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第一个清晨,赫西惊讶于自己的卧室看起来与从前如此不同。家具的位置分毫未动,苔绿墙纸鲜亮如昔,长绒地毯在四柱床下舒展,壁炉里燃烧着雪松,散发出淡淡的苦涩木香。一本摊开的小说搁在窗台前,正是她离家前读到的那页,丝毫未染尘埃。仿佛她不是已经在寄宿学校度过了半年,只是外出留宿了一夜。然而不知为何,眼前的场景被抹上一层怪异的色彩,处处都显得别扭。
当她拉开衣柜门的时候,赫西明白了一切古怪的原因:她长高了。镜子里的女孩穿着她留在家里的一条能盖住脚面的长睡裙,荷叶边裙摆下露出了一截苍白的脚腕。
同时,原本刚过耳的黑发长长了不少,就快要及肩,在脖子上洒下了深深的阴影。她克制地打量着镜面,藏起了伴随回家而产生的紧张情绪,于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仿佛注视着某个不存在的世界,只对现实中的自己投来不感兴趣的一瞥。
她花了两天写完作业,然后就在卧室地板上摊开一张巨幅羊皮纸,开始凭记忆画霍格沃茨地图,罗列上去所有她从《一段校史》中搜集到的古今传闻与隐秘。
她已经探索过托马斯爵士的浮雕走廊与琴弦、幽灵花丛、迷路楼梯以及喷火窗户。更多故事已经化作历史,但许许多多精妙的魔法机关依然散落在传说中熠熠闪光。城堡西翼二楼拐角处那张“和平者”阿梅迪奥八世宴会挂毯的奇异之处在于,古代魔文被融入了每一寸刺绣、每一根丝线当中。每当斜阳钻进走廊的高窗,十头进献给国王的黄金猪恰好被余晖点亮时,明亮虚幻的火焰便会从它们包裹黄金的身躯上熊熊燃烧起来,辉光剑指窗外昏暗的天际。那汹涌的喷流不会灼烧墙体,但的的确确穿透了平面,成为了城堡中活跃的魔法的一部分。
刺玫庄园也依然是记忆里的模样,玫瑰花在魔法的作用下永远盛开。博克-罗齐尔夫人这一次没有露面,但依然派来了家养小精灵殷勤地为他们服务。当她问起阿尔玛情况如何的时候,埃文皱着眉回答“仍然很虚弱”。
“你在时她总能够表现得很精神,”埃文慎重地说道,“但她一直在喝药。现在喝的是妈妈找来的一份祖传偏方,妈妈相信这能根治阿尔玛的……毛病。上个月,我们还在学校的时候,他们请了一个圣芒戈的治疗师来看她。再后来她的情绪就不太好了,身体也越来越差。”
“我能去看看她吗?”
“请便,”埃文指了指楼上,“而我要先回房间拿几本书过来摆个样子,免得你过一会儿又嫌弃我身上的愚蠢影响了你呼吸新鲜空气。”
时隔四个月,当赫西又一次见到阿尔玛时,她被后者病入膏肓的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阿尔玛脸色蜡黄,再也找不出一丝健康的红润,而且瘦得快脱了相,黑眼睛里填满了孤独与不安。
她在房间外停住了,脚步踌躇不前。
那具状若少女枯尸的人形从窄窄的床上半转过脑袋,她的被子一直拉到下巴附近,凝望着墙壁的尽头,但从侧面依然能够看出一个微小的笑容绽开在形容憔悴的脸上。
“嗨,赫西。”
“嗨,阿尔玛。”赫西小心翼翼地问好。
“来,”阿尔玛一如既往地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指了指房间里唯一的那把椅子,“离我近一点,给我讲讲你在霍格沃茨的生活。埃文一回家就告诉我你去了拉文克劳,他觉得你很厉害。”
赫西正要把木椅搬到她床边去,手腕抖了一下:“什么?他真这么说?”
“当然,”阿尔玛抿唇一笑,“因为你想去拉文克劳,最后就真的分去了那里……不是所有人都能准确预测分院结果,更何况要让自己的主观选择被分院帽接受。”
“我猜他到现在依然在为这件事恼火。”
“如果你们在同一学院,会有更多时间玩在一起。”阿尔玛说。
“但我喜欢拉文克劳,在那里我从来没遇到任何烦心事。”
“是的,你很快乐。”阿尔玛颇有耐心地打量着她的眼睛。
她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摆在那张窄窄的小床旁边。几缕黯淡枯黄的卷发丛辫子里滑出,孤零零地挂在阿尔玛的肩头。
赫西忍不住挪开视线:“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都已经病得习惯了。”年长的女孩说。随后,像是不想谈论自己,她刻意用活泼的嗓音转移话题道:“但你来看我,我很高兴。给我讲讲拉文克劳吧,埃文总是只说斯莱特林赢了几场比赛,我还不知道其他三个学院什么样呢。”
于是赫西对她讲起拉文克劳的日常。他们公共休息室嵌入墙壁的书架,最上面那一层无疑傲然高悬于城堡最顶端。鹰兽门环的刁难从不重复,从古至今的学生整理了一本专门的《问答之书》记录所有问题,那本书的厚度比她的个头还高。她也喜欢学院里的怪人们,有时候,会突然有人连续几天、几星期一言不发,或是无法走出宿舍,而其他人压根不去询问缘由,仅仅为这些同学按时带回食物和作业。他们有看不完的书,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永无竭尽的讨论话题……
阿尔玛是少数几个她愿意分享真实感受的人之一,即使纳西莎开始上学那年,同岁的她没有收到邀请信,也不会改变这一点。赫西小时候曾经希望阿尔玛是她的亲姐姐,尽管这不意味着她愿意成为罗齐尔家的孩子。
埃文进来的时候她正说起她的室友们,妮芙总是习惯性地主动照顾其他人,小个子伊薇特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后搬进来的潘多拉像谜团一样神秘而美丽。埃文用脚踹开门,一本魔法史夹在胳膊底下,他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一杯颜色浑浊的药汤。
“阿尔玛,该喝药了。”
“唉,真希望我能早点好起来。”阿尔玛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无奈地摇摇头。
赫西很怀疑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实。阿尔玛应该很理解她自身的情况。哑炮不是一种疾病,喝再多博克家族的偏方也不可能有效果。
为了接过杯子,阿尔玛把两条胳膊从被子底下抽了出来,人也配合地转过身,从赫西进房间到现在第一次跟她面对面坐。
赫西脸上惬意的表情凝固了。
阿尔玛的面颊和脖子都没有出汗,但袖子却一片洇湿。赫西的目光向上移动。领口也是潮湿的,积聚着几块不起眼的黑斑。
“——等等。”
她猛地站起来,劈手夺过阿尔玛端起的高脚杯,重重搁到床头柜上。几滴漆黑的液体洒在外面,没有闻到特殊气味。
罗齐尔姐弟整齐而困惑地无言望着她,等待她下一步动作,一个解释。
“先别喝这个,阿尔玛,我已经学过如何配置调理身体的营养药剂,埃文,带我去你放坩锅的地方好吗?我很快就能做好。”
埃文不怎么信任地眯眼瞧着她:“哦,你可以慢慢做,不影响这个……一年级学的营养药水就跟喝水似的。”
“如果你妈妈的秘方里含有颠茄粉末或血根草,那就不能和营养药水里的蓖麻汁同时服用。还有一些本身具有强大破坏力的材料,会被蒲公英根增强药效,对人体造成危害。我猜你不清楚这服汤剂里放了什么,但我很确定这是斯拉格霍恩每年上课都会提醒的内容。”赫西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视线说完,才缓和了语气,换上一副难过的表情看向床角请求道:“至少,请让我为阿尔玛做点什么吧。”
她希望自己能再聪明一点,就可以编造出更恰当的理由阻止阿尔玛喝下那杯东西,而不是指望埃文起疑——为什么调理身体的魔药里可能包含有毒的颠茄,乃至破坏体内系统?何况这里面还存在着明晃晃的逻辑漏洞,比如阿尔玛完全可以先喝完这杯再说,一年级的基础药水可没有现服现熬之类的要求。但埃文只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直愣愣点头:“他真讲过这些吗……?”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赫西心里反而稍稍安定了一点。她站起身,冲阿尔玛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抱歉,你等我一会,很快就能做好。”
阿尔玛迷茫但充满体谅地对她点点头。
埃文带她来到自己的房间,那是二楼一个宽敞华丽的套间,阿尔玛的住处甚至不如里面的盥洗室漂亮——他的行李箱完完整整地摆在卧室门口,从回家到现在还没有拆开过。
他半恼地揉了把脸,把箱子推开,好一通东翻西才凑齐了魔药课工具套组。
“你是来我家写魔药作业的吗?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白费力气。营养药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我都不知道那玩意能不能对阿尔玛生效。”埃文盯着她架起坩锅,生火,开始准备基液,盘腿坐在一旁兴致不高地说道。
“我真正想做的是一种还没学过的东西,”赫西承认,“但我提前预习了。”
“什么意思,赫西?”埃文问道。
“你听说过蒙瓦森单一毒药诅咒术吗?”
“那是,”埃文不大确定地说道,“别名拉·瓦森夫人的传说中的女巫……你是说故事里她使用的那个黑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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