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褪了残雪,枯黄的草坪在阳光下泛着干燥的金色。三三两两的学生散落在草坪上,如同收割过后的麦田上散落的禽鸟。你坐在铺展的野餐布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霍格沃茨城堡。
“你真不和我们去读书会?”西瑞莉丝·格林格拉斯问你。她戴着顶绑着粉色丝带的宽檐帽,小巧的脸庞遮在阴影里,涂着淡红色口红的嘴唇含蓄地抿着。
你摇了摇头。经历了昨晚在鼻涕虫俱乐部的突发状况,现在你只想单独呆一会儿。
“巴蒂呢,他怎么没来陪着你?”站在一旁的柯拉问。同你的感受相反,你的朋友们显然认为你并不适合一个人呆着。你在昨天的晚宴上对着拉文克劳的青年大喊大叫,后又被小巴蒂·克劳奇拉出房间。整件事的原委你没办法跟西瑞丽丝和柯拉解释,只好撒谎说是自己最近太过疲劳,所以才会在晚宴上情绪失控。
西瑞莉丝和柯拉相当担心你的精神状况,因此才会在周六下午把你拉到草坪上晒太阳,想方设法地陪着你散心。
“巴蒂去参加雷格的魁地奇训练了,”你抬头冲柯拉笑了笑,“没关系,我一个人呆着挺好的。”
西瑞莉丝拉着柯拉的手站起来,撇着嘴拍了拍裙摆:“他们男生就知道魁地奇,整天惦记着输赢,有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是你好不容易才把小巴蒂劝走的。你昨天幻觉频发,不能去医疗翼,又不愿意半途而废,把曼德拉叶片吐出来。小巴蒂只好一早就在公共休息室里等着你,你一出门,他又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怕你再陷入幻觉当中。你被他盯得烦了,才劝他去帮雷古勒斯·布莱克训练,毕竟学院间的比赛这个月底就会开始。
看着西瑞莉丝和柯拉走远,你索性在野餐布上躺下来,抓起魔法袍的一角盖在眼睛上。到了现在,你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天你经历的那些诡谲而又鲜活的图像,其实并不是曼德拉草带来的幻觉。曼德拉草只有根部才含有致幻的成分,叶片从来不具备那么大的毒性。
你经历的那些,其实全都是有关未来的预兆。
芙蕾雅·道森教授说得很对,阿尼玛格斯的仪式确实能带给你前所未有的“视野”。唯一的问题是,你看见的这些预兆杂乱无章,没能给你任何有用的信息。你就像是站在一条终将沉没的大船上,只能看见漫入船舱的海水,却找不到那个致命的裂口。
而现在那些无比清晰的、昭示着极度不幸的预兆都已经消散,只在你脑中留下隐隐约约的、宿醉般的钝痛。你躺在冬日温吞的阳光中,嘴里含着已经停止散发苦味的曼德拉叶片,感觉心神俱疲。
“艾德娜。”温和而熟悉的声音。
你拉开遮住双眼的衣角,在炫目的金色中看见了矢车菊的蓝色。那双宝石一样的蓝色双眼,不论是在日光还是月色中都同样闪耀。
你猛得坐起来,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眼前的场景并不是预言。
艾瑞克·亚当斯就站在你面前,显然对你突然的动作感到惊讶:“抱歉,我吓到你了吗?”
你尴尬地摇了摇头。你原本只和艾瑞克见过一面,他却莫名其妙地在预言里成为了你未来的丈夫。这让你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拉文克劳青年。
“昨天你在晚宴上好像情绪不太好,所以我才想过来问问你感觉怎么样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艾瑞克很礼貌地解释自己的来意。
他好像一直都是一片好意。之前劝你慎用阿尼玛格斯的时候是这样,在被你无缘无故冒犯之后,却也还是这样。这样你更加感到讪讪,只好支支吾吾地敷衍说:“我昨天是……太不喜欢那种无聊的聚会了,所以有些情绪失常,实在是对不起……”
“这有什么关系,女士有资格任性一些。”艾瑞克笑起来,“而且我也讨厌那样的场合,那些人嘴里只会说空话和装模作样的假话,听起来跟巨怪的叫嚷差不多。”
你不能更赞同了,于是也跟着笑起来:“是呀,我实在是听烦了。不过你既然不喜欢那种场合,怎么还是去参加了晚宴呢?”
“因为我听说你要去。”艾瑞克直白地说。
你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他并没有期待你会立刻表态,而是接着说:“我昨晚其实是想问你,之后有空的话,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茱萸和死帽蕈店……你知道的,就是霍格莫德的那家草药店。他们家出售质量相当好的曼德拉草。”
他是想问你要不要和他去约会。
他这么一位严谨礼貌的青年,明明知道你有男朋友,却还是决定问你要不要和他约会。他的意图绝不轻浮。
“艾瑞克……”你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他理解地朝你摆了摆手:“你先别回答。我知道我问这句话的时机不好,而且你肯定需要更多的时间考虑。我下次问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吧。”他说完,也没等你说话,就转头大步走开了。
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
“他难道不比巴蒂麦斯·克劳奇好吗?”卡洛琳·格兰特从你背后走过来。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她明显听见了艾瑞克和你的对话。
你只是期望自己呆一会儿,但今天谁也不想让你如愿。你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他比克劳奇好。”卡洛琳坐到你旁边,拿起野餐布上搁置的茶壶,给你倒了杯茶,“他会给你省很多麻烦。”
“巴蒂没有给我带来麻烦。”
“你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卡洛琳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敢置信,“你不知道克劳奇是怎样的人吗?”
小巴蒂·克劳奇是怎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了。
你盯着茶杯里橙红色的液体,细碎的茶叶渣在杯底打着旋儿,慢慢沉淀下来。你开口,既像是在讲给卡洛琳听,也像是在讲给自己听:“以前小时候,我曾经很喜欢别人的聚会邀请。”
“小孩都喜欢派对。又有蛋糕糖果,又是张灯结彩得热闹,偶尔还能跟同龄人,又或者是哥哥姐姐玩。后来有一次,我在聚会上把裙子弄脏了,就从小孩的活动室里跑出来,想让我母亲给我施展个清理一新。我记得那是条很漂亮的裙子,淡黄色带丝带的,聚会上好多夫人太太都夸我的裙子可爱。”
“我快走到宴会大厅的时候,看见两个人背对着我站在走廊拐角。不知道是哪个家族的太太还是小姐,正在聊我的母亲。她们说,舍菲克夫人真的是好手段,能从不知道哪个贫民窟爬出来,站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听说舍菲克先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当初连自己老母亲的话都不听,执意要把她娶进门。谁知道米娅·伊利斯是不是用了迷情剂呢,小门小户经常用这种见不了光的手段。她们还说,伊利斯嫁入舍菲克不到两个月,舍菲克老夫人就突然去世,很难说是不是因为伊利斯的手段厉害……这样的话,说不定你也听过?”
你侧头,看卡洛琳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色,显然也是听过这些传言的。
你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两位穿着精致的女士,之前还同我母亲亲热热地聊过天,夸过我裙子漂亮。现在却能站在宴会外围,用鄙夷的口气这么说她。我那时候小,听了那么多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含着眼泪转头,回活动室里去。”
“我一回头,发现巴蒂就站在我身后。他问我,哭有什么用?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出去,走到那两个女人面前。他说,我是小巴蒂麦斯·克劳奇,这位是艾德娜·舍菲克。你们刚才是在聊她的母亲吧?”
“他那时候才六七岁,一丁点儿高,却能镇定地盯着那两个女人,把她们盯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她们最后只是说,小孩子懂什么,你们听错了,然后就逃一样地走开了。”
那时候小巴蒂脸上的表情,你现在依旧能记得清清楚楚。他就是那样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接着对卡洛琳说:“所以我说他没有带给我任何麻烦。那些麻烦是我本来就有的,巴蒂只是拉着我的手,教我面对它们而已。”
卡洛琳沉默了。她今天没有把红发束起来,而是任发丝披散在肩头。她的珍珠耳环坠在发间,云中圆月一样隐约闪光。过了会儿,她说:“但我和你不一样,我从不靠过去的回忆下决断,也不会觉得一个人是永远不会变的。我只相信切实的东西,比如牢不可破的誓言。”
她又提起这个冷冰冰的魔咒,这让你感觉有点恼怒:“牢不可破的誓言跟巴蒂有什么关系?立了誓言,你就能安心了?”
卡洛琳平静地点头:“我和你做交易,所以也只想帮你做事。只要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克劳奇先生就不能再来干涉我,我做事也就更放心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来干涉你……他今天找你了?”你突然醒悟。
卡洛琳摇头:“但亚瑟跟我聊了聊。”
亚瑟·厄恩肖,人人都觉得他是小巴蒂意志的延展。
你觉得心中烦闷,忍不住想跟卡洛琳赌一口气。“我不知道你觉得巴蒂是什么样的人,但他绝对不会来干涉我的事。不如我们打赌,假如我让巴蒂做我们牢不可破誓言的见证人,他也肯定会同意的,你相信吗?假如他同意,就是我赢了,你以后就别再在我跟前议论巴蒂。”
“那假如你输了呢?”卡洛琳问。
你深吸了一口气,回答她:“那就说明我确实是看走眼了,需要重新考虑我和巴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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