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船舱里莫名有些安静,四周只有船体航行时破开海水的声音,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轰鸣。
直到老谢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转向柯帆:“对嘞,这是不是你和季航第一次来津市?你们回海市之前我得带你们去津市景点逛逛,吃吃海鲜啥的?”
柯帆抿唇一笑:“其实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
“嗯,我大学就在津市读的,在这里呆过四年。”
“巧了么这不是!这次来正好可以和一些老同学叙叙旧。”说着,老谢右手一拍脑袋,呵呵笑道:“差点忘了,这不,就有个现成的老同学易总。”
柯帆微微侧头,视线与眸光深邃的男人交汇半秒,垂眸温笑道:
“是很巧。”
眼见船舱里的气氛轻松起来,李景双手一合掌,忍不住接话:“我可就盼着我们班今年的同学聚会呢。”
他刚毕业不久,还很留恋校园生活:“昨天我们团支书和班长还在群里统计大家想要聚会的时间,唉,毕业了想聚一聚真是太难了,还好有班委在热络地组织。”
他又兴致很高地提问柯帆二人:“对了,你们班当时班委是谁呀?没有组织组织吗?”
易翎嘉从刚刚就一直沉默地坐着,此刻似乎也没有接话的意思。
柯帆刚想开口,一阵眩晕感又涌了上来,她面色苍白了几分。
她强压下不适的感觉,只想要尽快结束话题,于是轻声说:
“...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易翎嘉的身形一僵。
“团支书-柯帆,班长-易翎嘉,学习委员-姚洲,宣传委员-聂飞....”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一阵的掌声,讲台后的男人笑得像慈祥的老父亲。
念完所有的最终投票结果,班主任周剑锋推推眼镜,颇为满意地开口:
”好了,这次的班委竞选圆满结束,同学们下课!”
“团支书,班长,你们留一下。”
同学们乱哄哄地都退了,空荡的教室,只剩她们三人。
易翎嘉看向对面正在清理投票纸片的女孩。
开学第一天,易翎嘉就听说了柯帆。
”诶诶,你知道吗?好像我们班只有一个女生。”
终于安置好了宿舍,几个男生都坐在下铺床上聊天。
聂飞双手挤着酸奶袋子暴风吸入,用手肘碰碰易翎嘉:
“听说长的特别特别漂亮。”
话没说完,用力过猛,酸奶从袋口喷溅地到处都是。
易翎嘉敏捷地躲开,赶紧给他递纸巾,有些无语:“你怎么吃东西总漏啊。”
旁边男生打趣:“聂飞你是不是想到大美女就太激动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易翎嘉把地上溅到的酸奶也细细擦干净,顺口接话:“你们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漂不漂亮。”
刚刚说话的男生立马昂起头辩解,好像做过非常了不得的事:“我当然是亲眼看到的!不过不是真人,是照片。我因为材料有点问题,刚刚去了趟班主任办公室。他桌上堆着一沓档案和照片,我一眼就看到了。”
男生激动地提高声音强调:“证件照啊,素颜证件照啊,美得跟天仙似的。”
一群人瞬间返祖,哦哦哦地起哄。
要和大美女做四年同学,想想都美。
易翎嘉把桌上和地上的脏纸团都扫进簸箕,倒入垃圾桶。
聂飞把手里的酸奶袋揉成小球,投篮一样地也丢向他的方向,“耶!进了!”
看易翎嘉仍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大美女欸,你咋一点都不感兴趣?”
易翎嘉用手指推了推黑框眼镜,漫不经心地说:
“再美的美女,也没有我相机里的美景好看。”
”噫--” 一阵嫌弃的嘘声响起。
易翎嘉摸摸鼻子,没再继续参与讨论,自顾自地摆弄相机去了。
易家是津市本土一方富豪,从小父母对他的约束管教极多,希望他成为一个品学能力样样拔尖的人。但是生在这样的家庭,谁又想真的艰苦奋斗呢?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
最后双方都有妥协,易翎嘉用考上津市最好大学的三年努力,向他父母换来了大学住宿舍的四年自由。
从高考结束开始,他就像泥鳅入了海,再没有父母每日在自己身边耳提面命,可以自在畅快地探索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渐渐地迷上了摄影。
那是一种纯粹的乐趣,你和手里的相机共享生活中美丽的每一刻。每一次快门的按下,都是将瞬间变成永恒的魔法,这是只属于你自己的瞬间,也是你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永恒。
摄影让他如痴如醉,根本无暇分心其他。大学第一学期除了上课和考试,他几乎都不在学校,拿着相机到处跑,到处拍。
多姿多彩的生活加上出手阔绰的性格,易翎嘉很快成为班上最受欢迎的人之一。
另一个在全班甚至全年级最受欢迎的人,是柯帆。
尽管很少在学校,易翎嘉对于柯帆却一直有所耳闻,知道她几乎每日泡在图书馆里,知道同年级不少人向她表白甚至偷偷去图书馆看她,知道她大一上学期结束,专业课全满分。
但除了一起上课以外,他只见过她一次。
那次是他整个学期唯一一次去图书馆,期末抱佛脚。
远远地就看到她坐在窗边的位置,安静地坐着看书。
简单的白T牛仔裤外搭灰色毛衣开衫,素颜清爽,长发乌黑。
一丝碎发落在额边,被纤长的手指轻拢回耳后。抬手间,柔软的开衫勾勒出纤细美好的身形。
图书馆里其他上自习的人,总是忍不住走神玩手机。
她不一样,她像是一头扎进了书里,沉静专注的模样,让周边空气的微尘浮动都似乎变得缓慢。
不注意到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正如此刻。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是唱票时候记下的正字,二人的名字并列写在一起,易翎嘉忽然有些脸热。
“有件事儿和你们说一下。” 周剑锋从保温杯里喝了口水,清清嗓子。
柯帆和易翎嘉向他走过去,女孩落落大方地站定,身姿如挺拔的松树,男孩在她身后也默默站好。
“从新学期开始每个季度不是要搞一次团日活动嘛,院里的意思是第一次就全院搞新生联谊,正好让各个班之间都熟悉熟悉。”
“小柯,你作为团支书,就负责组织这次活动,也和其他班团支书多交流。”
“好。”男孩身前的女孩点了点头,马尾微微晃动起来。
“小易,听说你拍照技术挺好的啊。那活动那天你带上相机帮忙多拍点照片,尤其是大合照这些,到时候可以发到院里的公众号上。”
“没问题周老师。”
周剑锋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一对极其乖巧养眼的学生,面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
“这次是你们班委第一次组织活动,小易,你也要多做小柯的小帮手。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们俩这个搭配刚刚好啊,哈哈哈。”
女孩脸上忽地泛起薄薄的红晕,显然是有点害羞于这样的打趣。她飞快地看了身后的男孩一眼,眼波温软羞涩。
一缕俏皮的侧发滑落,她用手指将发丝挽到耳后。离得这样近,葱白柔细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早春的阳光洒下,发丝映出蜜糖般的金色,划过指尖...
易翎嘉心里忽然涌上一层模模糊糊的情愫,像小时候去舔黏在牙床上的麦芽糖,心里又甜又痒。
“我听张院的意思说,大概率在三月中,具体日期等确定了我再通知你们。你俩好好筹划筹划,反正预算管够,让同学们都开心地玩一玩。”
周剑锋拿起保温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拧上盖子:“你俩我放心,好了,我走了。”说完挥挥手,踱步走了。
空荡的教室里只剩下她们,易翎嘉又慢慢脸烫起来。
眼看柯帆收拾好书包要走,他心里鼓噪,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重复上文:“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柯帆立在那里,看着面前男孩红透的耳尖。
共同经历了被打趣的瞬间,察觉到对方也同样不自在,她心中竟生出几分革命友谊的感觉。
“好啊,小帮手。”她笑开。
乍暖还寒的二月里,窗外的树枝上挂着悄然绽放的花苞。
她长的清冷,这样明媚一笑,如冰雪消融,春风拂过,窗外的花骨朵都似乎鲜亮了几分。
易翎嘉心跳错拍,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只余下阳光下的花和她。
他忽地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想化身为世界上最清晰的相机,把这一瞬永恒地刻在脑海里。
他却不知道,在此后的很多年,无数无数个流泪的深夜,他从每一个有她的梦中惊醒,睁眼发现自己身边空空,世界荒寂地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那时,他只恨自己记得太清楚。
不该记得她欢笑时漾开的眉眼,不该记得她决绝分手时紧抿的唇角。
不该去看此时她侧脸沉静,声音轻轻,对着别人说,“倒是记不太清了”。
易翎嘉勾起一丝冷笑:“确实,柯博士六年没回过津市,记不清也正常。”
打量着他沉沉的眉眼,李景心头不由泛起一丝怪异。
柯帆却无暇顾及了。愈发频繁的眩晕感一阵接一阵地袭来,胃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气氛忽地凝了下来。
易翎嘉皱着眉,又看了一眼柯帆的侧脸。
此刻她微微倚靠在舷窗边,仿佛只是闭目小憩。
但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
仔细看去,她的脸色很差,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轻咬着下唇。
是她惯常忍耐的表情。
在一臂范围内,他甚至能看到她额角渗出的虚汗,正要开口询问。
海浪颠簸,船身猛地一震,女生脸白如纸,纤细清瘦的身形一晃,支撑不住地向侧后方倒下。
侧后方是一个置物柜,眼看她的头就要撞上柜子的尖角。
“柯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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