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刺青店的车,坐在副驾驶的宁唯星系好安全带,她双手握着手机安安静静地不知道在和谁聊天,脑袋都没抬起来过,驾驶座的程允川一开始无意地在拐弯或者等红灯向宁唯星投去零零散散的目光,她的周围有一层漠不关心的结界似的,自成一派的将所有事物都挡在外界,挡风玻璃透进来的和煦日光都化不开她天生的冰霜冷淡,空调的冷气中和了夏日炽热的温度,程允川倒不是想要找个话题和她聊天,耳边清清静静的他也很喜欢,只是上一次可以一言不发和另外一人待在一个空间里,享受恬静平和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的在他记忆里了无影踪。
路程行驶到一半,再次遇到红灯停下车,车前的斑马线走过行色匆匆的行人,其中几名女孩背着眼熟的琴盒,有说有笑地走过,程允川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他扭头看向宁唯星,恰好她换了个动作,侧过头和他对视,“怎么了?”
“我想起来你那天慈善音乐会的视频我还存着,你现在要看看吗?”程允川伸手掏出手机,那天晚上他坐在观众席上看到化了全妆的宁唯星,完全是意外之喜,音乐厅里亮如白昼的灯光投下来,她在人群里面熠熠生辉,宛如一树静待开放的栀子花,沉静专业的演奏是独属于她的芬芳,而他感受到了,一首曲子结束他才想起来为她拍视频,想把这并不常见的时刻永恒的留下,差不多拍了全程。
接过手机,前面的红绿灯跳到顺畅通行的绿灯,宁唯星有几分诧异地接过他的手机,车辆接着向前行驶,“我以为你当时说的是假的。”
毕竟当时算得上事态紧急,她说不出话的情况下程允川没有事先通气,出人意料地主动编个谎言搪塞过胡惊悯是很正常的。
程允川嘴角微勾,潇洒帅气地打了圈方向盘,“我说出口的话基本上都是我能做到的,我不喜欢让我喜欢的人失望。”
这话他第一次说的直白,落在宁唯星耳朵里砸得她心跳偏航般猛地一突,她强行将异样掩盖在面无表情下,按了下电源键,默认的锁屏跃入眼帘,她正要问密码是什么,程允川心有灵犀一样用余光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报上密码又补充道:“四个九。视频就在相册里存着,我没什么**能隐瞒,放心翻。”
解锁的手机跳出主界面,壁纸是一张从高处穿过枝叶缝隙向楼下俯视的照片,复古陈旧的像素似是给画面套了层蒙蒙雾气的噪点,浅蓝偏白的色调将黄昏时分的天空变成蓝白渐变,近景的枝叶有强烈的曝光,楼下熙熙攘攘的学生们往一个方向走,分不清其中面孔有哪些人,看起来是CCD拍的。
听叶问含的称呼是叫他哥,大概率不是礼貌性的称呼,应该是真的比她们大几岁,宁唯星轻轻地眨眨眼睛,悄悄心想:他是在怀念青葱年华,还是在追忆那段有姥姥的时光?
她点开相册,最近几天他没有拍新的照片,音乐会的视频在最顶端,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长达一个小时,差不多是从头录到尾了,点开视频,涓涓细流的音乐声流淌出来,放大的画面最中心的地方是她正在一丝不苟演奏的侧影,自第三视角来看自己是一种非常陌生且奇妙的感觉,里面的宁唯星气场稳如泰山,按照乐谱分毫不差地拉起小提琴,外面的宁唯星本来想着随随便便拉动进度条粗略地走马观花一场就好了,但她敏锐的蜗牛触角碰到了不同以往的东西,动作因此停滞在硬壳里,没有落下去。
视频背景里冒出安如意很小声的气音,“那是宁唯星吗?上午她不是刚回去吗?现在怎么能演出的?好厉害好漂亮。”
“嗯,因为她特别特别优秀,付出的努力也是别人想象不到的多,很辛苦的练习才能在台上游刃有余。”程允川回应的声音更加低沉小声,轻盈流畅的乐声浮在上面,他的声音犹如铺在河底里的小石子,如此清晰无比的随着乐河冲进她的心房中,砸出坑坑洼洼的酸楚。
“没想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居然这么大。”程允川听到他们兄妹两个被诚实录下藏头露尾的声音,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路况,坦率一笑,“安如意她在国外和一群朋友玩乐队,会弹贝斯。不过她的职业方向不是这个,学的不是太精通,遇到专业的音乐生会特别羡慕,后面你们的演奏结束后她还悄悄和我说很崇拜你,简直是近距离的偶像。”
平常私底下观看近距离的视频都是为了无休止的复盘哪里做的不好,每一个动作和表情以及指法的弧度都要事无巨细地去练习,无限度趋于老师口中的“完美”,为了不挑出错,遇到的所有人对她的苛刻指导好似一片汪洋大海看不到边际,日复一日的练习成为海底看不到的沉尸,宁唯星从没有收到过肯定的声音,此时此刻,她的心尖倏地掉入火苗一般烫了一下,喉咙哽了根从未察觉到的刺,她微微点头,艰难地从尖刺旁边挤出声音,“……谢谢。”
被看见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复杂难明,她低头看向还在向前播放的手机,调快了视频的速度,发现镜头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幅度很大的晃动,中心的她一直都没变过,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拍视频的手极其稳定,这不只是技术和姿势上的持久,还有深不见底的耐心。
宁唯星突然就不想把这份全然是观赏意味的视频交出去了,她想独享来自程允川的视野和安如意的声音,于是她关了手机屏幕,还给程允川,“等你回去了给我发过来吧,拍的很好。”
“行,对你有用就行。”程允川接过手机放到了口袋里,顺便瞥了一眼她的表情,他看到她的眼眶有几分红和潮湿,这些年作为她展现出来的世界的观众之一,是能够看清身边对她加以挑剔的评价与贬低的声音,嘈杂纷乱,压力有多大只有指向的终端知道,他不确定宁唯星是不是想起了伤心事。
停顿了几秒,他说:“今天是你约我出来逛街,下次我来邀请你,怎么样?”
看着车窗外整理情绪的宁唯星转头看向他,“可以,你想让我陪你做什么?”
“去——私奔。”程允川前一个字故意拉长尾音,说出后两个字的时候带了笑意,这是之前在奶茶店里,问宁唯星在听什么歌的答案,如今变成他刻意保持神秘的回答。
红灯的空隙里,他转过头和懵懵的宁唯星对视,强烈明媚的阳光让她整个人都处在曝光当中,栗色的发丝和透亮的眼瞳发着温和的光,倒像是真的降临到身侧的星星了。
宁唯星眨了眨眼睛,勾着光线的眼睫好似翩翩飞舞的蝶翼,缓缓流出一层流光溢彩的笑,“那我就等着你的邀约了,期待你会有什么好地方。”
“收到,那我必然不能让你失望。”程允川抛下承诺,踩下油门,驶向前方。
一刻刺青店里,带着学徒整理小库房的钟霄听到外面的叶问含催命符似的一次次叫他,他掀开门帘出去,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生顿时呆在原地,舌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死结一般,说不出话来,惊喜不已的笑容先放了出来,惹得叶问含和那名女生对视一笑,半天他才磕磕绊绊的说:“许柠酸,你,你怎么忽然来了?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干嘛?我心血来潮想来看一下你,还得提前和你预约?”许柠酸故作娇蛮不讲理的模样,抱臂仰着脸瞪着他。
五大三粗的人因她这副模样也软化了一颗心,遑论本就暗恋她多年的钟霄,他憨头憨脑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说这个暑假要和你男朋友去旅游吗?我还说我们肯定见不了面了。”
就知道他会露出这幅呆头呆脑的笨模样,许柠酸很快忍不住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怎么会见不了面,我还想和叶子再见面呢。而且,我和他分手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消息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在场的两个人头上,去倒了杯冰镇酸梅汤的叶问含大吃一惊,视线里看到了同样有几分瞠目结舌的钟霄,她端过去酸梅汤,“你怎么分手了?他不是和你挺合得来吗?”
“很多人不是说旅游是情侣的验金石吗?说的的确挺多的,没过几天我就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就是很简单的事情。”许柠酸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剥离三年的恋爱关系而影响到心情,她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钟霄千万种疑虑堆积在嘴边,刚要说话,程允川和宁唯星回来了,一前一后地推门进来。
后进来的程允川撑着门让宁唯星先进,没成想一抬眼看到了有半年没见的许柠酸正坐在店里,他讶异地问:“你来了啊,欢迎欢迎。你来之前怎么没和钟霄说一声?”
“你们怎么都问这个问题,我想来就来了,难道程老板的店不欢迎我?”许柠酸当然也看到了宁唯星,调侃过后做出了然于心的神色,“这是你女朋友啊,这么漂亮,怎么没看到你在朋友圈里发?”
“怎么可能不欢迎,钟霄在这里,你大半夜来了也开门欢迎你。不过这是我朋友,到时间了自然会发。”程允川下意识侧头看了眼宁唯星的表情,确认她没有因开玩笑的话语有不高兴或者委屈的细微眼神,然而看到她露出难以言喻的眼神,内里掺杂着太多庞杂凌乱的情绪乱流,转瞬之间她就拉扯起平日里最常见的冷静平和遮掩下去,他看到的那些仿佛只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视线无依无靠的四处飘浮一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定在她的眉心,宁唯星的嘴角上翘起份礼貌性的浅笑,主动对许柠酸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程允川的朋友,我叫宁唯星。”
许柠酸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轻柔缓慢的视线坦然自若地上下打量她一圈后站起来微微一笑,“你好,我是许柠酸。”
骤然之间,其余三个人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暗流涌动的氛围,仿佛她们之间有一道与生俱来的直觉互相连接了条你知我知的通道,看不见的冬日狂风默契的刮了起来,将不相干的人通通隔离在外,唯有她们隐隐约约读得懂雪花上纹的是什么含义。
感叹缘分总是这样措手不及的降临,让人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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