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卖掉我？”
比利大惊失色地看着梅娅，女孩却没有分给他一眼，依然盈盈笑着对汤姆说道：“科尔夫人看来很发愁钱的问题，如果我们能找到买家的话……”
汤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比利，“这个买家怎么找呢？”
梅娅歪了一点脑袋。
“哥哥，英国好像要打仗了，哪里会最缺人呢？”
汤姆挑了一下眉，斜睨着比利战战兢兢的双腿，露出了然的笑容。
“再好不过了，”他微笑着说，“他会在战场上当好一只小兔子的。”
汤姆接过梅娅身边的行李箱，悠然自得地向房间里走去，梅娅紧随其后，她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微微回头：就在他们身后，孤儿院一片兵荒马乱，哭声震天，躺在地上的比利，还有不远处刚刚被汤姆拖出来的那对兄妹……梅娅收回了目光，“啪挞”一声，门锁上了。
*
这天夜里，孤儿院的混乱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唯独里德尔兄妹安然自得地在他们重新夺回的房间里岁月静好。
汤姆翻过了一页课本，他正在看一本厚重烫金的魔药书，从放暑假到现在，才过了两天，他就已经读了大半本了。梅娅凑到他旁边，看了一会儿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揉了揉眼睛转回了脑袋。
汤姆哑然失笑，“怎么？不感兴趣？”
梅娅乖巧说：“晕字。”
汤姆半真半假道：“那你还带了书回来？到现在都没翻过吧？”
他看向梅娅包里露出一角的黑色书籍，不由分说地抽出。
他眯着眼睛念道：“……《变形术实验集》？”
梅娅伸了个懒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着：“嗯，邓布利多教授推荐我看的，你要看看吗？”
汤姆煞有其事地翻了几下，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跳脱如走马的狂草，光是分辨出来就十分困难。他定睛看了好半天，大概明白这是个研究人体变形的巫师。总体来说，大多是一些记录数据的资料。
很没意思，也没什么危险度。
汤姆终于放下心来，笑着把书塞回了梅娅怀里，懒洋洋说：“邓布利多很欣赏你，梅娅。”
梅娅微微点头，她握着书正准备把它放回箱子里时，汤姆的下一句话悠悠然传来：
“所以，亲爱的，你私下里和邓布利多说了什么？”
梅娅的动作停住了，她没有立刻说话，气氛逐渐凝固。
板结的空气里，她抬起头。屋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模糊光影中，梅娅的眉眼美得如潋滟雨后，泫然若泣。
她委屈道：“哥哥，你怀疑我什么？”
汤姆没有直接回答，“邓布利多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
“他只是觉得我的变形术跟别的科目相比还算有救。”
一声嗤笑，汤姆踏出一步，他单手捏着梅娅的下巴。
“妹妹，你觉得我很蠢吗？”
他黑色的眼睛里闪过红光，分不清是灯光还是什么，梅娅昂起头，与他直接对视。
“不，哥哥很聪明，但是聪明人总是多疑了。”梅娅清亮亮地说，“我没有值得他利用的地方，为什么要怀疑我？”
“没有值得利用的地方？真的吗？”他缓慢地踱步，现在他们的鼻尖几乎相贴，黑色的眼睛对着黑色的眼睛，“梅娅，他第一次见我就想烧死我，你忘了？他接近你，怎么不能是为了监视我呢？”
“……监视？”
“邓布利多从来没信任过我。”汤姆断言道，“我听说，就连我获得斯拉格霍恩的青眼，他也认为这其中有水分，不是吗？”
梅娅不动声色：“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这个谣言还有后半段。”汤姆讥笑着，“他们说……邓布利多跟斯拉格霍恩打赌，那个胸针，会飞向——”
他的手随着声音一起按到了梅娅胸前那个金色的胸针上。
“你。”
他微笑着，俊俏的脸一半浸没在夜色中，一半被灯光映得很亮。
梅娅平静地注视，没由来地想到：
——就像一半的汤姆·里德尔爱她，一半的忌惮她。
死而复生的力量太强大了。在汤姆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那个能力之前，她这个妹妹永远会让他又爱又恨。
梅娅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倒退一步，心里数着时间，过了五秒才颤颤开口：“……好吧，哥哥，我瞒了你一些事情。”
她吞吞吐吐地说：“邓布利多喜欢我，是因为我经常去找他问题目……当初我漂浮咒怎么也学不会，也是他教会我的。”她装作害怕地抬眼看了一眼汤姆，“那段时间你们找不到我，就是因为我在邓布利多办公室。他教给我的漂浮咒很强大。”
汤姆静静听着，没有表示怀疑也没有表示相信。
“不是他故意接近我。”梅娅小心地说，“是我故意接近他。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对你第一印象不好，我想让他喜欢你。”
梅娅小声地说道。
汤姆扬起了眉，他毕竟还是太小了，十二岁的年龄不足以让他完全藏住喜怒哀乐。他已经努力凶狠眼神，但嘴角还是微微上扬。
“他信了。”梅娅在脑海里对系统笑道。
汤姆确实信了。
比起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汤姆这样的话，被他一点点逼问出来的东西他会更加相信。汤姆满意地笑了，梅娅的回答不仅合情合理，符合他对梅娅的了解，而且还解释了当时梅娅怎么学会的漂浮咒，以及为什么那个漂浮咒能让全场的扫帚都漂浮起来。
他自信地认为，梅娅不敢在这些事情上骗他。
汤姆对梅娅露出一个温柔的表情。
“我没有怪你，你做得很好。”他说，“以后，你和邓布利多的谈话要汇报给我。我会知道你有没有说谎的。”
梅娅讶然地看着他，汤姆却更加得意。他悠悠然坐回了桌前，继续翻起那本书。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门外的喧哗声变得刺耳起来。
梅娅瑟缩着说：“哥哥，我可以去外面看看发生什么了吗？”
汤姆摆了摆手。
梅娅迈着小碎步跑出了房间，在汤姆眼里，这无疑是他刚刚的恐吓非常到位的表现。在门轻轻关上的那一刻，梅娅停在了门前，挺直了腰背，收起了害怕的神情。
“宿主，”系统轻声说。
“我知道。”梅娅面无表情，冷淡地说，“好感度下降了。”
系统没有反驳。那就是了。梅娅转身向孤儿院一楼走去，一楼到处都是孩子，她一边下楼，一边在心里对系统说：“我猜猜，降到38了？”
“37？”
系统终于开口：“……35。”
一朝倾覆。
之前岁月静好艰难刷上去的好感全部白费，好在没有跌破30。系统已经彻底被少年黑魔王的阴晴不定成功PUA，忍不住指责道：“宿主，你靠近邓布利多的举动太冒险了，引起攻略对象的忌惮也是情理之中。”
梅娅轻蔑道：“你认为，我应该努力讨好他，无论如何，都顺黑魔王意吗？”
她垂下眼睛，轻声道：“我以为，七岁那年，他毫不犹豫掐死温顺可爱的兔子时，你就应该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他憎恨反抗者，又鄙夷顺从者。
“不能激烈地反抗，也不能永远温驯，要在这两者间行走。”
她抬起眸子，现在，她正站在楼梯的最后一阶。一楼的平台上，到处都是哭泣、愤怒的窃语，仇恨的目光……那些被汤姆里德尔赶出来，奄奄一息的重病患者们，还有他们的朋友们，都对着梅娅怒目而视。
梅娅掠过那些人，看着一对兄妹，那个妹妹，就是刚刚被汤姆强行拖出来的重病的孩子；那个哥哥，刚刚差点真的咬到汤姆。现在，他正悲凄地抱着他瘦弱的妹妹。
梅娅走向他们，那个哥哥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梅娅，神情再次凶狠起来——要不是妹妹还在他的怀里虚弱地躺着，梅娅毫不怀疑他会立刻站起来打她。
“你叫什么名字？”梅娅平和地说。
“……路易斯。”男孩狐疑地看着她，但最后还是回答了，“没有姓氏。”
“我对你没有印象，你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
路易斯不置可否，他谨慎地说：“我和安妮都是今年到这里来的。”
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说明他们有家长，至少曾经有；男孩又说自己没有姓氏，那么十有**，大概是被亲人扔到这里来，导致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姓氏了吧？
梅娅了然地蹲下，看了看安妮。这个可怜的女孩看上去不超过四岁，考虑到孤儿院的孩子大多营养不良，这个孩子也许已经六七岁了。
她轻声说：“没有人能救你的妹妹了。”
路易斯大怒，“你闭嘴！你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打你！”
梅娅看了他一眼。把孩子扔掉的家庭，会告诉孩子“不能打女人”这种道理吗？大概不会。那这个原则是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孩子心里的呢？梅娅理了理安妮的头发，心里想到：他们的父亲应该家暴。
可怜母亲的孩子们，从小发誓，我绝对不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母亲也许被打死了，也许病死了，然后他们被父亲扔掉。在孤儿院，兄妹抛弃了父辈的姓氏，相依为命。
梅娅对路易斯说：“如果你妹妹能够恢复健康，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路易斯瞪大了眼睛，他本想破口大骂，现在嘴巴古怪地张开着，翕动着，好半天也没能说话。
梅娅等了几秒，似乎厌烦了，一副将要拔腿离开的样子。路易斯立刻大喊道：“等等！”
“……你凭什么说能救我妹妹？”
梅娅笑了，“你今年才来孤儿院，在此之前，你从没见过我吧？”
“没有。”
“你妹妹脸上都是斑点，她和孤儿院其他人得的不是一个病——这是天花，你们家一定没有去接种牛痘吧？得了天花的孩子，十有**都会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梅娅走近一步，微笑着吐出下一句话：“——你妈妈也是这么死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男孩大惊失色，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梅娅，咬牙道：“你调查过我？我和安妮有什么值得你调查的？”
“猜的。你们对我来说，还不如一只蚂蚁。”梅娅微笑着，“我为什么要关心蚂蚁的喜怒哀乐？”
她继续说：“我只是觉得，你的一些东西很有趣。”
“……什么？”
梅娅不笑了，她抿着嘴，看上去竟然有些悲伤。她微不可查地扫过一楼旁边的人群，那些其他的孩子，大多都麻木地望着天花板，任由天命，听任生死的模样。
“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她呢喃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是唯一反抗我哥哥的人，就是这样。”
梅娅最后说道：“你妹妹活不到后天早上，如果你改变想法了，就告诉比利·斯塔布斯，他会通知我。”
她转身向不远处的人群走去，在那里的中间，科尔夫人正焦头烂额地被人们团团环绕。
缓慢地写文，缓慢地呼吸，苟延残喘地上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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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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