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李赫敏停住脚步，侧身回头望向陈会深：“从来没有——”
“一刻都没有过。”
“真的？”他怔神，忽然缓慢却肉眼可见地弯起唇角的弧度：“太好了。”
路灯零星坠在陈会深的肩上漫漫无声，微默的星光透穿校服荧光条熠熠生辉，但比那夺目的是他藏在漆黑碎发下的眼睛，李赫敏最喜欢的眼睛。
现在再看突然发现，他听了她的话，剪掉了冗长的前额发，露出漂亮的额头，阴郁消散得无影无踪。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自然卷翘，随着眼皮上下轻轻眨动，像放在美术展厅的静塑艺术品。
这家伙……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你在看什么？”陈会深微微偏头，语气十分认真。
李赫敏这才收回视线，顺便松开他的手双手插兜往前慢慢悠悠地走着：“我在看你，明明是长得比许涵那混蛋还要好看的人，偏偏命没人家好。”
“你说，上天到底公平不公平？”
“公平。”陈会深没有片刻犹豫：“因为可以遇见赫敏，所以很公平。”
背对着陈会深的李赫敏愣了愣，低头瞅见地上的石子，想也没想地踹开。
石子在天空划出一道抛物线，她故作镇定地说：“所以才会说你是傻小子啊，什么东西都没有钱珍贵，认识一个人，结交一个人，那又有什么意义，只有两只口袋里装满了财富，才能懂得生命的真谛。”
“你觉得公平，可我觉得一点都不公平。好看的脸不是那样用的，被好几个人围殴揍得鼻青脸肿，这就是你想要的了吗？”
“应该好好地当个模特，穿时尚的衣服，拍很有水平的照片，或者上银幕当演员，赚许多许多钱，当你名利双收，你就有很多时间去做自己想要做的，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可以不用再听外界的声音，成为真正的自己。”
“这一切需要努力很久才能实现，但许涵那样的人，他们生下来就拥有，出生那一刻起，起跑线完全不同，可能我们终其一生都积累不到他们那种程度的财富，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觉得公平吗？”
“所以啊……”
“赫敏。”陈会深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才沉重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也认为不公平。”
李赫敏心想奇怪，这小子怎么突然开窍了，还真让人不适应，但她仍然抿唇，点点头：“孺子可教。”
陈会深盯着李赫敏的后脑勺，加快脚步跟上她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衣袖，相当真诚地说：“因为赫敏你也很好看，没有出生在有钱人的家庭，真的很不公平。”
听到这话，李赫敏僵了好几秒，然后释然地笑了，这小子脑回路真是没谁了。
“神经病啊，你最好是真的那么认为。”
“没有骗你。”陈会深轻声坚定地说：“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听到这话，李赫敏藏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指微微蜷缩，抬头不以为意地长叹一声：“啊……你的一辈子还长呢，还会见到更多人，而且你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你高考完多看看电视剧吧，里面的明星那才叫真正的好看。”
“为什么不信我？”
“我哪有不信你，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太夸张了。”
“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才说你见的美女少了，你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美女。”
“我不要。”
“看吧，说不听，还死倔，陈会深，你上辈子一定是驴。”
“变态才会那么做吧。”
“你？！哪有…… 好吧，确实不妥，是我疏忽了。”
“虽然你很笨，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喂，你说谁笨呢？！到底谁笨啊？你自己才是笨蛋吧！”
“没关系，你开心就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吗？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装作自己很聪明的样子，要是你真的很聪明，怎么会傻到跟许涵走在一起？”
“我没有跟他走在一起。”
“是么？”李赫敏冷笑：“那今天是谁像个傻子一样立在他旁边？要不是我来，你现在指不定被关在哪个小黑屋里严刑拷打呢。”
陈会深垂下眼眸：“噢。”
李赫敏回头瞥他一眼，又划到他拉着自己外套的手上，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不服气？”
“没有。”
“是啊，陈会深现在是到了叛逆的年纪了，喜欢跟混蛋一起玩。”
“才不是那样。”
“不是我说的那样，那是哪样？想学坏不是很简单吗？可要从良就没那么简单了。陈会深，你把握不住的事情别轻易尝试，要是你真的变成了许涵那样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搭理你的，没开玩笑。”
“我知道。”
“傻子，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去你家吧。”
“真的？！”
“不欢迎？”
“没有！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等着你……”
“那就说好了，不准再吃没有营养的东西了，要是没钱，我们就去打工赚钱，总能把这个该死的生活给过好的。”
“好！”
冬夜的冷风凌冽无比，钻进衣服缝隙里填满了每一寸空隙。
路上行人总是匆匆掠过，没有停留，寂寥的人潮退去，只剩街上稀疏的尾灯时而亮起，时而熄灭。
在人生的潮流中同样如此，呼吸急促，也曾停止。
青苔爬满不规则石阶，红色攀墙虎在巷尾吐着孤独的浊息，掩盖了两道交错的心跳声，模糊过后的潮湿情感有时也会轻易被人混淆。
普通的屋子，狭窄的房间，打燃的煤气灶。
油在锅里滋滋响着，旁边的水盆泡着新鲜的青菜。
李赫敏打开冰箱，看见了数量不曾减少的酸奶。
眼神晦暗片刻，她从里面拿出鸡蛋和火腿肠，关上了门：“都说了酸奶很快就会过期，喝不完就不要买那么多。”
“这是新的。”陈会深穿戴着旧围裙，袖口挽到胳膊肘上，手里还拿着锅铲：“我认真检查过，不会有过期的。”
“之前的你都喝光光了吗？”
“嗯，因为赫敏你一直没有来，所以我把那些快要过期的都喝完了。”
“那还好，至少没有浪费。”
“你说过，不喜欢浪费。”
“这是个好习惯，你应该一直延续下去。”
“我会的。”
李赫敏很满意陈会深的‘听话’，这才对，要是一直都乖乖听自己的话，就能顺利捱倒毕业，等考上大学……
她熟练地打好鸡蛋，将番茄切成一片片：“我记得你小时候会炒菜的，现在全都忘光了？”
陈会深道：“很久没有炒过了。”
“但你好像有这方面的天赋。”李赫敏十分认真地说：“你的炒菜姿势很标准。”
她开玩笑道：“如果没考上大学，学一门手艺在身上也不会把自己饿死哦，陈会深，你是不知道现在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工资有多高。”
“有多高？”
李赫敏当然只是随口说说，她哪里研究过这些：“呃…啊，应该上万了吧？”
“可以买得起你说的豪宅吗？”
“当然不够！”李赫敏哼笑：“那许涵和姜美凤家的厨师不早就财富自由了吗，还打什么工？直接当财阀不行吗？”
“那要怎么样才能买得起？”
“当明星吧，或者做生意。”李赫敏思考了片刻：“创业开公司，找到对的风向，不过那太难了，我们一穷二白，没有启动资金，也没有技术。这么看下来，果然还是进演艺圈比较容易点，至少你长得很像明星。”
“明星是谁？”
“……那是个职业啦！你是笨蛋吗？”
“赫敏，你真的很聪明。”
“不用夸奖，这些我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发觉陈会深一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李赫敏难免控制不住耍帅，切菜的动作都飘逸了几分。
却没想到高手也有手瓢的时候。
菜刀割到肉的第一时间是感觉不到痛的，但当眼睛看见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痛觉神经才会慢慢告诉愚蠢的主人：‘你完蛋了哦’。
李赫敏此刻就是这样。
她看着指端泊泊冒血，淡定地吸了一口气，还没等她宣布自己受伤，陈会深已经关火握住了她的手腕，迅速打开水龙头，将她往水流方向带。
连李赫敏本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陈会深已经提前帮她做好了清理。
她安静地看着陈会深凝重的侧脸，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这家伙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分明看着像是很多常识都不懂的人，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刻又表现出来十分可靠的样子？
“因为经常受伤，所以才会懂吗？”她冷不伶仃地问了一句。
简直是明知故问。
她又不是不清楚陈会深从小身处怎样的生活环境。
水流冲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缓解了许多疼痛。被挤压的伤口前端酥酥麻麻的，像被虫子啃咬般。
发白的指尖没有丝毫血色，皮肉翻开的伤口看着却很狰狞。
她第一次见到陈会深蹙眉。
然后听到他说：“乖乖去那边等我，以后别进厨房了。”
“少瞧不起人了。”李赫敏下意识回怼：“一个只会煮泡面的家伙到底在狂什么啊？”
“我会好好学的。”陈会深面色很认真：“所以你以后都不许进来了。”
“陈会深！”
陈会深扭头没有理会她，不论她喊好几次都不理。
哎，好吧，无奈的李赫敏只好宣布于今日彻底失去厨房使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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