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
一张圆桌被几个人围起,陈玉荣左手边是陈诗,右手边是南舟。
陈诗闷头吃饭,夹菜时偶尔瞄南舟两眼。
南舟换了一身家居服,依然是黑色,从她身上依然找不出其它颜色。
陈玉荣一直在和南舟说话。
陈宇松打趣说:“爸,舟舟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想和她说话有的是时间,你看舟舟一直陪你讲话,饭都没吃几口。”
陈玉荣立刻询问南舟,“舟舟,你真的不走了吗?”
南舟放下筷子,“不走了,陈叔。”
陈玉荣连声称好。
南舟没有再拿起筷子,她盯着桌上一盘可乐鸡翅,眼中闪过奇怪的情绪。
陈诗倾身,用公筷往南舟碗里夹了一个鸡翅,“姑姑,你多吃点。”
“谢谢。”南舟说。
南舟说谢谢,陈诗却没有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丝毫谢意,因为南舟的声音也像死水,很冷,冷透了。
冯怡反应过来,连忙说:“舟舟,鸡翅没入味,你就别吃了。”
陈宇松:“是啊,舟舟,别吃了,别吃了。”
他们夫妻二人的眼神中铺满关切和担忧。
南舟重新拿起筷子,夹起鸡翅,咬了一小口,“嫂子做的鸡翅最好吃,没有人能比。”
她寡淡的眼中闪烁出一阵微小的波澜,用非常小的声音说:“晚之喜欢吃鸡翅。”
冯怡欲言又止,陈宇松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
陈玉荣也是担忧地看着南舟,“舟舟,等安顿下来,你去看看她吧。”
南舟摇头,“不了。”
一阵沉默。
陈诗嚼着米饭,看着这一桌奇怪的人。
五分钟后,南舟放下筷子,她没有离桌,而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讲话,不乱看。
陈诗正好和南舟面对面,只要抬眼就能看见南舟,但她没看,一眼都没再看。
因为南舟身上的气质太压抑了,她的眼神很空很空,空到如果谁伸手一戳,眼球立刻就会碎了。
陈诗边往嘴里扒拉米饭边想,姑姑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
下午。
陈诗还在午睡,冯怡敲了她的房门,“小诗,子池来了。”
陈诗被吵醒,她用薄被蒙住脸,不爽道:“哎呀,大中午的来干嘛呀,让不让人睡觉了,烦死啊。”
她翻个身,继续睡了。
房门隔音不好,客厅里,冯怡和孟子池的谈话声传入陈诗耳朵。
“子池啊,小诗最近总捧着言情小说看,你说她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应该没有吧……”
孟子池说一半,补充道:“小诗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不知道,不过有人喜欢她这事我倒是知道,前几天隔壁班体育生还跟她表白呢。”
冯怡紧张道:“真的假的?”
“真的,不过小诗没同意,小诗眼光特别高,根本就看不上他。”
“那就好,那就好。”冯怡这才放心。
“姨,你放心吧,有我帮你看着小诗呢。”
冯怡乐了,“子池,多亏了你啊,你可得帮我多盯着点小诗……”
听见这话,陈诗睡意全无,她从床上坐起,大声道:“孟子池!你这个叛徒!”
她下床,推开房门,打算找孟子池算账。
孟子池一见陈诗,立刻抓起抱枕护脸。
陈诗上小学时,孟子池一家搬来对门,孟子池和她同岁,两人几乎从小玩到大,这俩人,都是学渣,倒是谁也不嫌弃谁。
两人现在就读于同一所私立高中,英德中学。好巧不巧,他们在同一个班。
陈诗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在学校一有小动作,冯怡很快就会知道,原来她身边有“奸细”呢。她撸起衣袖,准备收拾孟子池一顿。
这时,身后传来房门响动的声音。
陈诗转头,看见了南舟。
南舟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支纯黑钢笔,墨水浸染在手上,素白的手指蔓延出一条黑色的河,河里流淌是压抑的水。
她长发披散,额前一缕碎发找不到方向,落在唇边。
她的眼神也是碎的,很深很空,落在不知何处。
陈诗眼里的南舟,是美的,是碎的乱七八糟的。
陈诗盯着南舟的手,问:“姑姑,你怎么了?”
南舟微微晃动了一下手,淡声道:“我要洗手。”
陈诗点点头。
南舟去了卫生间。
陈诗站在原地,顺着南舟房间敞开的门往里看,她看见满桌铺散的白纸,白纸上是用黑墨水写着的她看不清的字。
风吹白纸哗哗作响。
陈诗移开视线,一张白纸飘落地板,纸上只有三个字,周晚之。
.
孟子池留下来吃晚饭了。
陈诗不见南舟,便问:“姑姑呢,姑姑不吃饭吗?”
冯怡:“我刚才喊舟舟了,她说不吃了。”
陈诗皱眉道:“姑姑那么瘦,不吃饭怎么能行。”
她把刚拿起的筷子放下,边往南舟卧室走边喊:“姑姑,吃饭了,我妈做了好多好吃的。”
没有回应。
陈诗敲了一下门,贴在门边小声说:“姑姑。”
陈诗正要再敲一次门,南舟开了门。
南舟说:“我不吃晚饭。”
陈诗看着南舟削瘦的脸庞,下颌弧度真好看,明明这张脸那么精致,陈诗莫名其妙心头一酸。
大概是因为南舟太瘦了?
陈诗不知道。
陈诗见南舟是真的不想吃饭,没再多唠叨,她说:“姑姑,你等我一下。”
她转头去茶几的果盘里拿了一个又红又圆的苹果,双手捧着递给南舟,“姑姑,如果你不想吃晚饭的话,那就吃一个苹果吧。”
陈诗嘴角含着一个阳光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
南舟接了苹果,“谢谢。”
陈诗笑容未收,她在南舟的手握住门把手、准备关门之前,语气欢快道:“姑姑,以后每天晚上你都要吃一个苹果,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来给你送。”
南舟眨了下眼,关了门。
“晚安,姑姑。”
门“哐当”关上的声音响起的刹那,陈诗听见门里传来南舟微弱的声音。
“晚安。”
陈诗小声念叨说:“饭这么好吃,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饭呢。”
她回了饭桌。
陈宇松正在和孟子池聊关于篮球的话题。
陈诗凑到冯怡身边,好奇道:“妈,你能跟我讲讲姑姑的事吗?”
冯怡愣了一下,“舟舟没有什么事可讲。”
陈诗好奇心不死,继续问:“姑姑多大了?”
“三十八。”
“完全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姑姑才二十几岁,怎么都三十八了啊。”
“三十八怎么了,我还四十四呢,你嫌我老?”
陈诗笑着摆手说:“妈,你看起来跟二十岁小姑娘没差,我可没有说你老的意思啊。”
“就你会说话。”
陈诗见冯怡被夸得美滋滋,赶紧又套话,“妈,你就跟我讲讲姑姑的事呗。”
冯怡眼神钝了一瞬。
陈玉荣拍拍身边的空椅,冲陈诗招了招手,“小诗,来爷爷身边坐。”
“哎。”陈诗应完,过去坐了。
陈玉荣慈爱地摸了摸陈诗的头,“小诗,你喜欢姑姑吗?”
陈诗点头,“喜欢啊。”
陈玉荣欣慰地笑了,继续说:“那以后你能做到像喜欢爷爷,喜欢爸爸妈妈一样,去喜欢姑姑吗?”
陈诗点头,“当然能了。”
陈玉荣叹口气,“舟舟这孩子命苦,南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我和她爸亲如兄弟,这些年,我早就把舟舟当成家人了。”
他看着陈诗,郑重道:“我们和舟舟是一家人,小诗,你也要把她当成家人,她是你的长辈,以后你要像尊重父母一样尊重她,知道吗?”
陈诗认真道:“好。”
“说话要算数。”
“我从来都说到做到。”
“小诗,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就算有一天爷爷不在了,你也……”
陈诗迅速打断道:“爷爷,你不许说这种话。”
陈玉荣无所谓地笑,“生老病死每个人都得经历,没什么不能提的,我总会死,我就怕我死后,再也没有人惦记舟舟了。”
陈宇松插话道:“爸,还有我呢。”
陈玉荣笑了笑,没接他话茬。
陈玉荣了解南舟的性格,能治愈她的人少之又少,他不行,陈宇松不行,冯怡也不行,只有陈诗行。
陈诗就像温暖的太阳。
陈玉荣确信,有陈诗陪在身边,南舟一定可以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
陈诗可以治愈南舟。
陈玉荣再次叮嘱说:“小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忘了今天你对爷爷的承诺。”
陈诗重重点头,“好。”
陈诗在放空想陈玉荣的话。
冯怡对孟子池说:“子池,我听你妈说,她给你请了个家教,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效果?成绩有没有进步?”
孟子池摸了摸后脑勺,心虚道:“还行吧。”
陈诗还在记仇,她丝毫没给孟子池面子,说:“能有什么效果啊,这次周考,我倒数第二,他倒数第一。”
孟子池闹了个脸红。
“你这孩子啊。”
冯怡又对孟子池说:“没事,子池,慢慢来,只要你肯努力,一定能进步。”
孟子池笑了笑。
陈诗悠哉悠哉地晃着双腿,她正朝孟子池瞪眼,冯怡说:“都高三了,虽然我也不强求小诗在学业上能有多大出息,但该做的我还是得做到位,我也应该给小诗请一个家教了。”
“不要啊,妈!”陈诗腾地站起来。
陈宇松附和说:“早该请了。”
陈诗心如死灰地瘫在椅子上,满脸抗拒地听陈宇松和冯怡研究给她请家教的事,她不想听,便扶刚起身准备离开饭桌的陈玉荣回房间了。
经过南舟房间,看着里面亮起的灯,陈诗问:“爷爷,姑姑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舟舟很厉害,她是诗人。”
陈诗感觉很新奇,满眼放光。
“诗人?那姑姑有没有名啊?我在百度上能不能搜到她啊?”
陈玉荣轻笑,“应该能吧。”
陈诗又问:“那姑姑每天都在干嘛呢?”
“写诗啊。”
“写诗。”
陈诗嘴上说一遍,心里念一遍。
写诗。
姑姑在写诗,而我是陈诗。
姑姑在写什么诗?
陈诗心里忽然涌出一丝很强烈的好奇与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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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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