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涵一头冲进无遮无挡的阳光里，人倒是清醒了些，迎面碰到刚买到酸梅汁的余睿真。
“里面人太多，我打包了一起回去吃吧。”她略带心虚地说。
“行啊，”好在余睿真没那么多心眼儿，她给一杯酸梅汁扎上吸管递到何舒涵嘴边，“来，喝一口，这家的绿豆汤也好喝，下次来吃。”
***
何舒涵在余睿真家里赖了大半天。
余睿真毕竟已经在这儿住了一年多，屋里陈设温馨，比她自己那儿有人气儿得多。绿萝枝叶葳蕤，餐桌铺着亚麻格子桌布。
一切都如此温馨美好。除了，
《饭后看鬼片》这件事。
何舒涵也就纳了闷了，咋就那么多人爱拉她看鬼片。齐子安那个诡计多端的0就算了，女鬼还没出来他先钻南哥怀里去了，余睿真拉她看鬼片又是纯纯的另一个清奇的画风。
余睿真：“诶，你看这个鬼有六根手指还没指甲，细节好评！”
“哇塞，这小伙儿精神头可以啊，咱东北的吧，背着女鬼翻山越岭还能健步如飞。”
何舒涵全程眯着眼，地铁老人手机，内心os：头一回见拿放大镜看鬼片的……
“瞅你那小胆儿，”余睿真鄙视地看了一眼脸都绿了的何舒涵，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一边认真地给电影打了分并附上专业级点评，“早知道还是看英伦风爱情片比较符合你们这种小文青的气质。”
虽然知道只是随口一说，但听到“你们”二字时何舒涵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汗毛倒竖，四下看了看，确定客厅某个角落里没有蛰伏着的女鬼才悄悄松了口气。
***
好在她就住楼上，省去了黝黑楼道带来的精神折磨。
两个姑娘互道晚安后，何舒涵凝望深渊般的楼道安慰自己。
楼道漆黑，声控灯前两天被楼上物理老师家的小孩做重力试验时飞上天的球砸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何舒涵一边想着谢顶的中年男人欣慰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露出满意微笑并讲解加速度算法的场景，一边摸着扶手，向上缓缓走着。
她有轻微夜盲，不过后天狂炫胡萝卜基本上不影响正常生活。不过和城里毕竟不同，山里的小镇自然不会随时随地亮如白昼，月光偶尔躲进云层的阴翳，只留下纯净而寂寞的月色。
何舒涵一级一级往上摸索前进，突然她听到一串自上而下的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脚步略显沉重，但丝毫不因黑暗而迟疑，像是塑料凉鞋摩擦着水泥台阶的声音，踢踢踏踏有点凌乱，走的人大胆肆意，听的人心惊肉跳。
何舒涵瞬息之间已经脑补出了刚才电影里百鬼夜行、丧尸狂奔的画面种种，大气也不敢出，随着脚步声渐近而忘记呼吸，肾上腺素飙升，心脏狂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一跃而出。
何舒涵之前以为自己是个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可要命的云层这时正巧退散，转角的窗里漏进半明半暗的月光照亮了来者。
不得不说，要真是女鬼也真是个漂亮的女鬼。何舒涵不要命地想。
自下而上，先是那双半透明的凉鞋，乍一看像是光脚，脚踝细而纤瘦，用红绳系着一小块桃木平安符挂坠，衬得脚踝更加细、更加白。
何舒涵一边害怕一边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穿着白色宽大的睡裙的这人又踢踢踏踏从何舒涵身边经过，没有半点停留，像没看到她一般。楼道狭窄，及腰长发擦过何舒涵的胳膊，她壮着胆子瞥了她一眼。
女人侧脸清瘦，唇角不带一丝笑意，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睨了她一秒。何舒涵这才想起她因为害怕而拧成麻花的双腿。
……
当然，那女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鬼魅魍魉。
像飘落在深山古寺佛台的长明灯前的一朵雪花，冰冷易碎，却又美到不可方物。
回到自己屋，何舒涵听到窗外传进悠扬的笛声，散在夏夜灌满蝉鸣的风里。
***
次日。
“你说的这个人呀，”余睿真嗑着瓜子抖着腿道，“百分之两千就是原芙老师了。”
那她可长得一点儿不像伏地魔，何舒涵想。
余睿真又说：“虽然背后说人闲话不太好，不过你还是少和她打交道的好。这人脾气怪得很。”
“我记得顾校说，我就是接她的班？”何舒涵试探道。
“是啊。”余睿真吐了嘴里的瓜子壳，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上个学期闹了不知道多少回，一共也没上成几次课，全是别的老师给她代的课。”
“我们学校老师一共没几个，英语老师更是少，还都身兼数职，一个老师带两三个班都是常事，偶尔还代代副课，实在是没办法再帮她带两个班，所以申请了支教老师，你就来喽。”
何舒涵很会抓重点：“闹？为什么要闹？”
余睿真叹了口气，“原老师也是太固执了，现在这个看脸的时代，她这样的总不能没有人要，再说，也不是非要嫁人，干嘛非要一棵树上吊死。”
“我听说她是外地的，家里挺有钱，要带她出国，她不肯，具体为啥我也不知道，反正跑到这儿来当乡村老师。一干就是好多年。”
“咱们这种支教待的年头基本都是个位数，她倒好像是准备常住下来了，还在城里有个男朋友。”
“我估计啊，她男朋友本来是奔着她爸妈那点钱去的，两个人领证领得贼麻溜，”余睿真神情复杂，“结果发现原芙跟她爸妈好像几乎断了联系，就……”
后面的话不说，何舒涵也猜了个**不离十。加上之前顾校所说的“怀孕”之类云云，何舒涵也跟着神情复杂起来。原芙的冷漠和病态好像也情有可原了。
“所以啊，她要是找你麻烦，你别跟她计较，她还怀着身子呢。”余睿真把桌上的瓜子壳拢到一堆扔进垃圾桶。
找麻烦还不至于吧，何舒涵想，我也没惹着她。
***
之后的一个多月，何舒涵都过得很是安生。在家除了备课就是琢磨菜谱——她已经夸下海口给余睿真做他们梁城菜吃，但细想一下发现自己只会做番茄炒蛋和紫菜蛋汤。
日子过得过于太平，何舒涵洗菜的时候简直有一种自己已经结婚生子，成为洗手作羹汤的良家妇女了的错觉。但看到自己烧出来黑乎乎的红烧肉，这个错觉也就烟消云散。
除此之外，自那夜之后何舒涵再没遇见原芙。原芙像是在顶楼生了根，除了偶尔午夜月明，幽怨的笛声弄得她有点emo之外，倒也相安无事。
魏黎她也选择眼不见心不烦。那人向来作息规律，跟人形钟表似的，连买菜倒垃圾都有固定的规律可循，稍加观察，就可以巧妙与之“错峰出行”。
何舒涵一边骂自己窝囊，一边奉行自己测算出的“出门不会遇到不想遇到的人”时间表，鬼鬼祟祟地在202苟且偷安。
***
而开学也开得很是突然。
作为被全寄宿制拥有魔鬼升学高中之称的梁城一中磨砺出来的好儿郎，何舒涵从小就对完整暑假没什么概念。但也大概知道按规章制度来讲，似乎九月开学才是人间正道。且祖国稍微欠发达的地区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也与发达的一线城市有差，故而收到顾校亲自发来的开学通知时何舒涵狠狠愣了一愣。
兄弟，这才八月份啊。
不过，显然校长因为热爱，从未放弃。何舒涵觉得明年感动中国名单里绝对有他的身影。
烈日当头，操场上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盖过了蝉鸣和门口收破烂的吆喝。
“怎么回事啊小李，”校长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已经瘫软地紧贴在头皮上，一脑门油光站在主席台上熠熠生辉，“老谭不是说都安排换成新设备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叫小李的小伙是这个小破学校的后勤兼维修工，包括但不限于修理白板、音响、电扇、电灯……,但其专业知识显然不足以让他完全胜任这（数）项工作，此时同样急了一脑门汗，“这设备不太像全新的啊，谭镇长……”
“算了算了，无伤大雅，”校长拍了拍话筒，加重了电流滋啦乱叫的病情，“安静安静！”操场上乌泱泱沾满了人，倒不是这学校今年扩了招，而是操场实在小。
听话懂事的勉强收敛了些，后排人高马大的男生照例照吵不误。
在这点上校长倒并不苛责，他从裤兜掏出一张叠成豆腐块的纸和一副老花眼镜开始有条不紊地宣读：
“嘎位老师、嘎位同学：
大家早上好！”
（掌声）
“八月已至，阳光明媚，热情似火。在这个充满希望的美好季节，我们迎来了新的学期。在此，我代表学校对新老同学表示热烈的欢迎！”
“这哪门子美好季节，我热都快热死了。”底下一片鬼哭狼嚎。
【您的校长已开启自动屏蔽模式】
“但酷暑磨不灭大家心中对学习的热爱！骄阳更鼓舞咱们奋斗的信心！所以啊，这个咱们提前一点，开始这个暑期的提优培训……”
“……”
何舒涵作为青年教师，站在1班队伍最末,前面一排人高马大的男生挡住了一点阳光，她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打量了一下前面这位好心的人形免费遮阳伞。
啧，年轻就是好啊，瞧瞧这身材、这背影，多么挺拔！
多么有朝气！
多么……
等等，有点…眼熟？
愣了两秒，她想起来了，这精妙绝伦的比例，怎么怎么看怎么像米线店那个帅哥？！
是满3000字的一次美丽更新~努力存稿，争取更新都满3000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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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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