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黎顺着乔越的目光看去。
就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个穿着黑色风衣,头发花白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的脚下放着一支白玫瑰,而他远目望着大海,沉静笼罩四周。
她也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知道了!是章回。”乔越略带惊讶地说完,便抬脚朝那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任海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就是当初发掘贺征出道的恩师,章回。
她不禁也大感惊讶。
外面不是都传说这两人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她记得网上说章回早就搬去了国外,估计没有人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了海边祭奠。
看得出他也是有意避人耳目。
任海黎跟了上去。
乔越已经走到了那人面前,语气试探地打了个招呼:“章老师,你好。”
他没有问你是不是章回。
对方转过头来,看见他,又看了看他怀里的花,稍顿,牵起唇角,颔首回道:“你好。”
乔越继续说:“我叫乔越,是个历史小说作家。这是我……”他回头找任海黎。
她正好走到近前,接过了话:“编辑,Hailey。章老师,久仰。”她说着,向对方伸出了手。
章回回应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他的目光忽然停在了她肩上。
“看来你是Elvis的老歌迷了。”他浅浅笑着,被皱纹拉扯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那时候设计完这个胸针,还把图纸裱起来挂在了录音室里,说等他六十岁开纪念演唱会的时候,再重新做一批送给那些支持了他很多年的公公婆婆。”
任海黎愣了愣。
乔越在旁边满是惊讶地问道:“你是说,她身上戴的就是贺征发行首专限量版黑胶的时候开盲盒送的那个胸针?”
她被他的话激地倏然回过神来,眼见乔越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只得佯作茫然地说道:“啊,是吗,我这个是在网上交易的二手佩饰。”
“这边的线条设计,是他当初做的E字母变形。”章回指了下她别在披肩上的胸针,说道,“如果背后还有他的英文签名刻字,那就是当初的二十一分之一。”
二十一?
任海黎隐隐意识到什么:“那单出来的这一个,是他自己留着的吗?”
章回点了点头:“不过Elvis自己那枚后来不见了,隔了这么多年再看到,它还保存得这么好,就像昨天。”
任海黎只觉心头扑来一片巨浪。
“那……他有没有说过他那枚胸针是怎么丢的?”她克制地问道。
“好像是送给歌迷了。”章回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突然响起的手机,接了起来。
任海黎和乔越就看见他神色严肃而疲倦地听着那头说了会儿,末了,才开口道了句:“我来献个花,晚上就回去。”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章回又沉默地望了会儿大海,然后回头对他们说道:“我先走了。”
“看到你们,Elvis应该很高兴。”他说完,又微微笑笑,然后转身在海风中向着堤岸走去。
任海黎看着章回离开的背影,听见乔越在旁边说道:“应该是他女儿打的吧,估计不想他来拜祭贺征。当年闹成那样。”
她没有接话,踅步走上前,俯身,把手里的白菊放在了沙滩上。
乔越也解开丝带,把剩下的花摆在了旁边。
两人静静在风里站了一会儿。
“没想到你现在真成贺征的歌迷了。”乔越忽然说,“虽然你只是买了个二手配饰,但这个胸针能到你手里,说不定就是缘分。”
任海黎没有说话。
“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他看向她,“那年你甩了我之后,为什么没有再谈恋爱?”
她闭上眼,在满是海水味道的空气里做了一次深呼吸。
任海黎平复着正如波涛起伏的憋闷。
章回刚才的话,让她确信自己在2009年做出的一些事情是存在时空意义的,那天晚上在凯悦酒店她不仅让贺征的生活里从此少了这枚胸针,也在乔越伤害她之前先结束了这段关系。
从客观结果来看,她做出了有效挽回。
但也正因如此,2023年的他就此少了那份应该在她面前闭嘴的自觉。
或许在此时的乔越看来,当年是她对不起这段感情。
任海黎听见自己冷静地说道:“我和你之间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谈论这些私人话题。如果你一定要个原因,我只能说,我不像你们需要女人那样需要男人。”
“所以你是在介意我后来又和别人在一起过?”乔越立刻接着问道。
“可是我们分手了。”他说,“我凭什么为了一个甩了我的女人守身如玉,放弃生活?你没有理由指责我。”
她觉得自己的脸可能被吹僵了,连表情都很难做出来。
“这些事跟我没有关系。”任海黎说。
“如果你不想走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乔越一个箭步跨过来拦着她:“我就是想要个原因!到底我当初做了什么,你非要和我分手,这么多年了现在提起来还对我咬牙切齿,你说你的青春喂了狗,狗总有权利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变成狗吧?!”
“我虽然知道你这个人一向脾气硬,但也很清楚你不是不讲理的。”他说,“就因为我这么了解你,所以我才更放不下这件事,尤其是,我知道你这些年还一直单着,我,我就觉得……”
“你不用觉得什么,我对你不存在余情未了。”任海黎说,“我今晚就搭飞机回去。”
乔越蓦地一愣。
而她说完这句话,就径自绕开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大路上走去。
“任海黎!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你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爱人,也不配被人爱!”
海风卷着乔越愤怒的声音从身后吹来。
她一步也没有停。
***
周日的上午,任海黎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今天是9月28日。
而十四年前同样的今天,贺征完成了在锦城的演出和录音工作,准备飞回北京,并且在机场遇到蹲候的记者和歌迷,留下了可以让后来人考古的影像资料。
任海黎起床洗漱完之后,换上了她从2009年的家里拿来的衣服,确认完没有什么遗漏,她打开电视和DVD机,在黑屏过后快进播放到了结尾那首歌。
“I love you all。”
贺征最后这句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回到了2009年。
客厅里正在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任海黎往厨房那边看去,果不其然父母和以前一样,周末只要两人都得空在家,就会一起准备家庭日的午餐。
虽然父亲任伟的厨艺不怎么样,但当辅助也是一种秀恩爱的方式。
两人还在有说有笑。
任海黎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然后走进卧室,打开书桌上的电脑搜了一下今天从锦城到北京的航班,算算时间,她给凯悦酒店的前台打了个电话。
“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的7406号房间还空着吗?”她说,“我上次来住过这间觉得很舒服,如果可以的话这次也打算订它。”
她一边说,一边略有忐忑地希望自己没有把房号对照记错。
前台很快做好了查询,回道:“你好女士,7406号的房间已经空出来了,请问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入住?”
任海黎怔了怔。
“哦,不好意思,我和我朋友需要再确定一下行程。”说完这句话后,她挂断电话,准备出门往机场赶。
手机又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任海黎一边和父母打招呼,一边顺手接了起来。
“兔子女士?”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略显讶然的声音,又带着几分笑意,“我本来还以为今天又打不通你的电话。”
她突地顿住了穿鞋的动作。
“……”她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好奇,“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贺征的语气很是自然:“你那天不是用手机打的酒店前台电话找我吗?”他笑了笑,“我大概就是把你的方法用了一遍。”
是了。
来电显示。
任海黎不由一笑,忽然觉得松了口气。
“你方便抽空和我见个面吗?”她问。
电话里的人默了一默。
“当然,我正好也想问你同样的话。”他在笑,然后似乎思索了一下,说道,“我现在在凤琴路,这边你熟悉吗?”
“不算熟,但地标性的地方我应该能很好找到。”她没有导航能用,只能靠问。
“那我们还是在凯悦见吧。”贺征说,“我想你住的地方应该离酒店不远对不对?我开车过来,应该需要……四十分钟左右,到时在他们的露天停车场碰面吧。”
任海黎听他打算自己开车,不免生出了点担心:“你认得路?”
她欲言又止地想我和你的时间应该都不太够用。
“放心,”他说,“方向感够用。”
***
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后。
任海黎站在一棵不知道是什么的树下,拨通了贺征的电话。
“方先生,”她说,“请问你需要我来接车吗?”
他微顿:“方先生?”
“‘方向感够用’的先生,方先生。”任海黎好像回到了每次催稿的时候,自觉现在的心情已属立地成佛。
斗战胜佛那种。
贺征在电话里笑出声来。
“不好意思,刚才花了点时间甩人。”他说,“我已经看见你了。”
任海黎下意识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驶入了场内,正在往自己所在的位置靠近。
贺征把车停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按低车窗,露出帽檐下的脸,说道:“接头成功,上车说吧。”
任海黎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头上的兜帽,略显为难:“你才刚……结束了一段关系,在车里和异性独处可能不太好吧,我就这样说也行。”
他愣了一下,而后眼中漫上笑意,扬着唇角,说道:“我的意思是,甩掉了一辆车。”
“……Sorry。”她迅速拉开后排车门,弯腰往里钻。
两秒钟后。
任海黎默默走到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抱歉,是乱了点。”贺征抿着一丝笑意,说道,“但是借的车,我不方便动别人的东西。”
任海黎理解地点点头,眼神往车外瞟:“你确定把跟着你的狗仔都甩掉了吧?”
“大概吧。”他说,“要不你把椅子调下去,这样只要人不站在车前,就肯定看不见你。”
她朝他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不愧是你。”经验十足。
任海黎慢慢躺平。
贺征看着她慢慢躺平。
“那句歌词,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忽然这么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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