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雨夜,某不知名酒馆
一个提剑的女子走进酒馆中。此人看上去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着一袭黑衣,手提一柄玄铁镶银长剑,身段瘦削挺拔,目光锐利,面容含笑。
“夜枭少侠回来了!少侠,您不是去遗珠城比武了嘛?怎么样怎么样?”店小二们凑过来嬉笑着问道。
“夜枭”收了纸伞,坐在粗糙陈旧的老榆木桌前,熟练地自己斟了一杯酒,故作遗憾愤怒道:“什么论剑天下,我看也没有几个能打的。”
“什么!真的假的?”小二捧场道。
“当然是真的。那些有名的江湖人没人和我交手,我说我要和盟主过两招,哪怕输了,好歹能拿个天下第二的名号。结果那老东西竟问我出身何门何派。我说我没门没派,她竟嘲讽了我一番,把我赶出来了。真是气煞我也!”
这话一落,客栈里满座皆惊。
“天下……第二?”其中一个店小二惊诧道。
“什么第二,会不会说话!我看呐,那武林盟主当年就不过是浪得虚名,现在更是老东西一个!她准是被您的剑法吓得刀都提不起来,才不敢和您交手!您就是武林第一,天下无敌!”另一个店小二高声嚷道。
“夜枭”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笑问小二们道:“先不说这个,你们上午说有个大官想找我?”
小二笑眯眯道:“正是!”
“先说好,少侠我现在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天下第一,这酬劳肯定得涨涨。从前那偷鸡摸狗、看家护院的小单子可不能再接了,最次也得是教习武官、领兵打仗之类的——哎,来找我那个是多大的官啊?”
店小二道:“大官,绝对是大官!是中州郡的太守——”
“夜枭”听了此话,喜上眉梢:“太守!确实是大官!你们收了人家信物没有?我明早就去太守府拜会!”
“岂敢劳您前去拜会?下官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就在此时,中州太守及郡中一干官员出现在门外,文臣武将把小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太守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走进来,见到“夜枭”后,笔直地跪在地上叩首。
“下官中州郡太守,携郡中大小官员——叩见二公主。”
穆兴十年,朝堂与江湖上都发生了一些大事。
朝堂上,中州太守突然来报,找到了失踪十年的二公主北宫叶。二公主是已故皇后之女,在幼时皇宫的一场大火中失踪,据说是被宫人趁乱偷走,劫出宫中,自此杳无音讯。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心急如焚地追查二公主下落,各地官员也不懈寻人,寻了十年终于有了眉目。中州太守在一个江湖客栈里找到了公主本人,将她请进了府衙。
得知此事后,皇帝大喜过望,立即命令太守将公主安置到中州郡行宫,不日后接回京中。
太守一边安顿公主,一边暗查公主失踪十年里的经历。向江湖人一打听,却发现公主在流浪的十年里跟隐世高手学习武学,此时已经在武林声名鹊起,江湖名号“夜枭”。
在江湖中并没有人认识所谓的二公主,但是提及“夜枭”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晓。
“夜枭”少年成名,无门无派,却使一手极其精妙的剑术,武学造诣也极精极纯。她不拜师也不收徒,孑然一身游历四海。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只知道她所到之处留下一个又一个让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更让人震惊的是,在前不久武林中排座次的比武大会中,这位“夜枭”竟毫无对手。此前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诸位高手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与她交战,任由她一路打到了武林盟主面前。
盟主以她无门无派为由,不与她交手便将她赶走。至于这盟主到底是鄙夷不屑还是避其锋芒,江湖众人便莫衷一是了。
太守不探则已,一探便吓得魂不守舍,立刻将情况奏报皇帝。
皇帝既害怕江湖人寻仇伤了公主,又害怕公主自己逃离行宫,于是在京中挑选了武艺最强的青年才俊负责保护公主,护送她从行宫回京。
这位青年才俊是琼王的独子,姓北宫名玄琚。他自幼在太学读书,又被大将军抚养长大,得了大将军的亲自传授,文韬武略都是当世一流。
江湖与朝堂自古井水不犯河水,玄琚作为世子也从未参与过江湖的武学排行,但想来并不逊色于第一流的江湖人。世子本在守孝,但是皇命急宣,他不得已前去中州赴任。
然而不久后,噩耗突然传来。
玄琚到达中州的三天后,二公主北宫叶在行宫中突然死亡。当晚行宫公主住的那个殿突然燃起大火,等火扑灭后,公主的房中仅剩下一具焦尸。
十年没有相见的女儿,未等重逢便命丧他乡。皇帝悲痛欲绝,肝胆欲裂,下令将公主厚葬。丧事大操大办,全城守孝三天,悲声响彻不绝。
事发突然,情况蹊跷。世子玄琚本想调查公主之死,但他来不及细查,便因失职之罪遭到革职,立刻被押解回京受审。皇帝勃然大怒,直接将玄琚关进天牢宣布处斩。
皇宫中不再有对“二公主”的下落的搜寻,江湖上也再没有“夜枭”的踪迹。北宫叶的名字在朝堂与江湖上消失,只留下无数令人遗憾又真假难辨的传说。
穆兴十年冬,南城郡墨宁山山路。
霜凛,风冽,山陡,路迢。
一队镖车在落雪的山路上缓缓行进,人困马乏。镖师们懒散地倒在车里,有气无力地驾车,怨声连天。
“没跑过这么倒霉的活儿!我看车里那‘贵人’从上车开始就半死不活的,已经两天没醒了,不会已经死了吧……”
“啧,这要是死在路上了,千里迢迢去京城一趟,诶,白跑!掌柜听了要气死了——”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那可是王府的贵人,真死在咱们车上,你们几个的脑袋可都不够砍!”
“奶奶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送车的怂兵让土匪吓跑了,咱们接了活,倒成了咱们镖局的不是?”
这队镖师所护送的马车行驶在正中间,受到镖局车队严密的保护。那辆马车能看出来时还算完好干净,但此时已经满是泥污和刀伤,可见走了很远的路,经历了很多不妙的遭遇。
叶水本来骑在树杈上远远向下眺望,看见这趟镖车过来,便一跃而下,从枝头上跃到镖头面前。
镖头见有动静,一惊,连忙警惕地拔刀。见是叶水下来,便愤愤地将刀收回去,气愤骂道:“死丫头!跑这儿来干什么!”
“这不是听说李大哥接了个好活,载了位贵人嘛。整个南城谁不知道,您李大哥是镖局的扛把子,是这地界说一不二的头儿。小妹我初入江湖,也没来镖局几天,这不是想着跟着您见见世面……”叶水两眼一弯,笑得灿烂。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镖头眉头一竖,怒道:“你才来镖局几天,就想着跑活儿?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可别丢咱们镖局的人了。赶紧回城,不然等我回去告诉何掌柜,你也别想在镖局混饭吃了!”
“李大哥您这可误会我了,我知道您千里迢迢跑了趟京城,风餐露宿的。”叶水连连点头,脸上笑容半点不坠,“小妹就是想跟着您学点活计。您看我来都来了,就体谅体谅小妹吧。”
镖头的神色仍然没有松动。叶水没有放弃,继续劝道:“李大哥,不如就让我跟着您车一块儿回去?叫我推车、赶马、烧饭也行。行医的吴大夫不是腿摔断了提前回去了么?我也会点医术,不如留着我煎药煮药,也算出份力……”
此时镖头还欲拒绝,但是最中间的马车里有人探出头来,高声道:“谁会医术?进来!”
叶水喜出望外地回了一声,小跑着跃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两个人,刚刚喊叶水进来的那位是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不修边幅,满身匪气,看样子混江湖的时间不短。
另一个人是个尚未弱冠的小公子,身披一身华贵的狐皮大氅,一眼看上去便知道身份非凡。但他软绵绵地伏在车板上,面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似是已经昏死了过去。
“这位就是……镖局护送的贵人?”叶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昏迷的小公子,“看您打扮,您是哪个将军府的副将吧?”
“我叫郝升,副将谈不上,就是个看门的。将军府没人了才派我来的。”那青年男人道,“你会医术是吧?给我看看他死了没有。两天没醒了,浑身冰凉,脉也摸不着了。”
那郝副将看上去吊儿郎当没心没肺,时刻看向窗外,大有公子死了自己就飞速跑路之势。
叶水故意道:“两天没醒,没有体温没有脉搏,那应该是已经死了。”
那副将有些刻意地重重叹了一口气,拉开窗口,似是要立刻跳出去逃出马车。叶水忙抓住他的手腕道:“郝将军,外面可是山崖呀。”
副将不得已收回了手,紧张地瞥了一眼马车外的镖师们,对着公子做哭丧状:“公子您死得好冤啊——您要是在天有灵就看清楚了,是朝廷狗官把您害死的!属下我先走一步,不是抛下您,是……是怕朝廷那些狗东西找麻烦!”
“这位将军倒也不必如此悲观,万一没死呢?”叶水笑道。
叶水刚刚全是胡诌的,她并不会多少医术。虽然望闻问切样样不会,但是行走江湖治疗跌打损伤的本事还是有的。她靠近公子,细细打量他了一番。
那公子本来应是龙章凤姿之表,长了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温婉清秀。只是此时他面容憔悴惨白,昏死许久,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
叶水皱了皱眉,为他把了把脉。那公子的手指冰凉,气息将断未断,脉搏有但聊胜于无,渺茫如丝,生命体征已经非常微弱。即使叶水医术并不高超,但也能断定他活不过今晚了。
“他是生了病?着了风寒?他这年纪轻轻的,可不像是会轻易病死的人。”叶水问道。她大概能看出来对方是有武学根底的,并且武艺超凡绝伦。
“重伤。”副将叹了口气,潦草回答道,但是叶水能听出他平静的语气中暗藏一丝不满的怒火。
叶水轻轻掀开盖在公子身上的大氅,竟发现他的后背上满是鞭伤。那鞭子狠辣无比,密密麻麻,纵横交错,血肉模糊,整个后背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那大氅上也星星点点地沾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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