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淑的一只足率先跨出车门,悬在离地五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徐嘉澍,我鞋,帮我拿下。”她回身看车内的人,用眼神示意被丢在他脚边的那双鞋,丝带零零散散地落在他脚踝周围。像荆棘一样缠绕着他,束缚着他。
蒋淑看得有些出神,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他递过来的鞋。
“蒋淑。”
难得听一回,他用温柔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蒋淑回过神,看见徐嘉澍丝毫不在意地用手掌托起鞋底,颇感诧异。
“谢了。”她接过鞋子,低头淡声说。
“不用。”
蒋淑抿了抿唇,“我没谢你这个。”
徐嘉澍看了过来。
“谢谢你刚才帮我,”她的语气柔缓下来,忽然防备地解释道,“我没有会错意,你别误会了。”
她一边弯腰在车里系那极度麻烦的丝带,一边说着。没系多久,蒋淑的耐心就已耗尽,心烦气躁地用脏兮兮的手拨弄鬓角垂下来的碎发。碎发极不听话,不受控地在她的鼻尖挠痒,又在她眼前乱舞。随着脸颊越涨越红,身体愈发燥热,她忍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说:“真难穿!我又不是要跳芭蕾。”
徐嘉澍开车门的动作一顿,眉头微微收拢,半晌伸手勾了勾说:“伸过来。”
“嗯?”蒋淑明亮的双眸从一堆杂乱的发丝中透出,片刻后,她带着疑惑把脏兮兮的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上,“怎么了?”
“……”
徐嘉澍翻转手掌将她的手压回车座上,俯身用修长的手指绕住她的脚踝提到了车座上。
蒋淑惊慌失措,上身失去重心笨重地向后倒去,花苞和后脑勺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敲西瓜似的。
她奋力弯曲脚趾、绷紧脚背,就是为了不让他看见黑黢黢的脚底板。
“别动。”
徐嘉澍收紧在她脚腕上的力道,红润的皮肤被他按出一块块青白。
“哦。”
蒋淑不动了,姿势诡异地靠在门框上,眼睛一下低垂看自己的脚,一下抬起看徐嘉澍的脸色。
此情此景,不误会他的心意就不是人。
但对方是徐嘉澍,蒋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所想。
她动了动被冻得僵硬的脚趾,看他捏着那根丝带一圈又一圈地绕过她的脚踝,他似乎也不懂这双鞋的构造,只是表情沉静地在研究。
“刚才在宴会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可是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
徐嘉澍头也不抬,“碰巧看见了。”
“哦,那你算不算是英雄救美了?你是英雄,我是美。”蒋淑把自己逗笑了,咯咯笑了起来,看徐嘉澍的表情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她又悻悻地自问自答,“不是就不是吧,我就当你是多管闲事。”
丝带猛地在她小腿上系紧,蒋淑弹了起来,怒目圆睁瞧他,“你有必要系这么紧?”
徐嘉澍放下她的左脚,从容不迫地捞起她的右脚,“不是闲事,是家事。”
蒋淑愣了愣,“什么意思?”
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脚背,冰凉得像是刚在雪里走过一回。
徐嘉澍抬起她绷紧的脚背,手掌托住她的脚底,放在手里捏了一下,再为她套上鞋。
蒋淑脑海里乱成一团,过了良久才听他解释。
“你是我妻子,我不可能看着他对你做什么却无动于衷。”
徐嘉澍的学习速度很快,在第二只鞋上,他的动作明显熟练了不少,三两下就替她绑好了丝带。他原本白净的手掌心此刻也已“近墨者黑”。
蒋淑不知道徐嘉澍说出这句话是出于何种原因和意图,但在她的理解里,只有一种注释。
名流聚集场合,他徐嘉澍要是放任妻子被人欺负而无动于衷,那可太不是个男人了。
蒋淑思维发散地想到此刻,若是被人瞧见她歪七扭八踩着鞋都出去,大抵又会丢了两个人的脸面。
“嗯,说得也是。”蒋淑自笑了笑,弯腰查看自己的脚,仿佛没心没肺似的夸赞道,“你比我强,以后我的鞋可都要你来帮我穿了。”
她开玩笑地说着,脚背上筋骨突起,一脚踩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这双鞋渡过这次劫难,十有八/九是要报废了。
徐嘉澍从车的另一端走下来,蒋淑的视线扫过他变脏的手,抿嘴勾了勾脚趾。
“Mrs.Jones那边怎么办?你不是说要和她谈合作吗?你直接离开宴会不要紧吗?不过我是不想再回去了,要不我自己先回黎城?”
蒋淑一边快步走,一边喋喋不已。
“蒋淑。”徐嘉澍停下脚步。
未料到这一停的蒋淑直直地撞在他背上,印上去一个大花脸。蒋淑摸了摸鼻子,皱眉看他,“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蒋淑,”他转过身低头看她,“我能处理好我的事,这些不需要你来担心。”
蒋淑怔了怔。
飘飘然的心沉静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这两天她有些越线了。怪他他时不时做出令人误会的事,也怪时隔一段时间后再次同床的悸动,总归是蒋淑有些认不清他们这段婚姻了。
对于蒋淑来说,他的意思很显然。
让她别忘了这不过是一桩交易来的婚姻,而这些不是她一个表面妻子该管的事。
蒋淑的心没来由沉了下去,即便她告诉自己早已不喜欢他。
“嗯,我知道了。”
她默然不语地掠过他身旁,兀自向酒店大堂走去。
徐嘉澍蹙了蹙眉,追了几步上去,扣住她的手腕,“你在想什么?”
蒋淑装傻充愣抬起头,“我在想回去以后离婚约定该写点什么。”
徐嘉澍一滞,在她手腕上的长指滑落。
“嗯。”
-
回到黎城第二天,艳阳高照,冰雪都消融,阳光热烈得不像是深冬。
蒋淑拿着几张A4纸和两支笔坐到沙发上,郑重其事地宣布道:“徐嘉澍先生,我们来讨论一下这段婚姻需要维持多久,还有婚姻进行时我们各自需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哦对了,我们都可以提一下自己的底线,对方绝对不能越过。”
“好。”
徐嘉澍低低垂着眼睫,周围莫名有些低气压。
“我先来说吧,”蒋淑清了清嗓,“一年怎么样?足够你立一个先成家后立业的形象,到时候就说我们性格不合分了。”
“不行。”
“怎么不行?”
“一年不足以让黎家拿到想从这桩婚姻里得到的东西。”
蒋淑默了默,伸出三根手指,“那三年总够了吧,你做事的效率没这么低下吧?”
“三年足矣。”
蒋淑点了点头,大笔一挥正打算在纸上写下年份,只见沉吟不语的徐嘉澍把手压在了纸张上说:“但不代表可以结束。”
蒋淑目瞪口呆,“三年还不可以?”
徐嘉澍道:“起码五年。”
“五年?!五年我就三十了。徐嘉澍我告诉你,就算到时候你分我一半财产,那也不能买我五年青春!再说了,你又不会分给我。”蒋淑呵斥他。
“我会。”徐嘉澍说。
蒋淑一怔,上头的火气消融了一些。
“你会什么?”
“如果有必要,我会分你一半财产。”徐嘉澍把纸张挪到了他那边。
蒋淑瞪眼一看,把纸抢回来,“什么叫有必要?你连离婚官司都要利用?为了在别人面前的好名声?”
徐嘉澍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是指如果有必要离……”
蒋淑语气忽然骤变,硬生生截断徐嘉澍的话,“不过你是真的肯给我一半吗?不提前转移财产的那种?”
徐嘉澍意味深长地注视她表情的变化,说:“嗯。”
她面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全息投影,把徐嘉澍名下的巨额财产都映了上去。
她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半晌,蒋淑重新扬起发自内心的笑意,分了一张纸给徐嘉澍说:“写吧,你觉得这五年内有什么是我要配合你的,还有我不能越过的线是什么。我也写我的,等下交换看一下。”
话音刚落,蒋淑已经低下头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起来,笔尖擦过纸页,发出颗粒感十足的声音。
在蒋淑的脑海里,时间仿佛已经来到了五年后,她拿着徐嘉澍的财产,脱离蒋家和黎家的控制,美滋滋地当个自由自在的富婆。到那时候,爱情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徐嘉澍迟迟没有动笔,瞳孔里似有深邃的夜空,闪着流转的光。
1. 在外面需要扮演夫妻,不许冷漠
2. 不许冷暴力
3.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不许做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
4. 不许动手动脚,为了演戏最多只能到拥抱,不能接吻,不能做/爱
5. 不许骗人
6. 不许说我的坏话
……
蒋淑捏起自己写完条例的纸张,心满意足地放在灯光下欣赏。
兀自赏析片刻,蒋淑微微出神,过了良久,用笔把第四点划掉了。还划得严严实实,颇有耐心地涂满一个长方形,一点笔画都不露出。
“我写好了,”蒋淑忽然有些心虚地把自己的那张纸交给他,右手一摊,“你的呢?”
转移视线到徐嘉澍身前的纸上,这才发现他一笔未动。
徐嘉澍接过她给的纸过目,一边说:“我没什么要写的。”
“随你。”蒋淑满不在乎。
片刻后,徐嘉澍第一回提笔,转头问她:“在哪签字?”
蒋淑怔愣片刻,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你仔细看了吗?确定的话就随便在右下角签了吧,反正这张纸也没法律效应,得看你我的良心。”
徐嘉澍二话不说签下了名字。
蒋淑检查一番后笑着伸出手说:“那以后我和你就是合作关系了。”
徐嘉澍低头看了一眼,反握住她,轻轻的。
“嗯。”
蒋淑凝视他许久,眼睫一垂,深吸了一口气。
“徐嘉澍,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有些话我想趁此机会和你说清楚。”
“嗯。”他斜靠在沙发上,身体倾向她的方向,安静听着。
“我之前喜欢过你,你我都知道,所以我也不想装得清高,也没必要去否认那段历史。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我希望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要再纠结于过去,把它忘了。再有就是,请你不要做出会让我误会的事,我爱胡思乱想,心思也多,不想为了些有的没的事烦恼。当然我自己也会做到,尽量不让你产生误会。”
“等五年时间一到,你负责向所有人解释。”
“既然我们把话说开了,也达成合作,我还有个要求,我不管你之前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能不能藏着点?我们就以最普通的同学或朋友的关系相处,否则我怕是渡不过这五年。”
五年以后再说,反正没有法律效应=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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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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