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噢,我记得这辆车、我在汽车杂志上见过!”莉莉正思索着它的型号,佩妮一边把行李抬进后备箱一边嘟囔:“我更想问某位驾驶员有没有驾照。”
“午餐可不可以点披萨,这周有饮料优惠活动,而我真的很想试试啤酒。”埃尔坐上副驾驶。
“你家有空地的吧?我可不想做机器人实验时弄坏家具或别的东西。”克雷恩搬起零件箱。
“系好安全带,各位。” 马琳忽略她们一系列看似疑问实际陈述的自言自语。
一路在音乐声和轻松闲聊的陪伴下,一行人到达目的地,要说今天第一件出乎预料的事是疑似还没考驾照的“司机”驾车技术熟练过人,第二件叫人意外的现实莫过于眼前坐落一幢自带泳池的独栋别墅。
“……我以为你说的‘不好好学习留在霍格沃茨就得滚回家’是什么险恶的情况呢,马琳。”
“哎,我母父的职业很无聊的,前者是股票投资后者是装修设计,都算我一坐下办公椅马上睡着的类型。” 马琳在宽敞得能跑圈的厨房翻找气泡水以及零食,“我才不想干这么无聊的工作。”
“那么你想做什么?像戴安娜·普林斯日常惩恶扬善吗。”
“猜对了莉莉,我更想留在魔法世界实现英雌会做的伟大事迹,但我妈妈经常将我当作小孩,我爸爸也是,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认为我很幼稚。” 马琳说:“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让自己看起来老成一些。”
“你的后半句听着像我妈。” 埃尔开玩笑道。
马琳带她们大致参观房子内部的结构,不必赘述是一间多么金碧辉煌的房屋,属于她们的夏季狂欢就此开启:用巨大的音量看恐怖电影,玩烘焙(佩妮会抓狂地制止她们互扔面粉),暴力的机器人互砍大战,日光浴,冰饮和垃圾食品,游泳,在唱片机旁用梳子当麦克风大声跟唱(莉莉评曰是跑调两万里的歌唱),半夜开车兜风、包括咒骂每个胡乱按喇叭的男司机环节——
“再乱按喇叭就祝福他去见梅林。”“他是没选对过一条车道的废物,去重考驾照吧。”克雷恩和马琳你一言我一语的,俩人一见如故的原因正是不惮于尖刻地言语。
对此埃尔弗里德感叹:“真奇怪你不是格兰芬多,马琳。”
“哈哈,因为我更想当个好人。”马琳皱皱眉笑道:“人类是不是特别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只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我们拥有的和追寻的正好相反对不对?你身上已经具备我最向往的神性与和善,却只渴望万夫不当之勇;而我似乎早已无所畏惧,却只想要你忠实自我的平静。”
“或许忠实自我的平静也需要勇气,我的神性也仅仅是虚假的表象。”埃尔想起这学年的重点知识博格特,世上最令她恐惧的存在竟就是她自己,看着镜子般倒映出来的景象、与另一个面无表情的“自己”相视而立,如此讽刺又虚空得无法捉摸,她想不到比这更艰难的对峙。
“如果连你都不算真实的神性,那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朝圣。”马琳严肃而坚定地注视着她说道,闻言她不禁怔然片刻。
留宿的这十几个夜晚,埃尔弗里德的梦境都异常的安宁、近乎温暖,在梦里她带着一只白色的小狗去绿油油的森林玩耍,小狗为她找来一抔抔散落在草坪间的鲜花,她用花朵编织成色彩斑斓的花环。直至第一视角转换到完整的第三人称,她才发觉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虚拟的美梦,而是切实的过去的一面:原来梦中是幼年的伊奈茨,小白狗是其宠物Virgil……不知为何她们的记忆会串联,重要的在于她终于体会到妈妈的心境,也知道今年生日该送什么礼物了。
期间莉莉还在和阿芙拉通信,临近要打道回府的前一天,阿芙拉的来信提到已分手一事,本来埃尔和莉莉还为这消息感到欣喜与振奋,马琳顺势叫她们邀请阿芙拉过来吃一顿大餐庆祝一番,对方却回信婉言决绝、理由是防止长胖和皮肤损伤。
“哇,她对自己好严苛。”马琳张大嘴巴。
“……坏了,她不会是把分手的责任归咎于自己不够漂亮吧。”莉莉倒吸一口冷气。
“究竟是谁让她们相信人需要美观的谎言?我可没见过男的有‘不够瘦、不够漂亮、不够年轻’之类的焦虑。”克雷恩深感迷惑,“连你们魔法师也这样吗?”
“不懂你们在操心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佩妮默默想到去年的自己也差不多疯狂,云淡风轻道:“她自己会想通的。”
“到什么时候呢?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受罪。”埃尔反驳说。
佩妮厌倦地回道:“说教没用,生活又不是靠说的就可以改变,你们只能由着她亲身经历,除非你们有办法让她一下子得到她最想得到的,才有可能让她意识到那没有意义……你们想得出什么方式能立即把她改造成最想成为的人吗——”
这句无心的话令三位巫师不约而同地一愣,随即茅塞顿开、连连欢呼:“变成最想变成的人!佩妮你太聪明了。”
使用复方汤剂是小菜一碟,韦尔汀家的药剂柜长年备着奇奇怪怪的魔药,复方汤剂是小意思,碰巧家长都外出(其实不外出也没事,两个法定监护人的严格程度相加不如瓦伦娜一人)
至于选谁?这原本是待解答的一项谜题,在埃尔和克雷恩回到家又一次福至心灵:两天后是7月15、埃尔弗里德的生日,伊奈茨这回准备的礼物是不言而喻的大惊喜,她送给两姐妹一只小狗——她们长期以来想要养狗的愿望成真了!
“我知道你们怕我联想创伤记忆,一直埋藏着对宠物狗狗的喜爱,我怎能自私地忽视你们真正的心愿呀,何况我现在不像以前心智不成熟,我可以担负起再抚养一个新生命的责任、呃这措辞有点怪……反正我想说,欢迎小狗!”伊奈茨是在路边捡的这只被遗弃的、毛发是褐黄与乌黑色泽相间的小土狗,最初她没想过带回家养、她有朋友成立专门收养流浪小动物的保护协会,大可送去集体的家园,但莫名地她觉得这也许是缘分,早年的阴影她是忘不掉,却不是默认女儿无条件包容的借口,要她们沉默地佯装若无其事、只有在去同学家才有机会遛狗,太不公平。
“太好了!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姐妹俩喜出望外,埃尔瞧着正冲自己摇尾巴的可爱狗狗,快乐溢于言表,她和姐姐异口同声:“谢谢妈妈!”
经过长时间的争论,她们决定为小狗取名为DR. Djuna,鉴于书架里被狗爪子划花的书籍仅剩一本《Nightwood①》完好无损,埃尔引用了作者的教名,克雷恩坚持要在称呼前加上“博士”的头衔。
带DR. Djuna见莉莉之时埃尔弗里德声情并茂地描述生日当天的温馨场景,莉莉不经意羡慕地惊叹:“伊奈茨实在是拥有一颗比外表还美丽的真心啊。”话音刚落,听者灵光乍现——
平心而论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即使克雷恩和埃尔从没在乎相貌的主题、更别提留意妈妈的相貌,只不过如今沉思细想,根据他人的反应和评价,好比莉莉在霍格沃茨的风评不容置疑、“再心存忌忮的人都否认不了的完美”,伊奈茨也是同样,她将这种与生俱来的特征概括为命运先后赐予的诅咒:所谓“永不褪色的美”。
自打成功创立魔药品牌,伊奈茨会偶尔会为劳拉跑跑腿,见见经销商签签合同等小事,基于劳拉的初衷与赚钱无关,研发缓解经前综合征、治愈子宫内膜异位及月经失调等病症的药剂是为造福女巫,魔药价格较低,俨然是她们放弃利润的结果,合作伙伴们早就熟知这一点,于是伊奈茨也只是走走合约上的流程。
而几乎每一回与合作商洽谈,他们无不想方设法打听一件根本不存在的秘密:
“韦尔汀,以我们多年合作的交情,你就大方点吧,将永葆青春的秘技公之于众,你能靠这赚一大笔金加隆,数不胜数的美容魔药生产商会高价买下你的减龄剂秘方。”
伊奈茨在心里已烦躁得想翻白眼,表面上仍尽量冷静地回答:“……我没有喝减龄剂,也没研究什么青春永驻的魔法。”
“拜托,我们面对面就别搪塞嘛,务实点去看,这可算巨大的商机啊。”
“我真没有骗你。”她皱着眉,颇为愠怒地强调说。
对方不满地撇撇嘴,似是暗暗指责她扫兴:“唉,你不够意思,算了算了。”
别提令她有多郁闷。
在每天不计其数的议论、亦或者准确而言是流言蜚语中,伊奈茨最讨厌的一句是“她绝对有为维持自己的青春外表殚精竭力地开发了某种减龄魔法……”因为真相恰恰与之相反,她每天会喝两遍增龄剂,面部变形相关的魔药改良起来都十分麻烦、需要兼顾强度和时效还有副作用等等,她曾试过搞错配方用量被反弹成六七岁——可以想象那天克雷恩和埃尔弗里德两姐妹起初的震撼,到最后的幸灾乐祸,抓住机会笑话变成小孩的她。
“放尊重点,我依然是你们的母亲!”当时她生气地直跺脚。
“哈哈哈,你再怎么凶巴巴的也不会有威慑力啦,妈妈。”埃尔笑得前仰后合,特意加重字音道。
“原来你小时候才这点身高啊,大眼睛是圆的、脸也是圆圆的,我压根没认出你。”克雷恩蹲下身,嬉皮笑脸道:“妈妈,你是怎么长成巨人的呢?”
“哼,你先担心担心自己长不长得成巨人吧。”儿童稚嫩的音色致使她的反击听着含含糊糊。
幸亏后来劳拉熬制的魔药让她变回正常(严格来说没有衰老本身也不正常)。
究竟为什么她表面看上去仍像停留在二十几岁——这大概是拜她年轻时做太多危险的魔法实验所赐,虽然到今天她也没完全弄清楚自己一夜之间无法老去的原因,但是正如瓦伦娜挖苦一般的提示:“当年你在实验室这么‘狂妄’,无视一切自然的常理,你甚至记不清出现过多少次危险的意外吧?现在对你的惩罚算轻的了,‘大难不死的女孩’。”
“唉,你别再嘲讽我啦,我的遭遇是多么恐怖啊、简直像个妖怪,我需要皱纹和白头发,要是作为一个巫师我能有超一百多年的寿命,我最后的愿望就是像正常人一样衰老。”她一本正经地畅想道。
有很长一段时期伊奈茨干脆用变形术将自己变为白发苍苍、伛偻着背的老人,以最不起眼的形象现身于公共场合,她非常享受这带给自己的平静,就像优秀的演员投入到角色之中,她也沉浸地扮演一名和蔼慈祥的老婆婆,每次外出回家她都会和孩子们分享所遇趣事,孩子们总不免带着几分嫌弃地说:“你为啥老是干一些怪事?妈妈,我们若好奇变老了的感受,大可直接去问姥姥。”
“……‘谢谢’你们了,孩子。”劳拉勉强地笑了笑。
直到有一天伊奈茨在麻瓜商店购买生活用品,碰巧撞上一桩闹剧。
喧嚣从隔壁的一家珠宝店传来,她闻声绕过店外零零散散围观的路人,只见一个穿着打扮与普通主妇没什么两样的中年女人正指着一个店员的鼻子大发雷霆、还动起手来:“你这不知廉耻的第三者!该下地狱的、不要脸的荡/妇——”
“喔喔喔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见义勇为一向属于她的作风,她马上制止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
“好好说什么?!这下/流的贱妇勾搭了我的丈夫!”那女人发狂似地嚎叫着,抬手猝然打了那年轻女子一耳光,伊奈茨拦都拦不住。
“那你就不能把你的丈夫找来一块儿对峙吗?对你的背叛又不是一人能完成的,你光教训这女的有什么意义?”伊奈茨不解地反问。
“他我会自行收拾!现在我要大家看看这个倡妇的真实嘴脸——”
“你等等。”伊奈茨不得不打断:“你能别满嘴挂着这些只侮辱女人的字词么,既然你要她承担丢掉工作的惩罚,那对你丈夫的惩罚是否太轻了点,为什么你不去他的办公室闹一番?”
“关你什么事!你是在帮第三者说话吧?你们来看看啊,帮第三者辩解的人是哪种货色呢,你是年轻时和她那样、所以现在对她感同身受?”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感觉这样的迁怒太过分,尤其是面对一位年迈的老人家。
当事人伊奈茨没半点恼火,反倒笑了下:“夫人,在你眼中这世上是不是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妻子,另一种是第三者……”但不等她讲完,迟到的警察就隔开了她们,确切地说,是他们率先带伊奈茨远离现场冲突的中心、理由是“避免她这名年事已高的老人被误伤”——“哈?我不是真的有那么老啦!”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碍于周围都是麻瓜,她不好当场使用魔法,人们热心地纷纷好言相劝、表示并非年龄歧视而是以她的安全为重,仿佛害怕她再不走就会心脏病发血管爆裂晕倒在地,他们的忧虑也无可厚非,毕竟早有不少新闻案例。
这偶然的事件让她改掉乔装出门的习惯,的确老年人身份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是会受到关照的弱势群体,关键时刻限制了她的发挥。因此日常她选择普通的增龄剂,药剂的增龄效果最多精确到以十年为单位,诡异的是就算她喝得再多、肉眼上的变化也微乎其微。
回想妈妈的经历,埃尔弗里德不确定别人能否共情,谁叫这在大众看来是“好运气”,万一阿芙拉·德文特也认为伊奈茨的经历是命运的眷顾怎么办?
总而言之,邀请阿芙拉来伊万斯家作客的这天,莉莉和埃尔还未进一步制定更详尽的计划,她们只打算先和阿芙拉闲聊点生活上的琐事,好让其放下戒备。
“……莉莉,你家真好看。”阿芙拉由衷地赞美道。
“正常,只要你有家人是强迫症就可以做到。”莉莉说笑着,从厨房拿来了饼干和茶。
“最好只是物体摆放方面有强迫症,而不是反复清洁以及给物品的整洁分级。”埃尔弗里德加入挖苦的阵营。
下一刻,应验了白天不能在背后指摘谁这句俗套的老话,门铃忽然响起,外边站着半路又折返回来的伊奈茨,一进门就对女儿撒娇:“我发现购物清单上少了好多要买的东西,克雷恩一定是漏记了,快点陪我回去啦!”
“好吧。”埃尔弗里德不大乐意地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真奇怪你明明这么注重细节却总是丢三落四的。”临走前对沙发上的朋友们说:“抱歉,等我一会儿。”
“噢没关系!你快去吧……”
“你是埃尔的同学?幸会幸会!你看上去就很机灵,怪不得埃尔总跟我说她在赫奇帕奇有个叫阿芙拉的优秀朋友。”伊奈茨热情地向阿芙拉打招呼:“记得吃我烤的蛋糕哦——”
“得了吧、你就给詹妮弗阿姨递了个模具和为烤盘加水,蛋糕才不是你烤的呢。”埃尔戳穿道,硬是连拖带拽还想说点什么的伊奈茨离开。
房门关上后阿芙拉没忍住震撼,讶然道:“……哇,那居然是埃尔的母亲?她完全不像一个有十来岁女儿的妈妈!她好年轻,而且好漂亮,我还没在现实见过这样的美丽与自然,如同文艺时期追崇的光辉女神,哪怕是没有色彩的黑白电影都不影响她的美感。”
“虽然你的用词很文雅,可别当着她的面说,她最不喜欢听了。”莉莉引入正题,“她说这是对她的诅咒。”
“啊?谁会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漂亮!”阿芙拉瞠目结舌,“又怎么会是诅咒?!”
“是真的。”莉莉解释:“她是把心情写在脸上的性格,平时笑容可掬,但每次听见别人夸她‘漂亮’‘年轻’,她都会一脸厌倦,直说自己更喜欢听别的夸赞,比如赞赏她聪明。”
“那可能是因为她听得太多,并不是不喜欢。”阿芙拉依旧难以置信。
等埃尔回到伊万斯家,莉莉绕回十分钟前的话题,埃尔已对类似的质疑见怪不怪:“伊奈茨不是仅仅听腻了外貌的评价,是真情实感地厌恶,我猜她曾遭到严重的刻板印象,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她不怎么跟我们细说太消极负面的过去。”
“唉,于我而言太难感同身受了……你们知道我现在很苦恼自己的外表,我都害怕这会成为我自卑的根源。”阿芙拉很郁闷,“我知道理智告诉我不要在意男生们的看法,可惜人常常渴望从未有过的事物,尤其是离自己最遥远的幻想,在你们面前我才实话实说,谁不想体会受欢迎的‘烦恼’?我甚至没法想象出这会是烦恼。”
看阿芙拉主动表达真心实意,按先前讨论的设想、莉莉大胆地决定顺水推舟,提议道:“你敢不敢玩个游戏,阿芙拉?”
“体验一天你以为自己最渴望的生活。”埃尔默契接话。
“面部变形的魔法吗?可我们在校外呀。”
“是复方汤剂。”埃尔纠正说:“假如你愿意变成另一个人——”
为朋友选择两肋插刀,埃尔弗里德毫不犹豫地往复方汤剂加入几丝伊奈茨的头发,莉莉则拿来了詹妮弗的化粧品与首饰等等。
添加发丝后的复方汤剂呈现清透的淡粉色,阿芙拉喝过后形容说:“像加了冰块的草莓牛奶!质感轻盈又好喝……”
埃尔弗里德不由皱起脸阻止:“打住,请别说了,再说就太怪了。无论如何,要是你肯帮她赴宴更好,老朋友邀请她今天出席一场晚会,她没打算去,但现在你是她的‘分.身’、你可以代替她出席,那不是普通场合,你会明白我们的用意的。”
“记得一小时内补几口药剂。”莉莉细心地叮嘱道。
由于衣柜中找不到一件裙子,埃尔只能冒险拿出家里的备用魔杖,莉莉临时翻书学了个裁制衣服的魔咒、勉强把詹妮弗的裙装和高跟鞋变形成伊奈茨的尺码。
换下衣物,阿芙拉惯性地抱怨自己的身体,埃尔不厌其烦地劝说:“但你知道你的‘增肌圣体’有多令人羡慕吗?很多人长期负重加练和摄入补剂、仍不如你天生的肌肉密度高,我敢说你训练一年多的成效会达到别人梦寐以求的维度,好比远古女战神,孔武有力的胳膊能轻松抡起战斧。”
“算了吧埃尔,你知道我讨厌自己粗壮的手臂和大腿,它们压根不好看。像她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多好,比雕像还完美。”阿芙拉唉声叹气。
“要求人的身体美有什么用呢?健壮才有用。”
“你也不能说伊奈茨这身材不健壮啊,六英尺有多的高个子,大骨架,四肢并不纤细,很有威慑力呀。”
埃尔拿过一张相片,无奈道:“我当然知道我妈不是脆弱得一折就断的娇小壁花,但她只有像这张照片里的日常衣着才保有威慑力。而打扮成你现在的模样、紧身短裙和高跟鞋什么的,等会你出门就知道自己的威慑力只剩多少了。”
不管怎样,阿芙拉确实摇身一变那位自己最仰慕的“光辉女神”——不得不承认,埃尔自己都有点认不出“妈妈”这副样子,毕竟日常留着超短发的伊奈茨只穿舒适低调的巫师长袍,偶尔穿麻瓜衣服也是宽松的格子衫或卫衣搭牛仔裤,有次在下大雪的冬天出门,伊奈茨裹着厚厚的褪色斗篷与毛绒绒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蹲在坐满客人的咖啡馆外等自己的饮料,一位穿得像白领的麻瓜女士路过,同情地塞几张零钱给她,而这被当作无家可归的家伙还乐呵呵地对女儿们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事实证明,朋友们的预测是正确的——阿芙拉没撑到晚宴就转变了执着于美的想法,当她从咖啡馆到商场这一路遇到不同年龄段的男人追着骚扰自己,她后悔脚上穿着一双走路不便的鞋子——的确,一开始她是很享受人们频频回头投向自己的痴迷目光,她走到哪个场所都能吸引到数不清的视线,前来搭讪的男人每个都紧张得不知所措,见状她的内心大为畅快。
直到她渐渐发觉,他们都是那样的无趣:随时不经意的炫耀身份,发表自以为高深实则一无是处的观点,只想蒙骗她上钩的心思……他们听她讲话只是为了“把她猎到手”,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她的言语、她巧妙的幽默,许多时候她得放慢自己思考的速度来配合对方迟钝的大脑。
这个游戏很快就从无趣变为倒胃口。
当她赶上一辆巴士,车内乘客不多,她落座靠窗的位置后,短短一小时心境过山车般大起大落,脑子混乱得嗡嗡作响,然而来不及平静复杂的情绪,她马上又察觉到过道同一排座位上穿西装的男子不停瞄向自己的腿,仿佛她是案板上的一块肉,被挑选与等候煮食,令她坐立难安,还没到站她就煎熬得受不了,只得提早下车。
走过两条街区,到达领取租借礼服的门店,店员向她推销的无不昂贵而没有实用价值的商品,在她礼貌地再三回绝之际,一男顾客插话要为她付款、前提是她当他的女伴,他明显是已婚人士,无名指上的婚戒还很亮眼。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维持礼仪的心情,径直绕过了他,走远前还听得见他轻蔑地冷哼:“神气什么,一看就是交际花罢了……”
晚宴在气派的大酒店举办,无疑金碧辉煌,众人着装尊贵举止体面,这确实不是平常的场合,犹如最憧憬的童话落入现实,她踏入房间的那一瞬间,喧闹静止,所有人停下交谈,眼睛一动不动地聚焦在她身上,像崇拜神祇般仰望着她。
只不过,一切白日美梦在某位出身显赫的先生上台致辞时就彻底幻灭,他看似开玩笑地说:“很少见,伊奈茨·韦尔汀会赏脸出席,老有人造谣我对她的学术研究和理论有意见,我得澄清一下,我向来欣赏她的才华,在座的没有能否认的吧、她是个很有胆识的女人,千真万确的天赋……倘若她可以将重点放在其他方面,比起提出旨在重新规划管理资源等不切实际的方案,她还不如利用自己最直接的资本干点实事,比如、举行联谊活动?拍卖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我想这绝对解决得了我们资金的麻烦,看看我光是随口一说,底下的男士都蠢蠢欲动了——大家别误会,我不是在歧视谁,我是说,在我们实干家眼中、美貌也是一种资源,现在经济太差,特殊时期采取特殊方式嘛,二战时美国人叫好莱坞女明星们出面售卖债券来赚取高昂的军费,你总不能说这不对吧……”
听众们笑声连连,阿芙拉僵硬地坐在原位,挤不出一丝笑容,一时间她感到无比的疲倦,无法言喻的沮丧,一时间她想起埃尔告诉自己的小故事(当然这其实是克雷恩听实验室的老师说的故事)——在二战美国政府动员全民期间以爱国的名义让女影星宣传债券,其中就包括发明跳频技术的海蒂·基斯勒②,其发明能解决战时单频传输信号的鱼雷遭受敌方干扰这一大问题,那本是开启无线电时代的伟大成果,却被由男人主导的军方所否决及冷藏,他们不相信女人会懂武器,他们只将她视作没有头脑的、美观的空壳,“一个尤物”,于是他们对她说:如果你真的爱国,就利用你漂亮的脸蛋做点有用的事。
正如此刻,明明伊奈茨针对研究会经费被削减的难题提出了绝妙的处理方案,但就像往一片笼罩死寂的泥潭里扔石块,泥潭下埋葬着毫无生命力的食尸鬼,站在对岸的她们永远不会得到回音,你期望能被理解或共情吗?不会的,次级生物怎么会听得懂进化全面的人类的语言呢。
她总算知道自己讨好男性这物种的行为是多么愚蠢,全无意义。
在四周的调笑声中,她迈大步子火速离开了晚宴。
夜晚的冷风飕飕刮过,礼裙不具丁点御寒的作用,冻得她瑟瑟发抖,默默祈祷着骑士公交能尽快到来。
今夜最后的意外降临:她忘记了药剂时效的提示,裹紧外套遮蔽被撑坏的礼服,等车的这十分钟间隙,勾肩搭背的男人们围拢上前、冲她吹起口哨。
到这一刹那她的强作镇定终于上升为愤怒的本能——
“……滚、给我滚开!”她举起路牌边的垃圾桶向他们扔去,踢掉硌得生疼的高跟鞋,混乱之中她好像还踹了谁一脚。
“阿芙拉!”突然听到两声熟悉的音色,埃尔弗里德和莉莉正向她跑来,她们都乔装成不起眼的小巫师,莉莉手里还拿着那支特殊处理过的魔杖,一记精妙的咒语解决了他们、那几个恶心的男麻瓜带着空白记忆陷入昏迷。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她们着急地连声问,不约而同心想、幸好严谨地跟随朋友一路。
阿芙拉从未像现在这么庆幸自己拥有壮实的体格,那一度被自己嫌弃的胳膊和大腿本是如此强劲有力,像唤醒了血液中流淌着未曾消失的战斗因子,在关键时候救了她的命。
伊奈茨没说错,这就是诅咒——所谓永不老去的美貌,只是一个诅咒,以致男人的凝视与“SLUT”的标签变得更加便利,以致越来越多女人看不清这项诅咒而在永无了结的焦虑中折磨自己的身体直至死去。
“我没事。”阿芙拉在如释重负中摇摇头,拥抱了下面前两位忠诚的朋友,“谢谢你们。”
送完朋友们回家,埃尔弗里德偷偷溜进家门口,却不料漆黑的客厅刷地亮起灯,她被家长们抓个正着——
“埃尔,你能解释解释房间为什么跟土匪窝似的一团糟吗?”伊奈茨是首个兴师问罪的,劳拉的问话也紧随其后:
“还有复方汤剂为什么少了两瓶?”
坐沙发边的克雷恩装模作样道:“在糊弄她俩的任务上我已经尽力了。”
“你才没有。”埃尔咬着牙瞪了姐姐一眼。
“埃尔弗里德·古尔登·韦尔汀。”伊奈茨点到全名,她只好从善如流:
“我说我说……”
于是埃尔一字不漏地从实招来了今晚的大历险。
耐着性子沉默地听完,毋庸置疑她们都不会予以批评,劳拉还赞赏了她和莉莉出于正义、又忠于友情的选择,自然伊奈茨也没有介意孩子们的擅作主张,只语气淡淡地嘀咕一句:“……晚宴去来干嘛,那间研究协会当权的全是傻子,否则我为什么早早退出。”
“放手吧,亲爱的。”劳拉心平气和道。
“我是说没有你们一代人在格林德沃势力遍野的当年站出来为保护麻瓜声援,他们哪来的命经营协会、又怎么有今天?我们都为他们的成功做过贡献,而现在被一脚踢开,就像有谁知道率先为解放黑奴发声的是女人吗、不分贵族和平民,是她们一次次对抗权威,这段历史和我们的下场一样:被消去。”伊奈茨冷冷地说:“包括一战二战,他们挑起的战争,我们为他们收拾的烂摊子,他们抹去了我们留给历史的痕迹,然后质问我们做了什么‘牺牲’和‘贡献’?你知道吧,这种词是他们最大的谎言。”
“研究协会的创建人是维可,要追究也是她去追究,我和你都没有资格干涉。”劳拉似乎不想继续谈下去,“关于这件事,不用再纠结。”
“……姥姥,你当年也有抗议格林德沃的权力吗?”埃尔弗里德好奇地追问。
“当然。”劳拉的微笑透露着几分骄傲,“我和我的同学们一起举行过多场抵制活动,更有宣传麻瓜与巫师平等的文化工具,我非常自豪自己选择加入到真理的一方,哪怕当时我被逐出家门——”
蓦地,伊奈茨崩溃地打断了劳拉的话:“这太沉重了!”
她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从沙发站起身,埃尔刚想开口安慰,就听见她离开客厅前大声说:“我要去找点甜的喝。”
埃尔无语得想翻白眼,即使对妈妈的神经大条早已见怪不怪,也忍不住对身旁的克雷恩耳语道:“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复方汤剂会像草莓奶昔……”
“伊奈茨不爱听我家的事、确切而言是弗利家族的事。”劳拉笑了起来,“我想是我害她在学生时代听了太多了。”
从霍格沃茨毕业后,仍姓弗利的劳拉违抗与莱斯特兰奇的家族婚约,毅然离家出走,期间她的母亲玛丽娜·德拉库尔-弗利一直写信劝她回来,由于没有得到取消联姻的明确承诺,她也拖着迟迟不肯答复。
直到1922年,她无数次光明正大地参与大型的政治活动,最终她的父亲找上了门:
“你精神错乱了吗?竟然加入荒谬的邪恶的抵制活动!你不知道这会给我们家族蒙羞、还是你完全不在意?!” 威廉·弗利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她,仿佛她做的不是为挽救人命的好事,而是亵渎圣灵的天大错事,“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个不懂感恩、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是不如你们,在意空洞的名头,却能对无辜的人死去熟视无睹。”她面无表情地讽刺道。
“劳拉,你怎能这么和你的父亲说话,难道我们作为母父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配,你反倒对我们不屑一顾。”玛丽娜反问:“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能看在我是母亲的份上,答应我不要再掺和那些危险的事情、别再参加抗议了行么。”
她深呼吸一口气,坚定地回道:“我不能答应你。”
“你可能会受伤、甚至丧命的……”
“那又怎么样?这是我的人生。”劳拉厉声打断了玛丽娜的话,与此同时威廉情绪激动地抓住她的衣领嚎叫:
“是我们赐予了你生命!你没资格选择实现你那堆愚蠢的理想!”
“是我掌控自己的生命!你们才是没有资格管束我的人——”她回以同等蛮横的怒吼,狠狠推开了一脸错愕的父亲,他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玛丽娜惊魂未定,声线颤抖着说:“你还敢动手打自己的父亲?劳拉,你简直丧失了理智!”
“那你的理智又是什么,无视我的感受逼迫我和一陌生人结婚、仅仅为维护你们的脸面。”她苦笑着反驳:“我是你们的牺牲品和工具而已。”
威廉甩开了妻子想搀扶他的手,像承受着巨大的打击,他的脸庞笼罩着寂静的癫狂,沉声喃喃道:“早知你会不顾家族的名誉任性妄为,我就该在你幼年之时掐死你……”
闻言,她目如死水地看向已然眼含泪光的玛丽娜,她感觉自己是一樽没有生机的石像,机械地理了理长袍的褶皱,低声宣布:“从今天起,我不再姓‘弗利’,我是个没有姓氏的人。”
吵架的可怕之处在于,不但是文字、言语的博弈,更是情感的博弈,彼此都为了赢而在故意伤害对方。
至此,劳拉彻底与家族决裂,未来所有跌宕起伏的经历是后话了,十多年间她没再与母亲父亲联络。
1936是最祸不单行的一年,威廉·弗利病危,她正身陷囹圄,玛丽娜煞费苦心为她求情,众多因素的影响下、魔法部达成从轻判决,她被流放到国外,临启程前,她们才好好地见了一面,平和地告别。
母女的和解来迟了好久,年仅八岁的伊奈茨尚不明白大人复杂沉重的感情,不过,有一句话,小伊奈茨听懂了——玛丽娜对劳拉说:“我很抱歉曾将你置于这一境地。”
多么美丽的巧合,这句话劳拉也对伊奈茨说过。
下一代孩子、即你的女儿们会帮助你疗愈童年的精神痛苦,这看似陈词滥调的俗语却在如今被印证——
今年伊奈茨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一段有关离世宠物的虚拟影像,克雷恩和埃尔弗里德合作多月做成魔法放映设备,埃尔从梦境中提取宝贵的记忆,克雷恩改装麻瓜的摄影……零点钟声敲响,两姐妹把这段记忆影像投射到墙壁,如同播放胶卷电影,不同的是,这些图像是真实存在脑海的过去,声音也是姐妹俩精心选取的结果,根据回忆来判断那只小狗假如会说话是什么样的、又会说些什么呢?
“嘿伊奈茨,我是Virgil,我想对你说,不要担心我,这么久以来我都过得很好,另一个世界像天堂似的,有其他狗狗陪着我玩,我们自由自在地赛跑,草坪像柔软的棉花糖,当然、我喜欢这儿,但我更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那是我度过最快乐的时光,我知道你对我特别想念,可我最不希望看你伤心难过了,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类,我对你的爱有那么那么多,一定不会消失的。”
从震撼的惊喜转变到新奇、欢欣与怀念,最后是感动、以及和解创伤时内心控制不住的情绪迸发,伊奈茨百感交集,看着画面上童年的自己在向小狗拍手:“过来呀Virgil,怎么跑不动啦?你是比我还懒的小狗吗?不对、我不是狗!” Virgil被大太阳晒得直伸舌头、歪着毛绒绒的脑袋迟疑了会儿,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迈着小短腿跑向主人,“Good boy.”她夸奖道,用魔法把清澈的水池变凉一点,狗狗兴奋地跳进冷水打滚……
听着Virgil昔日与此刻的声音重叠,终于她不禁将脸埋进手里哭了起来,克雷恩和埃尔见状上前拥抱妈妈,她们轻声地分别安慰说:“没关系,至少我们正好好活着,留得下幸福的记忆。”“没事的,悲伤的部分已经是过去了——”
不论是多难释怀的历程,都已成为过去,伊奈茨在短暂的哭泣中平静地想起那不得不直面Virgil丧命的一天,浑浊的泥坑躺着伤痕累累的尸体,也许正是那一瞬间、她的灵魂为她制造了一半怪物的心智,也许正是那一瞬间,她选择不再压抑天然的直接的仇恨,所以在肩负这极致的悲痛之后,她找到了杀害她的狗的凶手,在别人的协助下,她变成凶手的凶手。
“……你永远不要回头,不要懊悔,只管背负那些沉重远去……你不可能出生在一个比人们已丧尽一切的时代更美好的时代③”——
那个人这样告诉她。
注释:
①《Nightwood/夜林1936》是美国著名诗人Djuna Barnes朱娜·巴恩斯(1892-1982)的代表作,小说围绕一群在外漂泊的青年“流放者”展开,女主人公的同性之恋是中心情节,书中更探讨了少数群体在社会上的边缘地位、身份焦虑及存在的虚无,运用大量象征、隐喻与意识流手法,是现代主义美学实验的突破性著作,影响了后世的女性主义批评和现代文学叙事学。
②海蒂·基斯勒Hedwig Eva Maria Kiesler(1914-2000)艺名海蒂·拉玛,美国发明家、女演员,她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母亲是匈牙利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父亲是银行家。海蒂三岁就展现了对手工发明的兴趣与天赋,少年时期就读瑞典的女子学校、其中最擅长数学与化学,16岁时因热爱表演而放弃了攻读的通信专业,前去德国柏林学习。1932年她被剧组暴力威胁拍下历史上第一部有全.裸/戏份的电影,翌年她与一位军火商结婚,婚后因丈夫的囚禁和政治派别的对立,她下定决心挣脱这座牢笼,在某次晚宴中途退席、将安眠药倒入贴身侍女的茶里,她换上女仆的服饰,把所有珠宝缝进衣裙,跳窗成功出走,乘坐火车连夜逃亡巴黎后,她又买了一张船票只身前往美国,和米高梅签约成为好莱坞演员,可惜公司只安排她出演花瓶角色。二战战况愈加激烈期间,她每天惴惴不安地留意报纸,置身事外地享受平静和安然令她产生沉重的负罪感,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改变些什么,直到一天从报纸得知一辆载有百名儿童的船被纳.粹的鱼雷击沉,那时候德国的U型潜艇似乎永远不会被落后的英国鱼雷所击中。在人们都悲观地认为战争的扭转遥遥无望的情况下,她仍抱有解决问题的理智,她记得曾经在第一次婚姻里自己每次都会旁听前夫和武器专家的商讨,也因此了解纳.粹使用无线电干扰技术遥控鱼雷,于是她想到了跳频:既然敌方只能在控制单个频道的信号,那为什么她不把信号扩展成多个频道?频率不断变化,潜艇和鱼雷形成一种保密安全的无线电通信状态,这样敌方就无法做到干扰和拦截了——但由于她并未系统学习过电子工程、无法自己实践,直至第二年在偶然机会下认识钢琴家乔治·安太尔,一开始她以为他只是一名腺体专家,俩人的话题只是胸部整形相关,后来聊到武器,她说起了自己的“跳频”想法,乔治·安太尔惊讶之余马上提出自己的看法,俩人通过借鉴自动钢琴来实操设计出一个飞机导航系统。1941年,在海蒂和乔治等其他科学家的共同努力下,跳频技术得到实现,他们立即申请专利,决定将这项发明无偿捐赠给美国政府。可惜美国海军对于她的发明嗤之以鼻,认为军事武器的原理来源于一架钢琴是天大的笑话;联邦调查局则把海蒂当成间谍,因为她曾跟奥地利军火商结过婚。总得来说,美国彻底否认她的发明,不仅冷藏这项研究,还对她说:“你一个漂亮女人该干点实际的事儿,去帮忙推销战争债券吧。” 当时年仅27岁的海蒂即使遭受这样的冒犯,也还是积极投身于力所能及做贡献的事业中去了,她举行巡回义演,奔波全国各地,最终筹集了两千五百万美元。50年代后期,美**队才重视起她的发明,广泛运用的同时,却没有给她任何官方的认可、或者报酬,甚至无人知道她才是创造者。海蒂晚年遭受许多欺骗和背叛:私人营养师为她注射毒//品而她误以为那只是维他命,承办她自传的出版社也为了利益聘请笔者胡编乱造、将她的自传写成博人眼球的色/情小说,媒体恶毒地嘲讽她老去的容貌……1997年她已经83岁,科学界才授予她这份迟到五十年的荣誉。她不但是WIFI之母,还曾为最杰出的飞机制造大师出谋划策改良机翼提升速度。想了解海蒂更多的传奇个人经历,可观看出自女导之手的纪录片《Bombshell: The Hedy Lamarr Story》 (2017)
③这句话选自《重负与神恩(西蒙娜·薇依著)》在法语原文中她特地选择“出生”的过去分词e(阴性),即说明句子中的“你”特指是女性。薇依是生活在二战时期的神秘主义哲学家和活跃的政治思想家,她相信当物质与权力等威慑的象征崩塌后、即“丧尽一切的时代”,人类才可能接近真理,父权的虚无终将被女性神圣的孕育及重生所代替。
碎碎念:伊奈茨“无法老去”的设定算一个比较重要的伏笔,同时也是我想扭转现实严苛要求女人年轻美丽的叙事吧,日常无数女孩为了“瘦、好看、显年纪小”等男权的规训而折磨自己,我刚上大学那两年也是把变为当作服役似的疯狂阶段,节食、钻研化妆技巧、医美、对粉红税乐此不疲…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不仅浪费时间还愚蠢地伤害了自己的健康。同样是公众人物、男明星满脸皱纹和顶着啤酒肚仍可以上大荧幕,女明星们的外在则被无限用放大镜审判,自然衰老的会被嘲笑变丑变老,用科技的会被嘲笑过度医美不自然;网络隔三差五就发明一个词来从头到脚量化女性的身体:从脸型到眼睫毛,从肩膀到脚踝,更细致到头发丝和指甲,仿佛下一步就是死后的骨灰——“this impossible standard of beauty that women are killing themselves to try to achieve”……在文中伊奈茨仿佛“轻松得拥有让人羡慕的一切”,然而她得到过什么所谓的“红利”吗、实际上从没有,这更会在后文对她早年经历的补充有所体现,受追捧的外表并不会为失权的人赋权,反而是挑拣的吃人市场里最明显的“一块肉”。
噢噢最后,不知道有没有写出凯特琳·塞尔温实际上是想和莉莉她们交朋友的感觉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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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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