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客官您要的小面来咯！”老板娘热情地端来小菜：“咱们这地儿的特色就是拌着这些泡椒丝一块儿吃，配上这辣瓣菜，一口蒜，一口面，别提多有滋味儿！”
红油铺满，辛辣的气味迎面扑来。
见客人为难，老板娘解释：“咱们这城市啊湿气重，就得多吃辣的才能祛湿，你瞧啊，咱大街上路过的可都是肤白貌美的大美女，这地儿养人，青山绿水的，频出美女，你看看娱乐圈里那些知名女星，好多都是出自咱们青山市。”
说起这个，老板娘脸上格外有光，心情一好，又给客人送了一瓶冰镇饮料。
忙完手里的活，老板娘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转身坐在一张靠街边的桌子前，这桌同样坐了一名女人，戴着三角墨镜，长发披肩，气质罕见。
她不好意思地冲那女人说：“抱歉啊赫敏，这几天快过年了，其他店面都关门了，我这儿多年除夕不关门，那些客人都习惯上我这儿吃饭了，忙了些照顾不周还请见谅啊。”
“没关系的，安老师。”女人摘下墨镜，微微一笑：“您后来就直接来做这行了吗？ ”
老板娘看向街头，无奈点头：“是啊，自从那年发生那件事之后，牵扯出许多老师，大家都被革职了，有的人偷偷进了乡下的学校继续干老师，有的人没再干那行就去研究别的生存之道了，就比如说我。”
“安老师您为什么会换行业呢？之前听您说过，您很喜欢当老师的。”
“我年少的时候也曾鸿鹄之志，满心想要将一腔热血洒在教育行业上，但出了学校之后发现人想要往上走就要学会不清白，其实我也有点后悔，要是当初没进那所学校，不拼了命地带出好班只为接近富人家的孩子，不被钱财蒙蔽双眼，或许我现在……还在哪所平民学校安心当着我的老师吧。”
提起从前，老板娘的双眼也多了几分神采。
李赫敏看见脸上浮满油污的女人露出惋惜和怀念的笑容，大抵真的太喜欢这份职业，才会如此不甘和遗憾。
当年……
牵扯众多，为了封口，上面让许多无辜的老师失了业，并且严令禁止他们今后继续从事教育行业。
“你呢？你后来过得怎么样？”安老师问道。
李赫敏细细想了一下，轻声说：“没有找到我喜欢的工作，但想做一个成功人士，所以朝着一个最有出息的方向前行了，虽然那条路已经走得足够长了，但半路上我突然感觉自己应当停下来了，人生还很长，应该再去别的路走走试试看。”
听完，安老师表情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你这么豁达，当初教你们班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非常较真的孩子。”
“哦？为什么呢？”李赫敏笑着说：“是因为我看起来比较轴吗？”
安老师也被逗笑了，她摇摇头，认真回答道：“因为那个时候，语文老师点你起来让你回答了一个问题——‘当世界末日真的来临，该恶化人性，还是该保存善意’这一辩论题，不论持有哪种观点，每个人给的都是清一色的标准答案，只有你回答与众不同。”
“你说——”大概是因为提起这件事，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当初的场景，安老师的面上既有由衷的佩服，也有几分留存至今的惊艳：“人性被灾难摆布后会透明化，极恶之人会被至善之人杀死，不存在，不成立，无结果，无理由。”
“你只坚持性无论，那是无法被定义的。”
“你们老师认为你在胡言乱语，要求你重新审度题目，底下的学生都在起哄，但你却直接叫了另外一个学生起身，问她，如果世界末日来了，她会不会为了生存资源将你杀死。那个学生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说即便全世界只剩下你们二人，她也不会对你下手。”
“结果你转头就对你们语文老师说：‘看吧，我说过了，最坏的人是不会杀最良善的人的，但我会杀死她，因为不杀了她，她会对其他无辜的人下手，为了保证别人的安全，我应该动手先杀死她’。这个回答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能想起当时的细节，甚至你回答问题的表情。”
“那个被你叫起来的学生我也还记得，好像是叫…姜……姜美凤吧？”安老师有些不确定：“她大抵是家庭背景极好的学生，那时候你们班的老师都非常向着她，你竟然有勇气点她起来，甚至她居然愿意给你下台阶，让我当时小小惊讶了一把呢。”
“对了，她现在还好吧？你们后来变成了很好的朋友了吧？”
李赫敏拧开瓶盖的动作微滞，但很快过渡成自然的举动：“安老师，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您或许了解得不够深，即使当时没有放出真相，后来流出的传言里也透露了受害者的身份。”
她相当平静地说：“死的人就是姜美凤和许涵啊。”
安老师闻言着实愣了一下，像雕塑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她头皮瞬间发麻，本来不觉得疲劳的双手此刻不受控制地颤抖，察觉到这一点，安老师强行摁住自己的手，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强恢复过来。
李赫敏看了一眼她的手，继续道：“我以为安老师您知道的，虽然老师们都是替罪羔羊，但起码也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而被革职的，现在看来你们都是一知半解，了解得还没有那几届的学生多。”
安老师嘴唇抖了下，咽了咽口水：“我们哪有资格去知道更多的真相……只是我唯一有印象的是，那天夜里发生凶杀案，救护人员搬抬尸体，白布将尸体的脸盖的严严实实。虽然受害者身份我们不清楚，但凶手的脸大部分人都看到了，一群警察架着一个年轻的孩子从教学楼走出来，我也看见了那人的脸……他是你们班的，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陈会深。”
听完这一长串的话，李赫敏将口腔中含暖的水吞咽进肚子：“所以，您认为那是陈会深做的吗？”
她又含了一口水进嘴里，眼睛轻眨，目光缓缓落在安老师面上。
“这……我不认为是他，但当时是说教学楼经过排查，里面统共只有四个学生，排除你说的姜美凤和许涵，除此之外就是陈会深和另外一个学生。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谁知道呢。”李赫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眯眼笑了笑：“安老师，我也想尝尝您的手艺，好不好啊？”
安老师点点头，也没多想，立马起身：“我去给你做，能吃辣不？”
“吃一点吧，最近喉咙不舒服，不敢吃太多。”
“好嘞，等着啊。”
说完，安老师转头朝厨房走去。
吃完饭，李赫敏想付钱，安老师没答应，她让李赫敏晚点回旅馆，等她收拾完店面一起出去散散步，叙叙旧。
晚上九点多，二人散步在人民广场对面那座湖中小岛上，连接陆地的高架桥风声呼啸而过，云顶之上星穹密布，风景美得人几乎失语。
这独一份的静谧让安老师不禁感慨道：“哎，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也只有你这一个学生来看过我，其他学生早就把我忘了。”
李赫敏安慰道：“大家毕业后各奔东西，还没习惯成年后忙忙碌碌，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稍微走得慢些都会落后很大一截，之后就很难追赶上别人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根弦，紧绷着，不敢轻易断开，短时间忽略掉过去也很正常。”
“是啊，没想到还是你看得明白些。我在这个小镇开店的这些年，虽然没能实现我当初的抱负，但也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价值，回老家发展其实也不错，至少我没有那时候的压力那么大了，遗憾吧，肯定也有，庆幸的是回来找到了一个爱我的人，我们组建了幸福的家庭，我的孩子都上初中了。”
“对了，赫敏你结婚了吗？”
安老师眼中的八卦是已经藏不住了，她挽着李赫敏的胳膊，身体不由得靠得更近了些。
李赫敏无奈笑道：“没有呢，我现在还是单身。”
“欸？赫敏啊，你这么优秀，怎么还没谈男朋友呢？”
“因为我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安老师习惯性接话：“是谁呀？居然能让你痴心等了这么多年？”
没过脑子的，她嘴瓢提起过往：“我记得当时学校里传你和一个男生的绯闻，传的沸沸扬扬，煞有其事的样子，闹的最大的时候甚至传到了教导主任的耳朵里，还让你们到办公室……”
说到这里，安老师已经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因为那个流言蜚语的男主角突然有了姓名，她想起来，那个男生就是陈会深。
“不、不会吧？！”安老师瞳孔震惊：“应该不是我猜的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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