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献既成,哀乐暂止。
望告毕,百官暂退神道外。
玉册焚烟未散。
萧煦咳得实在厉害,萧璃忙上前扶住萧煦,声音关切:“陛下……陛下……”
“无事。”
萧煦声音沙哑,难掩疲惫:“朕实在是思念父皇,倒是失态了。诸位莫怪。”
薛明月看着兄妹二人,静默无言。
群臣见陛下依然哀恸万分,无一人敢过多言语,低声啜泣,嗓子哭到嘶哑。
薛明远表情哀痛至极,涕泗横流。
沈修烛见状眉眼轻蹙,立马开口:“陛下是孝子,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
众臣见状,连连附和:“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
唯有薛明远没有开口。
“庆国公不知在想什么?”
沈修烛见薛明远如此,疾言厉色道:“今日是先帝祭典,陛下本就伤心欲绝,正是需要我等的时候,庆国公何苦又不发一言?”
萧煦开口,声音冷淡:“沈卿,父皇陵前不可造次。”
萧煦眸色渐深,未加斥责。
“陛下,臣也是好心,若是庆国公失礼,也是笑话了。”
沈修烛俯首,没有再开口。
沈墨瑾跪于阶下,看着父亲如此,轻声叹息。
群臣静默。
不多时。
“陛下,臣并无不敬之意。臣只是在想……”
薛明远终于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什么?”
出人意料的,薛明月接了话,声音冷极,“先帝陵前,庆国公不可胡言乱语。”
薛明远看着太后,讶异万分,声音也稳了些:“陛下,太后娘娘,臣只是在想,若元敬太后娘娘还活在世间,这……今日又该是什么光景。”
“你!”
薛明月似是恨极,眉眼却带笑,“庆国公此话,应该不是说陛下不念旧恩,不顾母族的意思吧?”
薛明月一直死死盯着薛明远,看也不看萧煦一眼。
萧煦闻言惊讶至极,一双眼直盯着薛明月瞧。
薛明远被薛明月的目光刺得呼吸一滞,立马别开眼,声音又低了下去:“太后娘娘戏言,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萧煦看着这姐弟俩,并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开口:“太后娘娘,您……若是累了,可以去歇着。”
太后……
她……
在为自己说话?
萧煦内心惑极,却还是给了薛明月台阶下。
薛明月并未答应:“先帝祭典,若是太后躲清闲,也是说不过去的。陛下体贴哀家,哀家心领了。”
“太后娘娘劳累了。”
萧煦也不强求,只冷冷地扫了沈薛二人一眼,“中书令、庆国公,失礼了。”
沈修烛、薛明远二人立马俯首认错,并不多言。
重归寂静。
萧煦倒是思绪万千。
不禁多看了一眼薛明月。
薛明月没有看任何人,只抬手抚了抚鬓侧的白绢花。
还是那副样子。
她那样……
还不是为了护着薛家。
日影西斜,銮驾已返长雍城。
竹山。
“阿寒,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宁寒进门时,宁致正在躺椅上小憩。
卫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这……你捡了个半大小子?”
宁致打量了一眼卫晋,似笑非笑,“看着不大,也不知年岁几何?”
卫晋看了看宁寒,有些气恼:“公子,这位想必就是您师父了吧。还真是,不拘小节。”
“阿晋勿怪。我师父性子一贯这样,师父,他是公主派给我的侍卫,卫晋。年岁虽不大,却有着一身的好本事。”
宁寒瞪了一眼宁致,宁致立马敛起玩笑的神色,语气正经起来:“公主倒还真是看重阿寒,不过,这次为何要回竹山?”
“公主……有些事情吩咐我做。”
宁寒声音低了些,带着些愧疚,“不过,恰好……与师父吩咐的事……别无二致。”
“哦?”
宁致闻言一笑,“天底下竟有如此之巧的事儿?我倒是从未见过。”
卫晋不知内情,茫然地看着师徒俩。
宁寒怕卫晋追问,立马转移话题:“阿晋,那日我摆弄药材,你不是说想学些?不若我教你。”
卫晋瞥了一眼宁致,附在宁寒耳边悄悄开口:“公子,公主吩咐您办事,您怎么回了竹山啊。”
“离开太久了,自然是想的。”
宁寒声音轻快,“而且,有些事情,也是要问问师父的。”
“原来是这样。”
卫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着宁寒进了里屋。
是夜,下起了小雨。
“那小子睡下了?”
宁致见宁寒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淋雨,眉眼微蹙,“学你师父什么不好,非学你师父淋雨。发了高热怎么办?”
“师父,宁寒今日才知道师父为什么爱淋雨。”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落下,发丝凌乱,倒是显得愈发出尘。
他仰起头,任风吹雨拂。
“去了一趟公主府,竟然性情大变?”
宁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小子,言语玩味,“都说若一个人性情大变,除去不幸遭遇,多半是……动了情?你看上予离了?”
“师父瞎说什么。”
宁寒的脸霎时红了起来,言语低了几分,“她是公主啊……是东雍的公主,我这样的人,怎么配。”
“阿寒,你老实说,她让你查的事,到底是什么?”
宁致虽心疼,言语却并未过于急切。
“她……之前她要我查元敬皇后的死因,给我看了医案,我……没发现问题。之后……我觉得愧疚,就把师父让我查的那黑衣面具人的事,半遮半掩地告诉了她一些,她才在陛下那里过了明路,允许我带着卫晋来查的。”
“陛下没有派给你人手?”
“派了。不过,我定是要来找师父的,带着卫晋这个傻小子还能糊弄,也不好带太多人。”
宁致闻言,甚是欣慰:“孺子可教。不过,那日师父也没来得及问你,你见了太后,太后是如何把你留下的?”
“太后……那日见了三娘让沈公子带的信和香,然后听了公主的话,才留下了我。”
“香?”
雨渐大,师徒二人却任由雨淋着。
“三娘的香,可是她的独门秘籍啊。”
宁致忽而大笑,“真是,命。”
“那黑衣面具人,你可查到了什么?”
宁寒把之前告诉萧璃的线索,给宁致复述了一遍。
“玉佩?长命锁?不知,那长命锁上可有什么字?”
宁寒闻言一滞,声音低了些:“并无。那长命锁上,没有任何字。”
“那……筠儿?那姑娘的相好,你可知是谁?”
宁致并未察觉到宁寒的异常,继续追问。
“不知。那玉佩和长命锁,都在公主那里,并未交给我。”
宁寒一本正经地说,“师父,您可知,那黑衣面具人的真实身份?”
他总觉得,师父知道。
“我?我怎么会知道。那人不过是旧昭一个落魄的大臣,多年前我还没捡到你时,我还在我师父那里学医术,偶然随着师父给他诊过一次脉,不知怎得,他竟以为我这半吊子大夫医术超群,这次才追着我要什么郭氏医典,我哪里有什么医典?”
宁致心猛然一跳,信口胡诌了这许多。
“然后他逼着我给他借人,说不借就灭了我这小院子,我才给他借了竹山客。哎,我不过略懂些医术,就被人这般算计,这一生也是凄苦极了……”
宁致三言两语就糊弄了过去,宁寒的神色也缓了不少。
也对,师父怎么会知道。
“师父,那您觉得……我还能怎么查呢?”
那个孩子……
到底在哪……
宁寒心里愈发烦躁。
“不是有个筠儿吗?”
见雨愈发大,宁致拉着宁寒进了自己屋子,二人坐在窗边赏雨,宁致循循善诱:“筠儿有相好,那长命锁和玉佩既然是相好给的,那就查查那个相好的底细,没准,就知道面具人的底细了呢?”
有些事情,直接告诉他,不若让他拥有自己发现的能力。
况且,宁致确实不知,那人如今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也是要好好查查。
“可惜……若长命锁上有些线索,倒还有隙可查。”
宁致言语间颇为遗憾。
“师父,夜深了。早些歇息吧。阿寒先告退了。”
宁寒猛然一颤,逃也逃似的离开了屋。
宁致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这小子,还是放不下。怕是,也撒了谎骗我呢。”
宁致慢条斯理地扇着那把残荷扇,手上摩挲着一块玉佩。
“你以为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孩子,太后早知道你师父是谁,为着你师父,才敢让你当门客。”
“谁还没点过去了。”
“你说是吧?明月师妹?”
“你们姐妹俩,还真是有趣。”
“我替人收拾了半辈子的烂摊子了。哎。真是。”
宁致打开了放在暗格里的一个匣子,匣子里面也躺着一块玉佩。
“这个是海棠佩。”
“萧启鸣,你得谢谢我救了你。我拿你的玉佩,不过分吧?”
宁致又摩挲了一下掌心的那枚玉佩。
“这莲花佩……倒只有一半。”
“加上另一半,倒是个,并蒂莲的好图案呢。”
雨越来越大。
“阿寒,你可要,一直骗下去。 ”
……
次日,公主府,顺心居。
“公主,听闻今日早朝,陛下罚了中书令和庆国公两人半年的俸禄呢。”
玉蘅喋喋不休地说着四处听来的趣事,“要我说,沈家最近也是得意过了头了,中书令府上可谓是高朋满座,宴饮不辍。倒是中书舍人,升了官也没多张扬,陛下今日还夸了他进退有度呢。”
“师父是谦谦君子,也不知怎么有个这样的父亲。哎。嘉华最近如何了?”
萧璃把玩着手里那块缺了角的海棠佩,随口问道。
“沈……沈二小姐啊?听说前几日出了府,中书令竟也没说什么。要是往日啊,早要挨罚了。”
玉蘅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谁不知道陛下心爱沈二小姐?日后的皇后谁敢招惹,就连她父亲也不敢教训她了。”
“也是委屈嘉华了。”
萧璃闻言轻笑,“以前也没少受她姐姐和父亲的气。”
“宁寒最近如何了?”
“跟着的人说他回了竹山一趟。”
芸初接了话,“婢子一直想不明白,公主为何非要把卫晋安排在宁公子身边啊?他也没进公主府几日,怕就怕他不懂规矩……”
“有的时候,太懂规矩的人,更容易被防备。他不懂规矩,却有一身好本事,宁寒才不会太设防。”
萧璃理了理鬓发:“传话下去,本宫今日,去沈府,看看沈夫人。左右嘉华这旨意,也得好好择个吉日颁旨的,一时半会儿也选不好。”
“是,公主。”
芸初依言退下。
书里目前已经有三对玉佩了哦,都是成双成对的。
所以,谁在说谎?谁在掩盖?掩盖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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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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