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津市，依旧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柯帆坐在控制中心给她安排的办公室里，查看着几个月来绿洲的物测数据。
昨天虽然因为抛锚在半路，没能完成检查，但通过之前的数据记录和老谢的描述，她心里有了些想法，准备也将其他同一批次风机的数据细细看一遍。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看板，凝神思考，偶尔在手边厚厚的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窗外云来云往，手机上信息提示频频亮起，她一点也没有注意。
直到老谢在办公室外敲了敲她的玻璃门。
“季航说他一会儿就到了。”
柯帆这才回神，抬起手臂，微微伸展了一下筋骨，肩膀因长时间的紧绷有些轻微的酸痛感。
她低头拿起被冷落许久的手机，通知里是季航密密麻麻的消息：
“小帆姐，还有两个小时！”
“小帆姐，我快到了！”
“小帆姐，我给你发了好多微信，你都不回我！”
他已经在来控制中心的出租车上了。
柯帆抬眼，窗外是蓝天白云，无尽大海，阳光灿烂地洒在海面，已经是中午了。
十几分钟后，柯帆下楼，接到了季航。
他穿着灰色卫衣和浅色牛仔裤，Jansport黑色双肩书包，干净清爽的短发，圆圆的眼睛，眼珠乌黑，水润润的。
看上去和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他确实也才刚本科毕业没多久，在柯帆所在的海市风电研究所里当实习生。
脑袋瓜是极聪明的，就是性子还跟孩子似的，也总是叽叽喳喳的说话。
刚进所里，他就被分配给项目缺人手的柯帆。
柯帆是所里出了名的在工作上一板一眼。
她一贯地清冷少言，在社交方面稍嫌冷淡。
那双极漂亮的眼睛，如同平静幽深的私人海域，散发着请勿靠近的气息。
不过这一点小小的甚至算不上缺点的憾处，完全无法掩盖她专业背景和能力带来的光芒。
柯帆是以本科绩点将近满分的成绩直博到海交大第一的风电专业，博士期间就被导师推荐过来跟着风电所做科研项目，还发表了行业内顶刊的文章。
博士一毕业，她就被风电所高薪聘任留用。
这样亮眼的简历，她却没有经常自大夸耀。相反，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谦逊少言的，对于别人的恭维和搭话也并不热情。
所以当话又多又密的季航被分配给柯帆的时候，大家就开始私下讨论，他一天会被柯帆批评几次。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相处的很好。
柯帆几乎没有对季航发过火，她对他有少见的包容和耐心。
渐渐地，季航也更是毫无顾忌，对着柯帆撒娇更是家常便饭，也常常有如今天这样无营养的连环信息轰炸。
而面对面的时候，则比信息更加热情。
季航一眼就看到了推开玻璃门走出来的柯帆，迫不及待得跑过来给了她一个熊抱：“小帆姐！”
柯帆笑着拍了拍他毛茸茸的短发：“来的一路上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放心啦！”男孩扬起笑容，又似想起什么：“不过你们昨天还好吧？”
”没事，就是运维船的发动机坏了。“柯帆淡淡揭过，转开话题：“走，进去吧。带你去和老谢打个招呼。”
“好。”
老谢刚刚在和调度船只的同事确认下午出海的细节，此刻也正好迎了出来，和季航很是愉快地互相做了自我介绍，随后和柯帆说道：
“小柯，下午的船只安排好了。吃完午饭咱们就可以出发。”
柯帆点点头：“好，辛苦了，下午咱们早去早回。”
季航第一次出差，看到什么都很新奇。
柯帆陪着饶有兴致的他在控制大厅参观了一圈，讲解了一些设备的使用情况。看了下表，离午饭还有十几分钟，她准备回办公室把早上的工作收尾，让他自己可以再去转转。
季航却小跟班似地也跟着她回了办公室：“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小帆姐？”
柯帆抿唇一笑，难得语带调侃：“今天怎么表现这么好？”
这次安排季航来出差，更多地是想让他见一见风电场的实际情况，给自己搭把手，跑跑数据，没想给他安排太多活。
季航嘴一撇，无辜的圆眼睛透着委屈：“我平时也很勤快的好不好。”
“是是是，你最勤快了。”柯帆眼里含着笑意，拍了拍他的短发。
海面上阳光明媚，太阳高高地挂在半空。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铺了一层细碎的金箔。
一艘小船在湛蓝的海面上前进，船头破开水面，航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
天公也作美，今天出海一切都很顺利，不知不觉，已经快到风电场，海天一体的边际开始出现小小的白点。
昨天也是在这里，她们的船坏在了半路。
柯帆一愣，好像又看到了昨天在漫天夕阳下向她一步步走过来的男人。
她微微晃神，直到被耳边季航兴奋的叫声打断了思绪。
“哇塞，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海里的风机！”
“好大啊！”
白色的庞然大物随着船只的靠近逐渐显现在眼前，人显得如此渺小。
叶片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从头上划过，空气撕裂的声音让灵魂深处都有些酥麻战栗，这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科技巨人。
季航掏出手机，从不同的角度频频按下快门键。
柯帆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又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风机时也是如此。尤其当她意识到，以后自己也会成为这个庞大巨人的设计者和建造者，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澎湃在她心中涌起。
船停在了风机下方，大家先后登上了风机的基础结构。
柯帆对风机做了基础检查，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其他信号频率异常的原因，海底沉降影响风机的可能性又被坐实了几分。
于是她指导着众人将倾斜仪，沉降传感器和压力传感器等监测设备安装在塔筒和基础上，又拿出水下机器人，携带抓斗器去海底取样。
这一系列的检查做完，天已经擦黑了。
确保监测仪器开始正常运行，柯帆又仔细地封存了抓斗器带回来的海床表层沉积物样品，众人开始返航。
一下午的连轴转安装检测，把所有人都累的够呛，连多话的季航也都恹恹的，船上一时安静无声。
柯帆也有些疲惫，闭目沉思。
忽地想起来出海的时候看到过几条微信未读消息，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回。
掏出手机，微信未读红点赫然显示17。
会这么轰炸她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此时正靠在她旁边昏昏欲睡，另一个就是曹心瑜了。
曹心瑜是柯帆大学时候的室友，她们却不是同一个专业。
柯帆所读的大气科学专业那年只有她一个女生，因此分宿舍的时候落了单。同样落单的还有读临床的曹心瑜，则是因为那年临床正从本部搬到新校区，新旧宿舍人数对不齐，多了她一个。
于是就这样被分到了一个宿舍，做了四年的舍友。
两个人专业不同，兴趣爱好也是南辕北辙。上大学的时候，柯帆几乎都在图书馆泡着啃专业书。曹心瑜也泡，却是遍历图书馆底楼漫画小说区。
作为资深二次元以及重度言情小说爱好者，她小小的脑袋瓜里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
14:37 “今天还有再遇到吗？”
15:04 “不会今天又遇到了吧？”
15:46 “怎么不回我！是不是真的又遇到了？”
...
昨晚睡前，柯帆大概和她讲了一下白天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就这么点燃了她熊熊的八卦之心。
柯帆揉了揉眉心，又将手机熄屏。
回去再说吧。
她微微侧身，找到了一个更加舒适的角度，眯上眼准备小憩一会。
额头触到座位的一瞬间，冰凉的感觉让她又不由得想到了昨天将头靠在舷窗上的时候。
窗外也是像现在这般漫天红霞。
她捂着难受的胃部，晕晕乎乎的，却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似乎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无法忽视的强烈的目光，追随着。
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老谢说，是他将她“抱”到休息室的。
她微微咬唇。
关于拥抱的记忆，已经如此的久远。
是什么感觉呢。
可惜，一点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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