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本能地皱起眉,她觉得维斯塔意有所指,而这种看似美满的设想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带上了极其古怪的意味,令她很不舒服。
不等她开口,维斯塔已经摇了摇头,笃定道:“我不觉得。”
“我不想做什么‘布莱克夫人’,也不想必须生下至少两个男孩,更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不能直接成为家族的继承人,而必须靠这种方式,沙菲克家的画像们总说因为我是个女孩,可凭什么呢?凭什么我不行?凭什么女巫没有继承权?”
维斯塔从桌子上一跃而下,站在克莱尔面前直视她的眼睛:“我被他们爱着,这的确是事实,这种爱固然可贵,但却并不是我真正缺少的,甚至有时候它会背离我的意愿,让我觉得没有得到尊重。
“你觉得我很幸运?或许。比起很多女巫来说我大概足够幸运,但我的幸运却是那些甚至像酒囊饭袋一样的男巫生来就有的权力——谁赋予他们的权力?”
她始终注视着克莱尔的眼睛,看到她眸中翻涌的浪潮,惊愕的,茫然的,而在浪潮之下,她窥见了一束微弱却并未熄灭的火苗,那是与她同样的愤怒和不甘。
“你……这些想法太离经叛道了……”巨浪暂时还占据着上风,克莱尔咬着下唇,眼底是疯狂的挣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而且……”
“是,一直以来,无数女巫,不对,应该说无论麻瓜还是巫师,无数女性忍受着这种不公。但不公就是不公,哪怕延续时间再久,错误也不会变为正确,所有默认它遵守它的人,要么是既得利益者,要么是被驯化的伥鬼,你想成为其中一种吗?”
克莱尔低着头,仍有些乏力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维斯塔耐心等待着她的答案,良久,她听见了克莱尔沙哑的声音:“不,我不想,我不想。”
是啊,凭什么她要牺牲自己供养始终盘算着如何从自己身上吸血的哥哥?凭什么她辛辛苦苦诞育的孩子要冠上丈夫的姓氏?凭什么?
维斯塔轻声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那从今往后,我们就算是盟友了——现在我们也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理卡罗?”
克莱尔犹豫片刻,将手放进她掌心里,被维斯塔搀扶着站了起来。
她们缓缓挪到依旧昏迷着的卡罗旁边,维斯塔歪了歪头:“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毕竟听他那天说的,他已经是食死徒中的一员了,我还不想被他盯上,所以至少不能暴露我。”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克莱尔说道,与此同时她也不由看了维斯塔一眼,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维斯塔对食死徒似乎十分反感……但这与她无关。
克莱尔定了定神,继续道:“而且你刚刚那一下足够干净利索,我想卡罗也不会知道是谁袭击了他。”
“但至少被人袭击这件事,他是有意识的,我得想想怎么圆过去,而且……”维斯塔撇了撇嘴,“以他的品性,有这一次也难保还会有下一次。”
“我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不光是你——”维斯塔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你应该还没忘记他那天对辛西娅的态度吧。”
“辛西娅?”
“啊,就是分到我们学院的那个小罗齐尔,她叫辛西娅。”维斯塔神情有些严肃,“一年级的孩子要是遇到这种事,可就更糟糕了……最好想个永绝后患的方法。”
维斯塔朝地上的卡罗晃了几下魔杖,但没用什么咒语,克莱尔不由问道:“你该不会真想……”
她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几下,把维斯塔逗笑了。
可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让她们两个警惕地望了过去。
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维斯塔慢慢松了口气,十分坦然地问了句:“你怎么来啦?”
雷古勒斯无奈地看着她:“等了你很久没等到,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又刚好听见有人说卡罗和帕金森一起离开了地窖……从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一路找过来,发现这个教室的门似乎有些问题。”
维斯塔递给他一个眼神,没有做任何解释,也没有提及她和克莱尔的交谈,只是很自然地说:“那正好帮我善后,我想找一个方法……”
她顿了顿,附在雷古勒斯耳边说了句什么,成功让雷古勒斯红了脸,又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你和帕金森先出去吧,还有,隐形衣。”
维斯塔接过隐形衣披在自己和克莱尔身上,拉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克莱尔走了出去,后者多少有些不放心,还频频回头朝里面看去,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最终她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问维斯塔:“你让他对卡罗做了什么?”
维斯塔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小声道:“只是让他再也干不了那方面的坏事,至于以后,你再狠狠报复回去也不迟。”
“啊?”克莱尔眨了眨眼。
“别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算了?”维斯塔瞪了她一眼,“光是被我撞见的都不知道几次了,虽然我没听见他这次和你说了什么,但上次在诺特庄园……”
“那个砸中他的浆果,也是你——”
“所以我一开始很想问你,你的魔杖难道是摆设吗?你是个女巫,小时候跟我不相上下的女巫!当然,知道他用了卑劣的法子之后,我就理解了……但别再有下次。”
克莱尔盯着她,眼眸里闪着莫名的情绪,维斯塔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听见她忽然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谁让你小时候说我坏话?我可是很记仇的。”
“但你帮了我,还和我说了这么多。而且……”克莱尔又往教室里看了一眼,“所有人都觉得我喜欢你的男朋友,我们是情敌。”
维斯塔挑起眉,抱着手臂看向她,很想翻个白眼:“你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一来,他那么出色,当然会有很多女巫喜欢,就像喜欢我的男巫也不少啊;二来,我们之前的矛盾说到底都是小打小闹,该报复的我也当场报复回去了。”
“再说了,就算你真的触及我的底线,我只会给你个痛快。”她用魔杖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又道,“哪怕是想让恨之入骨的仇敌生不如死,在我这里,让一个女孩被侵犯从来不是报复手段的候选。同为女性,我不会冷眼旁观。”
克莱尔望着她,脑海中涌动着无数个念头,她想要向维斯塔道歉,也想向她道谢,甚至还想问问她,除了盟友,她们还有没有可能成为朋友,就像小时候……不,和那时会完全不同,是真心实意的、愿意期望对方越来越好的朋友。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雷古勒斯便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维斯塔掀开隐形衣欢快地望向他,眸子里带着点恶趣味的笑意:“搞定了?”
雷古勒斯也笑着看向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放心吧,他已经全都忘记了,包括之前的,只会把那些当成自己的意淫……咳,还有你那个附加惩罚,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丧失了过去用来彰显男性尊严的能力——别这么看我,在卡罗脑子里他就是这么想的。总之,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只是……”
他在这天中第一次看向克莱尔,提醒道:“只是既然有人看到了你和卡罗一起出门,我没有把这段记忆完全抹去,只截止到你们进入这间教室之前。”
克莱尔依然有些局促,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终于有机会开口道谢,虽然是对他们两个一起,不过接受谢意的人似乎并不在意。
维斯塔冲她随意地摆了摆手,拉着雷古勒斯离开了,而她还要留在这里,把卡罗被更改后的记忆圆回来。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克莱尔起初依然有些羡慕——她现在仍然觉得维斯塔是幸运的,至少沙菲克先生和雷古勒斯的爱让那个张扬肆意的女巫有底气做很多事,但和过去不同,她已经十分乐意接受这一点,并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维斯塔值得。
可是……想到雷古勒斯的食死徒身份,还有维斯塔隐约流露出的对于食死徒的态度,她又不由忧心起来。
另一边的维斯塔正有些得意地冲雷古勒斯说:“我之前说的没错,克莱尔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现在开始也并不晚……想走上另一条路,任何时候都不会晚。”
她意有所指,雷古勒斯顿了顿,轻声道:“但你也不能忽视,她的处境比你更复杂,将来还会面临很多问题……你也不能保证她会沿着你期待的那条路一直走下去。”
“可至少她迈出了第一步,只要足够坚定,以后的很多问题都能够克服。”维斯塔反驳道,“而且我始终觉得,只要走上这条路,就不会回头,因为强迫自己去接受内心排斥的东西也会相当痛苦。”
雷古勒斯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很多路都是无法回头的。”
“怎么就无法回头了?”维斯塔猛地看向他,眼眸里跃动着愤怒的火焰,“你刚刚甚至还帮我处理了一名你名义上的同僚……”
她推了忽然凑近的雷古勒斯一把,避免他故技重施:“不许总是用吻来堵我的话!你分明知道我想说什么!你也不是没有触动——”
“维斯塔,我是布莱克的继承人。”雷古勒斯被她推开,就站在原地望着她,“就像你对沙菲克的意义一样,我有必须肩负的责任。”
维斯塔沉默了,半晌,她哑着嗓子问:“它比你的立场、你的灵魂、你的性命,还有我们之间的感情都重要得多,是吗?重要到哪怕它指引你走上了一条歧途,哪怕你有过迷途知返的想法,却都做不到,是吗?”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维斯塔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了,她回过头转身就走,而这次,雷古勒斯没有挽留。
他只是站在那里,以极低极低的声音沙哑地道了句:“……抱歉。”
金灿灿的背影越走越远,可就在某一刻,她忽然停住,又转过身朝他飞奔而来。
他的心上人重重地撞进了他的怀里,他听见她颤抖的话语:“如果能早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对于有些人而言,有些路是无法回头的。
维斯塔的圣火传递:第二名持炬人,克莱尔·帕金森。
章节名的“执炬之人”自然是指维斯塔,不过有两层含义,一层是她有关自由与觉醒的思想像炬火一样成功传递给了其他人,譬如克莱尔;另一层则是在暗指她和雷古勒斯的感情,所谓“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多说几句,很多言情小说里,不少女主女配为了男主的雌竞当中,女配往往会想出让女主被侵犯这样的手段,结果要么是被女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么是“天神下凡”一般的男主发现了女配的手段,让她自食恶果。
高明一些的渲染会让读者觉得,女配自作自受,恶有恶报本该如此。但是同为女性,这种以性侵形式呈现的报复,真的相当令人不适。
所以在这个故事里,维斯塔救下了一直以来与她不和的克莱尔,并产生了那段对话。除此之外,维斯塔对克莱尔的帮助就如文中所说,她想让克莱尔以及更多与她有着类似处境的女巫“看见”自己遭受的不公,她想要点燃更多的不甘与愤怒,为自己和同伴谋求一个更加公平的未来。
维斯塔和克莱尔的处境也是不同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维斯塔大概的确更容易,她遭遇的问题主要是继承权上的不公,但从中可以窥见整个男权社会的不公,克莱尔遇到的问题则更加具体,有很多是现实社会同样存在的,譬如遭遇骗婚、被同胞兄弟吸血、被血缘上最亲近的人视为“外人”、遭遇性侵后反倒要遭遇受害者有罪论以及更多异样的目光等等。老实说,这种桥段写出来我自己都会觉得不适,但这种不适大概也能算作一种好事,就像文中所写,我觉得愤怒与不甘总会比麻木不仁要好。
而从情节设计上,除了想写先觉醒者带动后人觉醒的剧情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像巫师界还有修真之类的背景,女男实力差异完全不应该那么大,何以市场上大部分作品还是女弱男强或者女强男更强呢?包括个例和人数(譬如那种男男男女男男男的主要角色性别构成)。
所以,这里也想借维斯塔之口提醒帕金森——“你是一个女巫,拿起你的魔杖”。
而抗争可不仅仅只能局限于这种虚构的有特殊能力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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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Chapter 11·执炬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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