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淡雅的环境中很难听不到谈话声,岑露漾对他说的不以为意,侧头让前台先下去,她转身走入通往另一边的走廊,耳边唯有自己沉闷的脚步声,头顶灯光衔接不当,面孔明暗流转间,她倏地停下脚步。
优越的额头饱满和眉骨为双眼遮出片阴影,向来平淡寡言的内心不知为何涌起许多乱七八糟的情绪,一种微妙的难过,抵触,不甘,委屈——明明之前更难听的话都听到了,现在这点不痛不痒的猜测算什么呢。
没有人给予过相应的安抚,伤痛再鲜血淋漓,也只能自己拥抱自己得到点微不足道的安慰,等到感觉不到痛就好。
临时转换脚步去了卫生间,岑露漾进到包厢,该来的人已经坐好了。
四四方方的桌子上两两相对,旁边站着等待点菜的服务员,暖光的照射下离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很近。
听到开门声,几人朝来人投来目光,岑露漾坦坦荡荡地面带笑容走到岑之绣身边的空位,“陈叔叔好。”
“是刚放学吧,学习累不累?能跟上吗?”陈哲晋一如既往地很关心她的模样,满脸和蔼可亲,与他身边面无表情而显得阴郁如蛇的陈执弈完全是两模两样的性格。
当人男朋友就清楚要对心仪对象女儿能屈能伸,岑露漾将书包放到身后,很乖的模样,“不累,学习不比云珉多元化,不过总体是融会贯通的,不是很难。”
人到中年,对成绩好不添麻烦的孩子更加青睐,陈哲晋连说几句好,让岑露漾点她喜欢吃的菜,岑之绣将长卷发拨到一边,低声提醒她记得芹菜山药过敏,她讶异地快速看了眼岑之绣的侧脸,轻快地“嗯”了声,随便点了两道菜就递给了服务员。
“你来迟了,路上堵车了?”岑之绣递给她杯热茶,漠不经心地问了句。同时看到她耳后别着的碎发一条条凝在一起,已然湿透。
“有点堵,还好。就是时花雅庭的各种区域有点多,我到处绕了好几圈。”岑露漾的视线慢慢自靠在椅背里默不作声的陈执弈脸上拂过,似是片一碰即融的雪花落下,她最终定在陈哲晋的双眼上,勾起嘴角,“后来听到有人打电话的声音,好像在抱怨什么,我本来想转头回避的,不经意间看到卫生间,才耽误了点时间。”
“如果让前台带你进来就不会找不到包厢了。”陈哲晋稍微回想确定下时间就大概知道她说的是谁,他面不改色地把饭前果盘往岑露漾那头推了推,“也怪我,我没提前沟通好。来,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两片滴水观音叶片能挡住什么,能传出去的,无非是本人想让所作所为传出去而已。
整层定好的顾客只此他们一家,上楼的脚步声不是全然静音,陈执弈一错不错地看着对面的岑露漾,心底冷笑一声,果然,这女的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装得像模像样,不还是暴露本性了。
碍于双方子女在场,岑之绣没有与陈哲晋过多交流,免得本就不情不愿的陈执弈当场爆炸。
陈哲晋和岑之绣相视一笑,他又介绍身边的少年,“哦对,我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儿子,陈执弈,执着的执,博弈的弈。你们应该没见过吧,他明天转到你们班。”
“按理来说,他是艺术生吧?上普高能跟得上进度吗?”岑之绣问了句,她名下有间刚刚运作两年的娱乐公司,去年起步时挑到的苗子,今年已经在圈内初具锋芒,所以对艺考时间有所耳闻。
公司里的公关经理和她关系不错,提过陈执弈签的经纪人是陈哲晋的好友,手里有港台那边的资源人脉,她看剧本的眼光非常毒辣,年底的金莲花最佳男配绝对十拿九稳,要是艺考落下一步,恐怕不利于内地发展。
此时,点好的看不出用什么食材做的菜式陆陆续续端上桌,跟来的服务员仿若念高难度贯口的单口相声,站在桌角处一鼓作气将所有菜品一一介绍,从文化背景到食材出身,事无巨细,等她介绍结束,桌上的菜也差不多上齐了。
“一二月份就要校考了,我让他在云珉那边接受集训和私下补课,明年考完了再回来上文化课。”陈哲晋的规划井井有条,他状似无意地说:“露露条件这么好,你不打算送她去艺考?到时候毕业直接签你的公司,有亲妈助阵,不会比其他人差的。”
发现启明娱乐公司远在云珉,岑之绣虽是手握绝对决策权的股东,但她将权力下放给董事会和执行总裁,公司大方向有比她更专业的人掌舵,平时除了需要她签字的,基本上不会回去干涉任何决策。
都是成年人,岑之绣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挑动下盘里的食物,“她没那个天赋,成绩可以正常高考就好,不用考虑其他道路。听说小弈的经纪人签了他三年?”
陈哲晋:“对,那个朋友本来是要辞职退圈的,看过他的镜头表现后才决定带他三年。”
“那等合约到期,愿意的话就到阿姨公司里,我不会亏待你的。”岑之绣恰当的表示了自己的意思,她的长相更漂亮,好似块内秀文雅的美玉,出现在哪个地方都会引人注目的美貌。
可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陈执弈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他光明正大地嗤笑一声,放下筷子,“我凭什么要去你的公司?我姓陈,不姓岑,你算哪根葱,敢指挥我的未来。”
说完,他不管陈哲晋怒气十足的吼声,提着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走。
“嘭”的一声,门重重被砸出声响,一侧供以观赏的石榴盆栽的枝叶颤了颤。
察言观色下,岑露漾同样放下筷子,“我出去看看他,你们先吃。”
于是,她在岑之绣的点头,陈哲晋的默许下出了包厢。
包厢恰好在走廊最后一间,出了门就无需思考地往出口走,拐个弯即可看到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下来,白墙黑瓦的青竹小径古韵绵长,多方嵌置的灯光做的巧妙,墙上宛若多了条金光灿灿的龙身隐藏在瓦片边缘下,草丛中星星点点的灯肖似片萤火虫。
摔门离开的阵仗不小,陈执弈却并未真的离开时花雅庭,他正站在庭院里的小亭里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女生问他什么时候去云珉,他说过段时间,女生又见缝插针地黏了上来。
每个看似亲近的问题仿佛都在刺探回到隆葳的生活如何,陈执弈有些烦躁反感,他不喜欢别人过度关心他的生活,他即将忍无可忍打断对方得不到回应一直换问题的声音,那头蓦地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无穷无尽的“我杀了你”的女声。
声音也有相隔千里燎原熊熊的能力,陈执弈眉头一皱,当机立断掐断电话,阻隔了另一头全部的混乱,他心跳砰砰直跳,呼吸乱了,胸口急促的起起伏伏,手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坚硬的手机。
那声尖叫刺入耳中,似乎化成了绵延不休的耳鸣声。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咔哒”一声,砂轮摩擦过的声音击碎耳鸣,陈执弈恍然回神,他抬眼看到鹅卵石小径的尽头站着岑露漾,她靠在紫藤花架下的中柱上,正在点烟。
第一口烟雾白色缭绕,岑露漾不走近,只静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穿过薄雾看着他。
火点明灭,陈执弈觉得如同分岔路口里的红绿灯,他走向岑露漾,毫不客气地抽走她指间夹的细烟,指尖一拧,直接在手里灭了烟,他的视线盯着岑露漾,距离比在桌上更近,“这么没有公德心吗?”
黑白大块配色的校服简约宽松,扎着的马尾经过整天摧残有些扁塌,碎发为岑露漾一丝不苟的衣着增加几分随性,她面庞白皙,五官在充足光线下显得很轻薄,然而漂亮似孔雀尾羽的双眼尤为突出,离得近了,甚至能看清她偏深色的虹膜中藏着层深紫色,像揉了把花开正浓的紫藤萝花瓣撒了进去。
也正是因为这双眼,笑与不笑是两种相差不大的温度。
烟含在嘴里又苦又涩,岑露漾自知未成年不能吸烟,她日常不会抽,极其偶尔的时候会坐在阳台的躺椅里含着烟嘴缓解情绪,烟丝的味道能让她安定下来。
她抬手一指落地窗上方的标语牌,“这里是可吸烟区,看不到?”
陈执弈没有顺着她指的去看,只盯着她沉默良久。
追出来的本意不是真心要看陈执弈是否开不开心,岑露漾只是想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她抱起胳膊,侧头看向庭院角落里的假山溪流。
陈执弈忽然笑了,“怎么,想找我算账?”
挑衅的意味很明显,岑露漾抬眼冷漠看着他,他反倒微微弯下腰和她平视,身上不知名的清爽香味笼罩着他们之间的空间,陈执弈低声说:“我就是让你故意听到的,我就是要你们谁的面子上都不好过。你不也参我的账了吗?两块已经长成规模的骨头非要严丝合缝的挤在一起,侵入者就总要付出点痛和难堪,对吧?”
岑露漾启唇正要说话,陈执弈干净的指腹抵住她的唇,黑沉沉的眼睛像阴雨欲来的潮冷天气,“你不必着急反驳,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个消息。我妈尚且健在,而且没和我爸离婚。我爸够贱,你妈未必没错。”
唇上微凉的手指离开,岑露漾目视陈执弈双手插兜扬长而去的背影,她将情不自禁屏住的浊气匀速吐出。
身后假山座下精心设计的溪流潺潺流淌,鱼池里的几尾红鲤扑腾出水花,风起了,头顶的紫藤花轻轻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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