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蒋淑搬到三楼以后,她用自己的卡添置了些画具,搁在空旷的房间里,对着窗沐浴阳光。
大约有一周的时间,她和徐嘉澍一共只说了五句话。大多时候他们碰不到一起,即便碰上了,他们都不是会说“早上好”这样话的人。
一周后的星期六,徐嘉澍回家的时候眉头紧锁,身后跟着他的助理金睿,俩人正严肃地在谈论公事。
蒋淑事不关己地咀嚼着嘴里的软糖,忽然间听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两个男人口中。她怔了怔,正回头望去,与徐嘉澍的眼神在空中擦过。被发现在偷听的蒋淑下意识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他们在背后谈论她,凭什么她不能听?
蒋淑昂了昂下巴,眉梢微微挑起,带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金睿和徐嘉澍最后说了一句话,而后恭敬地朝蒋淑鞠躬。蒋淑点了点头,忽然间,她悲催地发觉软糖粘在了牙壁上,怎么舔也下不来,膈应得很。
正当她狼狈地与之战斗,徐嘉澍低头思虑了片刻,朝她走去。
“下周五有时间吗?”他站定在蒋淑面前,一只手落在口袋里,眉头微锁。
“嗯?”
口腔不适的蒋淑心不在焉地回应他。
后知后觉地思考起他这个问题的含义。他是要约她出去?这可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不过蒋淑很有自知之明,肯定不是约会。
“应该有吧。”她含糊地回答道。
“和我去一趟旭城。”
“去那儿做什么?”
他顿了顿,用最简短的话回应她,“公事。”
蒋淑眉头一皱,“你的公事关我什么事?我不去。”
徐嘉澍冷声说:“我需要一个女伴。”
“哦,女伴啊,那你就去找一个咯。凭你的条件,又不是找不到。”蒋淑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用手遮挡住嘴巴,终于一下将软糖撬下。
徐嘉澍眉眼深沉地看了她许久。
“蒋淑。”
“又怎么了?”她扭头看他。
“你会配合我的一切工作需要,”他的声音变得愈发冷漠,“这是你的家人给我的承诺。”
蒋淑沉默了片刻。黎成财在把她“卖出去”之前,成天在她耳边念叨着一句话,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让她万事都顺着徐嘉澍。
思及此,蒋淑冷笑了一声。
她偏不。
“谁承诺的你找谁去。况且这件事也不是非我不可。”
你怎么不去找你喜欢的人?她险些就要问出口。好在在悬崖前还是勒住了。
问出口,就显得她还在意。
“我不希望周五之后出现婚变的传闻。”
“你是我妻子,所以非你不可。”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击穿石头的水滴,一霎飞溅的水花在她脑海中炸出响声。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答应他。
蒋淑低下头注视自己的脚尖许久,沉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我的看法是,我们早晚有一天要离婚,所以没有必要和对方的生活牵扯得过多,以免离婚之后要和周围的人解释太多。”她明亮的眼眸渐渐抬起,最后落进徐嘉澍的眼中,“你还是找别人吧。”
她没给徐嘉澍再次开口的机会,她怕再听下去,理智就要居于下风。
-
周四时,一位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通过电话找到蒋淑。杨鹏虎高中时对方算是蒋淑的小跟班,只不过后来断了联系。
“有什么事吗?”
杨鹏虎说:“老大,我们有很多年没见面了,我听说你和徐嘉澍结婚了,恭喜你。”
蒋淑斜靠在沙发上,用手指卷着头发小声说:“倒也不用。”
“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你有时间吗?我想见面聊。”
蒋淑斟酌了一番后说:“好,那就约在常树路上的舒咖吧。”
穿上一套干净利落的外裳出门后,司机将蒋淑送到了目的地。
蒋淑从店门外往内望去,层层的花草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能一下锁定对方在的位置。推开舒咖的玻璃门,门上的风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叮叮叮——她的视线也跟随着节奏一段一段地游移,绕了一圈也没找到杨鹏虎。她在想,是不是他变得太多,她认不出了。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杨鹏虎在电话里充满歉意地说:“我家里临时有事,我来不了,抱歉啊老大,我们下次再聊。”
“……行,你忙吧。”
蒋淑最恨被人放鸽子,但他说家里有事,蒋淑也不至于逼着他。
她只能暗暗压下心里的不悦折返。
送她来的司机还在附近徘徊,接到她电话后立刻就往回赶。
蒋淑裹紧风衣在寒风中跺脚,等那辆熟悉的黑车出现在眼前,立刻钻了进去。
暖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搓着手驱除寒意。
“廖叔——”蒋淑抬起头看向司机的方向时,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惊了一下,后背瞬间贴到车门上,是徐嘉澍。她还没缓过神来,冰凉的手已经被他按在了座位上。
“是我。”
徐嘉澍万年平静的脸上也闪过一瞬的错愕,眸光被车窗外的日光照彻得明亮,映出蒋淑惊慌的神色,只是这一切立刻又恢复如往常。
“你怎么在这?”蒋淑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视线落在他按住自己的那只手上。
手背上凸起几根筋骨,像平原上忽然聚起的山峰。他很用力,灼热的手心贴在蒋淑的手背上,温度一瞬间传递过来。
她不自觉动了动手指,轻轻蹭擦过他的指腹。
声音响起的同时,他抽走了手,重新搁回西裤上。
他对着驾驶位上的人说:“廖叔,出发吧。”
车启动后,隔板也升起。
蒋淑透过车窗看街景的变化,也就知道此行不是为了回家。
“徐嘉澍,你要是不告诉我这是去哪,你这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
“去旭城。”
蒋淑怔了怔,“我记得我已经拒绝过你了。”
他冷声说:“我也明确说过,这件事非你不可。”
蒋淑憋着股气定定看着他,想了想说:“你先告诉我去那里是要做什么。”
他不说话。
“我们要演戏到什么程度你总该告诉我吧?”
“不用演,你只需要跟在我身边。”
蒋淑笑了笑,听他的意思,她是只要当个花瓶就好,还真是轻松自在的工作。
“那恐怕别人只会当我们是陌生人。”
她三两下脱了风衣,手一甩,重重地扔到他肩上。怒气腾腾地说道:“我陪你演一场戏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徐嘉澍瞥了一眼风衣,没有动作,“什么条件?”
“等回家以后再说。”
徐嘉澍不置可否,取下搭在肩上的风衣摆放到两人之间,闭目养神起来。
蒋淑用余光瞟他,发觉他似乎是在睡觉以后,开始光明正大地瞪他,扬起拳头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
他像是做梦了,眼球不停地转动,在眼皮上呈现出一种波纹。蒋淑扁了扁嘴,靠回自己的位置,也打起盹来。长途的车程,她总是无法保持一路的清醒,睡一觉醒来到达目的地才是她习惯的。
由她发出的动静声停下,后座又恢复到一片安静中。
徐嘉澍缓缓睁开双眼,侧头注视她,不声不响地将风衣盖在她膝上。
旭城近几年发展飞速,一些在黎城找不到机会的投资者早早将目光投向了附近的旭城。同时,这里因优美环境和多元文化也吸引了一批外国商人。蒋淑在徐嘉树和金睿的对话中听到过“Mrs.Jones”,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和某外国投资者的商业活动。她早年跟着蒋穆活动的时候也知道有个别充满闲情逸致的欧洲人喜欢邀请合作对象的家人一起参加宴会,蒋淑就被这么带去过几回。
抵达旭城的时候是周四傍晚。旭城临海,漫天的红云彩霞中掺杂着一丝海风的咸腥,冷得令人双腿打颤,却又无法自拔地沉浸到海平线的风光上。
蒋淑和徐嘉澍一抵达,酒店就为他们备好了晚餐。
餐厅有一整面墙的高耸玻璃窗,整个海平面和红霞都被框入了画中,一览无余。餐厅内都被晚霞染成了橘红色调。
蒋淑尝了一口白瓷碗里的浓汤,又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入嘴中,蹙了蹙眉。
侍者忙上前问道:“徐夫人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蒋淑皱着眉头摆摆手,“没有,是我咬到舌头了。”她欲言又止,狼狈地皱起眼和鼻子,舌尖从双唇之间探出,不停地扇风,为自己缓解这一阵的疼痛。
徐嘉澍抬眸看了她一眼,四指一勾,侍者便弯下腰倾听。
过了半晌,蒋淑好受一些后,一抬头发现刚才的侍者不见了。
“刚才那位呢?”她茫然地问徐嘉澍。
“他马上回来。”徐嘉澍不紧不慢地切着牛排,间隙回答她的问题。
不多时,侍者就重新出现在了视野中,他到桌前递来一杯凉水说:“徐夫人,喝一点冰水会好受一些。”
蒋淑一怔,“谢谢。不过刚才我就想说,请不要叫我徐夫人。”
他愣了愣,“那……”
徐嘉澍搁下刀叉,双手交叠托住下巴,好整以暇地替她回答:“蒋女士。”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掠过了蒋淑的脸。
“好,蒋女士,用餐途中若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请与我说。”侍者立刻改口,接着退回了附近的室内景观边。
蒋淑抿了一口凉水,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徐嘉澍,默默地继续吃饭。
晚饭过后回房间的路上,徐嘉澍说:“今晚将就一下。”
“嗯?”蒋淑发懵,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将就什么?”
徐嘉澍瞥了她一眼,低眸淡声道:“我不希望今天之后出现婚变的传闻,所以,委屈你和我将就一晚上。”
这是蒋淑最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似乎在这桩婚姻里,徐嘉澍在乎的就只有名声,一个先成家后立业、家庭美满的好名声。
将就?是他自己觉得将就吧。
蒋淑咧开嘴冷笑了笑,“这有什么,又不是没睡在一起过。”
同样是一个king size的床,同样是偌大的房间。
蒋淑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徐嘉澍从衣冠齐整,到只剩下一件白衬衣。轻松扯开的领带被他扔在了书桌上,从桌沿悬下来的一截晃荡着。
“你以前不是不穿白色衣服吗?”她托腮问道。
徐嘉澍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没有什么是一尘不变的。”
“哦,也是,”蒋淑怕冰冷的双脚抬起,盘起腿一边一只脚塞进裤管里取暖,“我以前还喜欢你呢。”
她漫不经心地说。
徐嘉澍自笑一声,再度抬起凉薄双眼,问:“那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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