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玻璃

黄昏时分,灿烂似金的阳光刺进玻璃窗照进教室里,空空如也的教室里只有第一排的空座位上有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宁唯星坐在中间靠窗的那一排,身上穿着很常见的蓝白拼接色校服,桌面上乐理视唱书反着白茫茫的光,她的眼睛被刺痛却仍然不肯挪开视线。

这时,身边有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下达战书一样对她咬牙切齿地说:“宁唯星,你是个讨厌鬼,你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以后再也不想和你一起玩了!”

宁唯星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好。”

桌子旁边的人又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阳光下走过来指责绝交的人络绎不绝,宁唯星八风不动地听着这些,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却感觉到温度一寸寸降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悄然无声地将她的根系一寸寸削下,起初心里还是有点痛楚和罔知所措的,但随着斗转星移,她的装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高中生,也不再感知到任何可以落入她耳中的声音。

场景倏地变化无常,四周的光芒全都被扑面而来的黑暗张牙舞爪的侵吞下去,宁唯星置身于没有脸的万千人流最中央,云烟般的人影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四周都是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无处不在的裹挟拉扯着她往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让宁唯星忍不住皱起眉心,忽然之间,后背被一股结实而温暖的力气稳稳当当地托举住她,耳边有点朦朦胧胧的痒,身后的人似乎说了句什么话,她的双眼被一只干燥宽大的手掌所覆盖,刹那间她似有若无地闻到了股清淡的柚子皮味道,缓缓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她陡然被心惊肉跳的恐惧感惊醒了。

此时外面恰好与梦境开头很是相似,晴朗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片浅金色的棉花糖云彩,将室内也一同渲染出同样的明亮,恍然间好似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平行宇宙。

宁唯星翻了个身变成仰躺着的舒展姿势,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在发出陈旧僵硬的响声,尤其是肩颈的部分传来酸痛,大概是昨夜又多加了一份褪黑素导致睡得太沉,颈椎抵在软包床头上,挤压住了头颈,导致做了个许久未曾梦到过的噩梦。

她颇为头疼地捏了几下鼻梁,眼睛有些泛酸,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是第二天的这个时间,看来还是不能私自加量褪黑素了。

翻身下床到柜子边接了杯温水,左边是被她昨夜剥开厚重柔软的皮,此时正露出红色果肉的柚子,难怪在梦里闻到了一股柚子皮的味道。

海边城市空气中的湿度是绝对足够的,宁唯星却还是觉得五脏六腑里着了火似的,一口气喝完一杯水才感觉好多了,她下楼找出一袋昨天买的茴香速冻饺子,刚给小锅接水插电,遗留在楼上的手机率先迫不及待的响起。

宁唯星给小锅盖好锅盖,上楼从枕头下找出还在孜孜不倦唱歌的手机,屏幕上正是程允川的电话,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下楼,“喂?”

听筒另一头蓦地喷出来几个人叽里呱啦的吵闹声,紧接着声音就小了许多,大概是捂住话筒换了个安静的地方,程允川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能听出来是含着笑意的,“不好意思,店里的人在聊天。我是想问你一会儿出来玩吗?叶子刚刚说想去海边玩水,我想着你这几天都让台风堵在家里了,什么都没看到,怪浪费时间的。”

小锅的热气直冲天花板,锅盖被不断翻滚的热水顶得跳起踢踏舞,宁唯星单手抽出剪刀剪开速冻饺子的包装袋,抬起单边肩膀歪着脑袋夹住手机,双手抽出里面的塑料盒子,她倒是第一次听到没有去玩是浪费时间的说法,随即应下了,“好啊,你们要去哪里的海边?”

“就在你住处附近的大沐海场,听说那边还有夜海项目,正好带你体验体验。”程允川听到了塑料袋的声音,试探地问:“你在吃晚饭?”

宁唯星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表盘,指针即将指到六点四十,她把半盒饺子倒进锅里,沸腾的热水被压下去片刻又连带着饺子一起翻滚起来,她的脑袋还有点沉,“嗯,随便煮一点,不算是晚饭。那,我一会儿去大沐海场和你们汇合吧。”

程允川:“好,那我们保持联系。”

挂了电话,宁唯星在等饺子煮熟的空隙收到了程允川的海场定位,下面还有一条消息。

「今天:我怕你找错地方,给你发一个比较保险。」

「今天:小狗摇尾巴坐下.gif」

一刻刺青工作室,和外面正在大呱特呱聊天的客人们隔着一个门帘的里间中,钟霄满意非常地看着程允川按照他说的发出去了个表情包,孺子可教地拍了拍程允川的肩膀,“有时候隔着屏幕聊天就得需要发表情包代替其他信息,不然对方会以为你语气太硬了,不适合多聊。”

程允川的手指在聊天框里漫无目的地向上划了几下,卡通小狗跟着欢快地摇尾巴,宁唯星还没有回复,他扭头看向钟霄揶揄一笑,“没想到你对聊天挺有心得的啊。”

“那是,毕竟天天住在手机里,不会聊天的话会被骂死的。”钟霄想起之前和暗恋的女性朋友聊天执着于参与进去她的生活而每天执着于放学之后没话找话,被误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没几天就被骂到狗血喷头,删除拉黑一条龙。

因为切身体会过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后悔,并不想让好兄弟也受无缘由的失落,钟霄用一种了然于心的表情盯着程允川,“我就知道你对宁唯星有意思,那天晚上难得一见你抠门到收别人一瓶汽水钱,看来我们程哥也是一见钟情型的啊,我还以为你属铁树的。”

手机传来震动声,程允川抬起手看到宁唯星的“好”,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摁灭屏幕放进裤子口袋里,“那你还真挺聪明的,不过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你记得帮我保密。”

钟霄疑惑地问:“为什么?你还搞暗恋那一套啊?叶子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帮你的。”

程允川抬手从柜子顶端轻轻松松取下纸箱子,在里面挑选需要的刺青颜料,不忘和钟霄郑重其事地解释,“这就是我担心的问题,正是你们会向着我,我才怕宁唯星吃亏,而且这是我的事情,把你们都卷进去算怎么回事。所以一定要保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这几天的相处中他察觉到宁唯星敏感柔软又秩序感很强,要是发现新认识的朋友突然开始为他这个陌生男人牵线搭桥,肯定会想尽办法拉开距离,甚至会认为很恐怖,一刻也待不下去地离开离焦。他好不容易在宁唯星这里混到了朋友的称号,可不想最后落得一个硕大的恐怖分子顶在头上,从此在宁唯星那里信誉归零。

更何况他是想追人,又不是处心积虑要围剿,兴师动众那么多人没用。

说到底他们最多只能做到创造机会的助攻位,程允川本人都这样说了,钟霄识时达务地闭嘴不谈了,他转而又说:“说起来我真的觉得宁唯星长得很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程允川找出刺青颜料和崭新的刺青.枪,他把纸箱子又物归原处,头也不抬地拆刺青.枪的外包装,他刚要说话,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消失不见,叶问含掀开门帘,兴高采烈地说:“他们都走了,我们快出发吧,不然一会儿就该看不到黄昏了。”

大沐海场是一直以来都很出名的本地游乐地方,这几年离焦市的文旅单位向外坚持不懈的宣传得到了显著成果,每到假期的海场里客流量直接翻倍,尤其是夏天的下午五点之后更是人多,好在大沐海场最近开始用前一天预约领号限制人员,免得救生员一双眼睛看不过来发生什么意外。

坐车过来的路上,宁唯星收到了叶问含的一分钟小视频,里面的安如意正坐在沙发上给身上补涂美黑霜,钟霄和程允川并肩站在一起跟身前的男人嘻嘻哈哈的寒暄聊天,录进去的三言两语能听出来这个陌生男人是海场的管理层,他们看起来很熟稔的模样。

其中还有叶问含故意捏着嗓子,搞怪尖尖的背景音,“快来呀快来呀,记得快到给我发消息呀。”

宁唯星不由自主地循环播放了好几次,只为听视频里怪腔怪调的那句话,迟疑一刻,还是遵从内心选择了下载到相册,快到的时候她依言给叶问含发了消息,隔着车窗玻璃远远地就看到等在海场后门的叶问含。

左右来来往往许多人,情侣踩着阳光兴致冲冲地顺着小路走向海边,父母牵着活蹦乱跳的小孩走走停停地观察草坪和世界,年迈一点的老人家互相搀扶着感慨时光与青葱年华。

绕过后门的闸机,叶问含勾着宁唯星的胳膊走在他们中间,她无意炫耀是怎么进来的,混在这里面没人在乎他们的来头,为避免给程允川招惹什么麻烦,她压低声音靠近宁唯星耳边说:“这家海场老板和程哥认识,入夏那几天送过许多人情券过来,程哥说每次逢年过节时都要送些来来往往的礼物,说白了就是等价交换,吃吃喝喝也不花钱,不用拘谨。”

“好。”宁唯星的目光从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背影上撤离,跟着叶问含一起走向了海边,有些摄影爱好者带着长枪短炮蹲点在视野最好的山坡顶端,隔着石板路和沙滩朝向海面。

更多的则是手拿相机或者拍摄专属手机等着给女朋友,亦或者家人拍一张满意相片的人。沙滩上有不少不知道是哪家孩子三两成群拿着色彩缤纷的玩具跑来跑去,留下一串欢天喜地的笑声,以及地上留下的杰作——一个又一个千变万化的沙堡和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沙堆。

海面上有不少游乐项目,宁唯星一转头就发现有人两只脚上绑着喷射水珠的装置猛地横空出世,直挺挺地飞上天空,留下一串抛物线的水珠和尖叫栽倒向海面。

她回过头来,发现叶问含朝着程允川二人开开心心地迎了过去,拿着两柄颜色对比鲜亮刺眼的大号水枪,引得周围几个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脑袋齐刷刷的犹如追太阳的向日葵,从近到远追着看。

直到叶问含嬉皮笑脸地跑过来把其中一个水枪递给了她,“走啊,我们去玩吧,这下就有玩水的感觉了!”

黄蓝配色的水枪里已经满满当当地装好了水,拿在手里很有分量,宁唯星的手指扣在水枪扳机的那一刻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悄然滋生,好奇之下,她试探地扣下有明显阻力的扳机,一股激流勇进的水流直接滋出去,浇湿了刚走过来的程允川的白鞋面,她顿时呆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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