悉心教了她,书房中的藏书更是汗牛充栋,够读个几辈子的。

裴居敬喜欢在忙公务的时候将云杳带在身边,让她在旁读书练字。那个时候的云杳不似现在这般矜傲冷清,性子不热络,也不大爱说话,但却很粘裴居敬。

裴居敬常常处理公务忘了时辰,等忙完了一抬头,她捧着书本子还看的聚精会神。

作为师长,裴居敬对云杳的这份通透聪慧是该感到欣慰,但他也未尝没有想到才情诗意滋养出来的冷傲锐气是决计不能向世俗俯身曲就的。

于是寻常师长的劝学到了他这里却省了,反而成了他这个本来就寡冷无趣的师父去教养让小徒不要变的不近人情。

云杳后来回想起那段光阴,觉得裴居敬真将她养的闲云野鹤一般。所以,她自认为是小鲤儿的半个先生,自然也只会这样子教小鲤儿。

三年前,他说:“瑶瑶,总有一日,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但她不要,她就是要循着他的步履走,一步一步地跟在他身后。

人生南北多歧路,而她的路无所谓歧途正道,始终都只有一条,叫做裴居敬。

一大一小很快回来了,小鲤儿心满意足爬上了后面的马车。前面云杳所乘的这辆由松岭亲自驾车,他走过来唤了声云姑娘,随后将一包梅子隔着帘幔递了进来。

想容接了转交给云杳。

云杳周围被安置了一圈靠枕,软和的像是个棉花堆,一时陷在其中没挣扎起来,想容忍笑扶了一把,她就不乐意了,懒懒地伸接过,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对外面的人道:“我又不是小鲤儿那馋丫头。”

松岭浑厚的声音传来:“姑娘以前不是就喜欢吃这个吗?”

以前公子外出的时候回来总要给她带,有时候不顺道还得专门绕路去买。后来他们这几个跟在公子身边的渐渐养成了习惯,外出只要碰着了就赶紧掏钱,那些个小摊贩常常走街串巷地转悠,错过了可得满城去搜寻。

明明照着她的习惯来的,怎么又不满意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她贪恋着从前,却不愿让别人提起,尤其是与裴居敬相关的人。

他们一提起,云杳就觉得好似她一直都还是那个跟在裴居敬身后要糖吃的小孩,得尽他的疼爱和宠溺,却这辈子都够不到与他并肩站在一处的身份。

她不想要这样。

清泠泠的声音说出很是矜傲挑剔的话,不开心的意味愈加明显,松岭却没听出来,回道:“那下次再给姑娘带别的。”

云杳没声了。

马鞭抽响,车驾缓缓启行,她揣着一包梅子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纱帘幔遮了半扇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些阴影,这个时候的人却显得有活气,总算是从病中挣出了精神。

想容看在眼里,心道:都说什么神药仙方,这心病还是得心药医。

心病……

恍惚一个什么念头突然从心中闪过,却快的没有个头绪,她双手交握着怔然片刻,再抬头看时,云杳却已经攥着腕间的珠串歪着睡着了。

正常情形下四五日的行程,顾及着云杳的身体,硬生生拖了十余日。

沿途的每个馆驿松岭都提前派人去打点妥当了,车驾一到就停下歇息,修整个半日,一处都没错过,饶是这么着,云杳看上去还是消耗了不少气力。

过了容州府地界之后,她一日比一日贪睡,话都懒怠说,见此情形,身边的人齐齐悬了心,不过好在随行的大夫早晚诊脉都说无事。

想容还是不放心,遂多嘴问了一句:“既然无事,姑娘怎么总是嗜睡?”

那大夫答得倒也朴实:“依着脉象看并无不妥,嗜睡的话,大约是姑娘前阵子睡眠不足吧。”

简单来说就是前段时日熬的狠了,现在在补觉。

就在这样上车车上睡,下车馆驿睡的情状下,她还管了一档子闲事。

她们的车马在旬阳驿的时候,接到竹雾的信,让等着与办完差事的柳峰和柏烟汇合,一道回京都。

信是竹雾写来的,松岭猜到应当是他主子的意思。

容州府在寿王的积极配合下,今年便已经成为了新税制的试行地,听说上个月几个县因为往年税银不均的事情,堵了巡抚汪敏的车驾。

改革向来就不是个温情脉脉的事,割肉剜疮那都是要动刀子见血的,到最后发生暴动都寻常。显然,眼下的容州府不是个平安地。

裴居敬在早朝听官员上奏皇帝,说容州府因着巡抚车驾被围堵的事情,让兵备道发了宪牌。

兵备道的宪牌是对地方上闹事之人的警告,对朝廷来说倒还不至于恐慌,但这次却惊了国相大人的心——

于是他让竹雾书信给柳峰,让他们紧急赶到旬阳驿和松岭汇合。

云杳不耐烦等人,在馆驿睡饱了之后又待了半日,便使起了性子。

偏生她使性子与旁人还不同,人家都是说明了想要做什么后再发脾气,云杳却是个一声不吭,就那么冷着,企图让人凭空把她的心事猜出来,再顺着她的心思走。

这实在有些为难人,尤其是松岭这样的糙汉子,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她为什么又不高兴了。瞅了眼隔壁脸冷得寒冰似的人,默默往远处挪了挪,心里开始觉得公子那些年也着实不容易。

这样凝滞的气氛是被馆驿前院的动静打破的,听到兵器撞击的声音,松岭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弹身站起,给了孙伯一个眼神,便迈步朝外走去。

“怎么了?”

想容已经紧张起来,走过来搀扶云杳。

云杳搭着她的手站起身,示意想衣把在廊下蹦跶的小鲤儿和阿墨带回来,“听着外面好像闹开了,把这两个小东西带回房中去,让别乱跑。”

兵备道:明朝在地方上负责整饬兵务的机构(这里借来用一下,但本文是架空的)

宪牌:兵备道发出的公文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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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多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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