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罗尔和亚洛伊斯没有等待太久，哈斯就敲门告诉他们恩加尔塔已经来了。
“这个时间……”亚洛伊斯有些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手表，“都凌晨了啊。”
哈斯笑了笑，解释道：“他不是这一次才这样子的，他一般都会这个时间段过来，有时候可能会更晚一点。”
莱罗尔关心地问了一句：“梅兰妮太太睡了吗？”
哈斯道：“刚睡下不久，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
莱罗尔点了一下头，示意对方带两人见一见恩加尔塔。哈斯带着两人下了楼，走到了客厅的单人沙发处。
那里已经多了一个人，是一个个子高挑，体型单薄，面容瘦削的男士。他有着咖啡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此时对方的眼中满是疲惫，身上的衣服多有褶皱，看上去异常疲惫。见到两个人，恩加尔塔先是扫过了莱罗尔的脸，随后顿在了亚洛伊斯的身上。
“亚洛伊斯？”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脸色苍白得厉害。语气中带有几分不解，开口问道。
“我也是受人所托。”亚洛伊斯耸了耸肩膀，指了指莱罗尔，“他想询问你一些事情。”
恩加尔塔把目光又移回了莱罗尔的脸上，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半晌后，他才开口回答：“可以，不过要到楼上去说。”
哈斯很识相地离开了，三个人回到了之前的房间。恩加尔塔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上，莱罗尔就站在不远处，亚洛伊斯依旧靠在窗边，看着月亮。
“你为什么要离开索洛太太……我是说达莎·索洛？”莱罗尔直接问道。
恩加尔塔咳嗽了一声，揉了揉头发，语气没什么起伏：“你认识她？”
莱罗尔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
恩加尔塔盯着自己的鞋尖，没有给出什么答复。莱罗尔也不着急，只是死死盯着对方。
似乎被莱罗尔的态度折磨地没办法，恩加尔塔才抬起他苍白的脸庞，低沉说道：“我没料到……你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莱罗尔挑了一下眉毛：“那你以为我为什么来的？之前也有人找过你？”
“嗯。”恩加尔塔含糊应了一声，又揉了揉头发，“……总有些讨厌的人来找我，他们认为我是疯子，但其实我很清醒。”
亚洛伊斯没有回头，直接问道：“让我来问吧——你应该知道你就是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吧？既然如此，就算你知道了巫师的秘密，为了不被清楚记忆而逃离了索洛太太的糖果屋，也就是你原来的家，那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恩加尔塔张了张嘴，亚洛伊斯没有管他，继续说道：“我猜猜……你或许是有了什么奇遇？让你知道了这里？于是你来到了戈德里克山谷附近，在这里潜伏下来，来完成你的目的？”
恩加尔塔发出了一声怪叫，似乎很是痛苦。半晌，他直接倒在了床上，眼神中带着些迷离：
“……不，不，没可能了……都没可能了……这都是假的，他们、他们……我……失败了。”
莱罗尔皱起了眉毛，“什么没可能了？”
恩加尔塔没有动弹，依旧目光呆滞地看向天花板，好像被石化了一般。
“他……他骗我……他告诉我，不，我告诉他……我的父亲，我的父亲——”
恩加尔塔说出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断断续续，他的眼角出现了几滴晶莹，不知不觉之前流了下来。然后他开始抽搐着摇头，棕色的眼眸里全是绝望和死寂。
莱罗尔没有逼迫他冷静下来，而是看着他不断抽搐和摇头，然后开始发出怪叫。过了一阵儿，恩加尔塔似乎缓过来了一些，微微翕动嘴唇，嗫嚅般说道：
“我……我只是捡到了它……他说……魔法存在于世……”
“你们……你们不明白……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不应该那样离开！他是一个英雄！他看见了……看见了落水的孩子！他救了她！他是一个英雄！”
“他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不让她去死！凭什么……凭什么她重新获得了生命，而我的父亲要去替她死？！凭什么！！”
恩加尔塔又猛地坐了起来，目光赤红地看向了莱罗尔，似是疯狂般地说道：
“凭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啊！为什么那对夫妻重新获得了他们的孩子，而我却要看着父亲就那样沉没？！我那时才五岁……我甚至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不明白……我真的……真的……”
恩加尔塔又一次颤抖起来，他的指甲扎入了他的手心，流出了一滴滴鲜血。
莱罗尔和亚洛伊斯都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恩加尔塔反而继续说道：
“我不甘心……我不明白我的父亲……为什么……就那样死去了！我每天都浑浑噩噩，露出的每一个笑容都那样痛苦……我看着我的朋友们扑进了父亲的怀抱，看着他们的父亲将他们抱了起来，而我却只能站在那里，茫然地看向了四周……我看着我的母亲一天天操劳，甚至有了白发！我看着母亲艰难地拉扯我长大，不得不面对各种艰难和骚扰，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甚至没办法过父亲节，我甚至很久都没和父亲一起吃过圣诞晚餐。我的母亲被我的奶奶和爷爷冷落，我看着她那样痛苦！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累赘……”
恩加尔塔抽了几下鼻子，把视线从莱罗尔的身上移了回来，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我……我后来捡到了它……它是一面很神奇的……很神奇的镜子。它告诉我，它之前属于一名巫师，它拥有灵性。我问那面镜子，有没有办法让我的父亲活过来？它告诉我，我必须要找到更多的巫师，按照它的指令寻找一些稀有的材料才有可能复活我的父亲。我当时……我当时太渴望了……”
“它告诉我，我知道魔法的事情不能被别的巫师发现，否则他们会让我忘记这一切，然后抢走我的镜子……我没有办法，我不想让母亲那样操劳，为我付出太多，于是我……离开了那里……离开了家。”
莱罗尔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道：
“你离开家之后……索洛太太……你的母亲一直都很思念你，很牵挂你，很放不下你。”
“她无法割舍你，她不愿意丢掉你的相片，她经历了更多的痛苦。”
“你是她的精神寄托。”
恩加尔塔的瞳孔微微放大，但没有说话。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看着天花板。
“我……我没想过……”
他的声线有些颤抖。
“我只是……只是……想让她能幸福一点……少受累一些……”
“我以为没有我这个累赘，她会更……轻松。”
亚洛伊斯似乎无声叹了一口气。
“可她的内心将永远空虚。她失去了英勇的丈夫之后，上天又带走了她可爱的儿子。”
“无论作为妻子还是母亲，都是几乎致命的打击。”
恩加尔塔颤抖了一下，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一颗一颗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那面镜子……他骗了我……根本就，根本就不存在死而复生的说法……他让我做了那么多……都只是在为他服务！我不知道在你们的眼里那算什么……或许是黑魔法？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但是……”
恩加尔塔颤抖得更加厉害。
“它……它最后……最后离开了我……它……它变成了一个人，不，一个幽灵。他大笑着告诉我，世界上不存在死而复生，他只是在利用我，看我很傻……他甚至带走了我的很多生命……”
“带走了你的生命？”莱罗尔立刻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恩加尔塔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是……但是他告诉我……我活不过今年了。他变成那样的形态，就是通过吸取我的生命……”
没等莱罗尔和亚洛伊斯继续说什么，恩加尔塔忽然崩溃地哭喊：
“我就是一个傻子！大傻子！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他说的很多事情都那么不合理！可我……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相信了！我真的……我只是想……想要回我父亲的生命……他不应该就那样离开我们……”
“我只是……只是想要让我母亲不再生活得那么辛苦，我想让母亲笑一笑，不再满面愁容……”
“我只是……想再见父亲一面……”
恩加尔塔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眼神越发空洞。
“我……只是想……做一个所有家人……都幸福着的梦……而已……”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对那里着了迷。
“你……还回去吗？”莱罗尔在静默中问道，“你的母亲回到了老家，照顾她的父母，你可以在那里寻找到她。”
恩加尔塔似是茫然般摇了摇头。
“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所以才决定告诉你们……”
“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做了太多错事……我的生命都快要走到尽头了……”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莱罗尔还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亚洛伊斯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恩加尔塔忽然问道。
“莱罗尔·麦克米兰。”
恩加尔塔眨了一下眼睛，看着莱罗尔。
“我……等我死了之后，把我的骨灰给我的母亲，让她……把我和父亲葬在一起，然后，告诉她，别担心我了，我去找父亲了，我会过得很快乐……”
“还有，告诉她……我很爱她，很爱父亲。”
“我是一个……大人了。”
莱罗尔点了点头，紫色的眼睛看向恩加尔塔。在沉默的氛围中，恩加尔塔笑了笑，忽然开口：
“其实……你和那个幽灵非常相像……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
在莱罗尔不可置信地目光当中，恩加尔塔裂开嘴角，说道：“他告诉我，他叫——”
“菲利普斯。”
让我们来高唱一句——
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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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旧日山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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