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深海

晌午时分,海面上的日头晃的人睁不开眼,似是非要将这冬日凛寒的空气活生生的撕出一道口子不可,太阳用他手中炙热的光鞭一遍遍地抽打在寒潮的身上,引得北风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哀嚎。

烈日与寒潮厮杀的战场之下却是平静无比的海面,海天一色间,与空中那场无形的较量形成的诡异的反差。

片刻后,北风好似已经力竭,艰难地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哀嚎后,余音震动了船帆,随之魂散于桅杆间。

被铁箍逐寸包围下的杉木桅杆,像是在远古战场吃了败仗后被困在牢笼里的巨人

他眼中只露出一半的深邃,那是经过千年凝视深渊而积累的厚重。

此刻,他静静地注视着这场加冕仪式,仿佛烈日刺破寒潮,带来了无尽的荣耀与光辉。他的眼神犹如即将与加冕之王进行下一场厮杀的将士,充满了决绝与坚定,剑指苍穹,彰显着不屈的斗志与无尽的勇气。

挂在桅杆上被岁月侵染上了颜色的风帆犹如这位将士的斗篷一样,只可惜风已然消散,斗篷因无法迎风飘荡鼓舞士气显得有些丧气,就那么有气无力的挂在那,远远望去,光线把海面映的泛白,好似这场战争还没开始,这位英勇将士身影已经在海面上若隐若现,随时都会被烈日侵蚀殆尽,可在桅杆之下忙碌的汉子们此刻却显得气势十足。

海面上浮着的是一艘北方独有的五桅沙船,它与南方福建沿海地区的福船有着本质不同,平底的构造让它不仅可以在风浪中平稳行驶,而且能登上沙滩停靠。整艘船身每寸身体都有被时光流转后留下的印记,处处加固的结构可以看的出它被主人精心改造过以抗击更加汹涌的海况。

“老少爷们们!”一个敞着胸怀,露出黝黑色胸肌的虬髯大汉站在鹢首处喊道“拔网啰!”

“嘿吼,嘿吼,嘿吼……!”一群位于船腹两侧,身着粗布棉衣衫的彪形大汉齐齐的用力拉动肩上手腕粗的绳索,伴随着口中喊出的号子声,巨大的木质绳索绞盘也发出让人倒牙的摩擦声,那声音传进这群汉子中一个稍显稚嫩的年轻人的耳中,听得那人直打冷颤。

随着用力拖拽,一颗颗汗珠不安分的从这群汉子锃光瓦亮脑门上蹦出来,似乎要一起凑热闹。一些运气不好的汗珠只能从后脑勺的位置挤出来,却发现这里头发茂密。有的是到肩的短发,有的却扎着长辫,从后脑勺位置挤出的汗珠还没来得及凑热闹,就顺着汉子们脑后的发丝滴落到甲板上,随之被正在加冕的太阳无情的蒸发掉,变成这咸咸的空气中的一员了。

这些汉子们的发型之所以看起来那么滑稽,是因为那个动乱的年代造就的,大清王朝近于灭亡,新兴文化涌入中国,掀起了从剪辫子开始的“革命”。

年轻人易于接受新鲜事物率先剪下辫子,而年纪稍大些的人似乎是看淡了世间一切,觉得又是一场王朝更迭的形式游戏而已,剪或不剪,重要吗?

“唉呀妈呀”那个稍显稚嫩的年轻人坐在地上一手抓着裤子一手抓着绳索喊道“等一下,俺裤子掉了。”

“老疙瘩,就你他娘的事多,掉就掉了呗”站在鹢首处的虬髯大汉骂道“裤子掉了你炸呼啥?是怕俺们看到你毛没长齐还是咋地?滚一边提去,你瞅瞅你水档尿裤的德行!连韦带都系不紧,你还能干点啥?”

众人哄笑,老疙瘩有些挂不住脸,低着头看着手中这条红韦带低声嗫嚅着“这是俺媳妇给俺扯的,俺不想弄得皱皱巴巴的”,此刻的他有些眼泪汪汪,一想到要是掉下几滴猫尿又会被骂是个娘们,便硬是把要淌出来的眼泪生生的给憋了回去。“俺想俺翠儿了”最后这句话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在北方黄海一带的渔民一直有个传统,男子出海渔猎时家里的亲人或是妻子会为他们在腰间扎上这个充满平安寓意的红布条,他们称之为“红韦带”。这种红布条上面的纹绣图案也不尽相同,有的是祥云、有的是盘龙,但绣的最多的是乌龟图案,也是取了龟这个字的谐音“归”,只盼望亲人能平安归来,在那个科技不发到的年代,远海捕鱼意味着从龙王爷嘴里抢吃的,运气不好就是葬身海底,家人连具尸体都见不到。

众大汉听见老疙瘩的呢喃,也都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红韦带,气氛稍显凝滞。

“我说二奎啊,你难道不是从秃鸡变过来的?”船舱处,伴随着烟雾从破损的窗户飘出来的,是一个老头冰冷的话语,嗓音虽有些干涩,但却字字清晰,直直地送入二奎的耳根子里。

船上的众人听到了这句话传出,瞬间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凝滞的气氛也随着大汉们的笑声散去,只因他们都知道二奎小时候有个外号叫做“小青龙”,别看现在二奎长得虬髯大汉人模狗样,他当时是村里面同龄孩子发育最晚的一个,其他孩子在海边游泳的时候,他连裤子都不敢脱,就怕别人看到自己没毛,久而久之其他孩子好奇,怀疑他没有鸟,是假小子,二奎急了,索性裤子一脱爱咋咋地吧,没毛总比没鸟强。

那一天,青龙二奎的称号被他收入囊中。听人说吃鱼生可以长毛,他不想做个下面没毛办事不牢的人,索性开始吃生鱼,也不知道是真管用还是他只是发育晚而已,此刻站在鹢首处的二奎吹胡子瞪眼睛,哪还有一丝的“青龙”特征。

“都他娘的别笑了,继续给老子拉,使劲!把你们晚上嘬□□的力气都给老子使出来!”二奎撇了一眼船舱方向,被数落了一顿带着怒气喊道。

随着二奎的命令发出,汉子们口中原有的号子声随着巨大的渔网慢慢提上船舷而显出身影,似乎突然变了节奏,看着从海中拉上来的大网中满满的鱼货似是要随时要把渔网撑破一样,汉子们喊号子的节奏有愈喊愈快的趋势,如若此刻是在战场上,那么大汉们的士气是一定是最高涨的时候,但此刻是在渔船收网,那么这个“士气”代表着大丰收!

“入仓!”又一声号令从夹杂着兴奋的二奎嘴里发出。

“嘿撒,嘿撒,嘿撒……”大汉们口中的号子由原先的拉网号转成了装仓号。

“唉呀妈呀,这老天爷是开了眼了,让咱们没白忙活这一趟!”此时老疙子站在船舱高台的栏杆前也顾不上韦带是否会被弄皱,而是快速的系在腰上,生怕遗漏了这大丰收的场面,目光看着甲板上忙碌着的汉子们,表情中尽是轻松得意之意。

“别高兴的太早,你瞅瞅这天上这云,是不是像冰嘎那样似的螺旋样?”坐在船舱里面的老头把旱烟袋往地上敲了敲,话音随着一缕缕青烟从破损的窗户纸里透出。

老疙瘩闻言收起面上的笑容,微微向前迈上一步,用手掌挡于眉心处,像模像样的眯着眼睛向天空观察。

“好像是你说的那样似的,不过不咋明显,咋了爷?这跟俺们捞鱼有啥关系?”老疙瘩内心嘀咕,这啥螺旋云呀?哪旋了?我咋就看不出来呢?

老疙瘩还在那装模作样的看天呢,随之船舱里传出一声爆吼给他吓的一个激灵。

“二奎!立马调转船头,龙王爷要闹腾,恐怕是要来个大的!”老头把烟袋锅子往腰上有些泛白了的红布带上一别,走出船舱喊道!

“爹你这不是整笑呢么,这老大的日头,哪有啥大风暴啊,再说了,你瞅咱好不容易碰见这么好的天,打到这一个鱼窝,说走就走那不是白瞎了这一勺了吗。”二奎有些不耐烦的直挠头。

“一锅”,是那个年代出海跑船打鱼的黑话切口,指的是这个地方遇到鱼群,“一勺”就更好理解了,你拿个勺子从锅里捞吃的,这一网就是一勺。

“你个小瘪犊子,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吧?我的话你都不听?”老头气的咳嗽了一声,抽出烟袋指着二奎的眼睛说道:“用你那双招子好好给老子看看天上的云!老子当年教没教过你,旋涡云现,龙王爷见?”

“俺招子亮着呢,你是教过俺,旋涡云现,龙王爷见,贪得无厌,无处升天,你看俺这都记着呢,但是这压根也不是啥旋涡云”二奎在嘴中小声的嘟囔着。

“你他娘的还敢顶嘴!”老头抬手就打。

“行行行,爹,是旋涡云,俺听你的还不行吗”二奎挨了一下,连忙跑开“俺们把这网装上马上就掉头,你再打俺,俺就告诉俺娘去”他才不愿意浪费这样一个适合打鱼的大好天气,不光他不愿意,其他人也一定不会同意。

“小崽子们,赶紧装货,咱们马上掉头扯呼”二奎嘴上虽然这么喊着,但是他原先的笑容再次浮于脸上,继续向下张望着,看那些汉子们将新鲜的渔获收入船舱之内。

老头看出二奎和汉子们的用意,又看了看那已经形成的漩涡云脸色苍白的呢喃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龙王爷要发怒了,来不及、来不及他个娘嘞”。

小白开新书,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这厢有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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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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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正浓
连载中龙晓鲤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