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从来都不是谁的麻烦

沈清棠的身体僵住,不敢再动,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依旧有些哑。

“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他问,语气是医生惯常的询问,却又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比平时更柔和,更……贴近。

沈清棠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又补充道:“好多了。头还有点沉,喉咙干。”

“嗯,退烧了就好。炎症没那么快消,喉咙痛和乏力是正常的。”盛景说着,终于松开了手臂,坐起身。

失去了那个温暖源,清晨的空气瞬间包裹过来,沈清棠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盛景注意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微凉,带着令人安心的稳定感。

“体温正常了。”他得出结论,然后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那杯沈砚秋昨夜留下的、已经凉透的水,兑了些热水壶里的温水,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慢慢喝。”

沈清棠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慰藉。

她借着喝水的动作,偷偷抬眼看向盛景。

他穿着昨晚那身睡衣,布料有些褶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显得有些落拓,却不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得令人有距离感。他正低头整理着医药箱,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盛景抬起头,目光与她撞个正着。

沈清棠立刻垂下眼睫,盯着手中的水杯,心跳有些失序。

“昨晚……”她迟疑着开口,声音细微,带着不确定和一丝难堪,“我……是不是很失态?”

盛景沉默了一瞬,然后将医药箱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生病的时候,情绪脆弱是正常的。”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你只是需要发泄。”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却巧妙地绕开了她最在意的“失态”部分,没有让她感到更深的羞耻。沈清棠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些。

“谢谢。”她轻声说,依旧不敢看他。这句感谢,既是为了他昨夜的照顾,也是为了他此刻的……不追问。

盛景看着她低垂的、显得异常柔顺的头顶,目光深邃。他没有回应这句感谢,只是站起身,说道:“我去让张妈准备点清淡的早餐,你多少吃一点。今天还需要继续休息,观察一下。”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我就在外面。”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棠一个人。她捧着温热的水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五味杂陈。

高烧退了,身体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昨夜那个失控的拥抱和哭泣,却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

盛景的态度……他似乎不再刻意强调那道医患的界限,那份温和里,多了某种她无法准确定义的、沉静而坚定的东西。

这让她感到一丝隐秘的安心,同时又伴随着更深的不安和茫然。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份已然变质的关系。

窗外的雪似乎停了,阳光努力地想要穿透云层。

沈清棠将水杯放下,重新躺回被子里,被褥间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盛景的、干净清冽的气息。

她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劫后余生般的虚弱与平静。

至少,此刻,她还活着。

而那个夜晚,连同那场大雪和崩溃,似乎也随着退去的高烧,暂时被封存了起来。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在这个清晨,她感觉自己……好像又熬过了一关。

张妈很快送来了熬得软糯喷香的白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沈清棠确实没什么胃口,但在盛景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勉强吃了小半碗粥,胃里有了些暖融融的食物垫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虚弱感似乎也驱散了些许。

吃过东西,她又吃了盛景递过来的药。或许是退烧后精神不济,也或许是药物本身带有镇静作用,没多久,她又感到了沉沉的倦意,靠在床头昏昏欲睡。

盛景没有离开,只是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医学杂志,却没有翻动几页。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沈清棠身上,留意着她的呼吸和细微的神情变化,像是在守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沈清棠在半梦半醒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存在。并不灼人,反而像一层无声的、安全的网,将她与外界那些令人疲惫的纷扰隔离开来。

她放任自己沉入睡眠,这一次,没有光怪陆离的噩梦,只有一片疲惫而安稳的黑暗。

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清棠觉得精神好了不少,虽然身体依旧乏力,但那种沉重的、令人绝望的疲惫感减轻了许多。她试着坐起身,动作比早上要利索一些。

盛景不在房间里。外间传来他压低声音讲电话的动静,似乎在处理诊所那边的事务。

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心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场高烧,像是一场激烈而短暂的风暴,将她从那种麻木的、卧床不起的绝望状态中强行拉扯了出来。

身体的痛苦某种程度上掩盖了精神的痛苦,而此刻痛苦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后的虚脱,却也……有了一丝重新呼吸的缝隙。

房门被轻轻推开,盛景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他挂断电话,走近问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沈清棠点点头,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多了点力气。

她顿了顿,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歉意,“你……一直没休息?”

盛景推了推眼镜,避开了她的问题,转而道:“沈叔叔和林阿姨上午来过电话,听说你退烧了,让你好好休息。”

提到父母,沈清棠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盛景看着她,忽然道:“想不想去窗边坐坐?今天阳光很好。”

沈清棠有些意外,看向窗外。阳光确实很好,金灿灿的,将覆盖着积雪的庭院照得一片明亮。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盛景走上前,没有立刻扶她,而是先拿过一件厚实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才伸出手臂,让她借力。

他的动作自然,带着医者的专业,却又比那多了份不易察觉的细心。

沈清棠扶着他的手臂站起身,脚下还是有些发软,但勉强能够站稳。在他的搀扶下,她慢慢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温暖的阳光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连日来萦绕在周身的阴冷寒气。她眯起眼睛,看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纯净的世界,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雪后清新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盛景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望着窗外。

两人一时无话。阳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尘埃,像跳跃的金色精灵。

“这场雪下得真大。”沈清棠望着庭院里被积雪压弯的树枝,轻声说。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说起与病情无关的话。

“嗯。”盛景应道,“听说很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春雪了。”

又是一阵沉默。

“盛景。”沈清棠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嗯?”

她依旧望着窗外,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茫然:“我是不是……很麻烦?”

盛景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她,挡住了部分阳光,在她身上投下一道阴影。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透过镜片,直直地看向她眼底。

“沈清棠,”他叫她的全名,语气郑重,“看着我。”

沈清棠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

“你不需要为生病感到抱歉,也不需要觉得自己麻烦。,你沈清棠从来都不是谁的麻烦!”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让身体和心情都慢慢好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的眼神太过坦诚,太过直接,仿佛能看进她灵魂最深处的惶恐和自卑。沈清棠心脏微颤,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却被他目光中的某种东西牢牢锁住。

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厌烦,没有医生对病人的职业性安抚,也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暧昧试探。

那是一种更复杂、也更纯粹的东西。是理解,是接纳,是一种“我看到了你所有的不堪和脆弱,但我依然在这里”的沉静守护。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迅速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盖在腿上的毛毯边缘。

盛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将那片阳光和安静的陪伴,重新还给了她。

窗外,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有些刺眼,却又充满了希望。

沈清棠知道,病去如抽丝,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前路依然漫长而艰难。

但至少在这个雪后初霁的午后,在温暖的阳光和这份沉默却坚定的陪伴下,她感觉自己那颗被冰冻了太久的心,似乎也随着庭院里逐渐消融的冰雪一样,开始有了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解冻的迹象。

这就够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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