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堪一击

他是盛景,是那个能看透她阳光表象下所有阴霾的心理医生,是那个连她手腕上自己咬出的牙印都能精准解读出背后巨大痛苦的人。

她的“假装”,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离开,也没有被她生硬的转移话题带偏。他只是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如温和却不容回避的探照灯,依旧牢牢锁住她试图低垂的眼眸。

“棠棠,”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伪装的平静力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比刚才哭出来的时候,更让我担心。”

沈清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盛景继续缓缓说道,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冷静的观察和深切的忧虑:“你在强迫自己立刻‘正常’起来,强迫自己咽下所有情绪。你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你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你的笑容是调动面部肌肉而非发自内心。你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表演‘我很好’。”

他一针见血,戳破了她辛苦维持的假象。

“这样的压抑和消耗,才是对你最大的伤害。”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严肃,“你哥哥的病情是诱因,但它击垮你的,是你长期以来早已不堪重负的内心。棠棠,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层层包裹的伪装,露出了内里血淋淋的真实。

沈清棠怔怔地看着他,所有准备好的、用来搪塞和推拒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她所有的武装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强撑起来的、脆弱的平静外壳,在盛景冷静而关切的目光中,再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她无力地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将那份被看穿后的无措和深埋的痛苦,掩藏在颤抖的眼睫之下。

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而她,无处可逃。

沈清棠的话像一块坚冰,猛地砸向盛景。她甚至没有看他,目光死死盯着雪白的墙壁,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专注的东西。

“盛景,”她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刻意拉远的距离和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积蓄足够的力量来推开他,也推开自己内心那丝不该有的软弱和依赖。

“我说了,如果可以,你帮我哥哥看看最好。他是真的病了,需要专业的意见。”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在交代一项任务,“如果不行,那你就走。”

“这里不需要你。”最后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再次筑起了高墙,比之前更高、更冷。她用推开他的方式,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和那套“我自己可以”的谎言。

她害怕,害怕他再待下去,自己会彻底崩溃,会忍不住抓住这根唯一的浮木,从而再次将他拖入沈家这潭浑水,违背自己当初推开他的初衷。

盛景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关节,听着她言语里的冰冷和潜藏其下的恐惧。他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愤怒或退缩,眼神反而更加深邃,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

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再试图靠近。他只是站在原地,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她试图制造的冰冷屏障:

“沈清棠,我确实不能完全了解你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感受。”他坦然承认,“我了解一个人在极度痛苦时,会如何本能地推开所有可能的光,把自己锁在黑暗里。我了解那种用伤害自己来转移内心痛苦的模式,比如,”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曾经有过牙印的手腕方向,“无声的崩溃和身体上的印记。”

他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最隐秘的痛处,让她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你哥哥会找人关注,是……因为你,更是因为我是一名医生。”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但我更清楚,你现在下的‘逐客令’,不是因为不需要,而是因为太害怕。害怕依赖,害怕连累,害怕面对自己真实的状态。”

他向前一步,距离不远不近,却带着强大的、安定的气场。

“你可以让我走,棠棠。但我希望你明白,我离开,不是因为你的拒绝,更不是因为我不在乎。”他的目光如炬,牢牢锁住她,“而是因为,我尊重你此刻想要独处的意愿。但这不代表我认同你‘不需要’的说法,也不代表我会真的离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和力量:“我就在你能找到的地方。任何时候,当你觉得撑不下去,当你需要的时候,我都在。”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也没有等待她的回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强撑的脆弱刻在心里,然后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里重新只剩下沈清棠一个人,和他留下的、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的话语。那堵她刚刚筑起的冰墙,在他平静而坚定的洞察面前,仿佛从内部开始龟裂。

她依旧僵硬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紧攥的拳头却无力地松开了。盛景最后那番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无法平息的涟漪。

他没有被她推开,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告诉她,他看穿了一切,并且,他不会放弃。

这一次,她连自我欺骗的余地,都被他温柔而残酷地剥夺了。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但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点不同于绝望的、复杂难言的滋味。

沈清棠在病房里独自待了很久,直到输液结束,护士拔掉了针头。手背上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她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看着镜中那个眼眶红肿、脸色苍白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倒下,哥哥还需要她。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些汹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仔细整理好头发和衣物,确认外表看不出太多破绽,才转身走向沈砚秋的病房。

推开房门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副带着些许担忧,但总体还算轻松的表情。

“哥,感觉好点了吗?”她走到床边,声音尽量放得自然。

沈砚秋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但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他看着妹妹,目光里带着审视,“我没事了。你呢?刚才……”

“我就是有点低血糖,加上被你吓到了。”沈清棠迅速打断他,扯开一个浅淡的笑容,“现在没事了。医生说你得好好静养,工作上的事先放一放。”她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杯水,动作流畅,仿佛刚才那个晕倒的人根本不是她。

沈砚秋还想说什么,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进来的是沈明哲和林玉臻。

沈清棠动作一顿,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她没想到父母会来,更没想到,通知他们的人,会是刚刚被她赶走的盛景。

林玉臻一进门,目光先是在沈清棠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然后才落到沈砚秋身上,眉头微蹙:“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弄到住院了?”语气虽有关切,但更多的是对“意外”发生的不悦。

沈明哲则沉稳许多,问了问医生怎么说,嘱咐了几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沈砚秋简单解释了几句,说是最近太忙,饮食不规律。

有父母在场,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拘谨。沈清棠安静地站在一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扮演着一个懂事、担忧却不多言的妹妹角色。

她心里明白,盛景通知父母,并非多事。他很清楚,沈砚秋的病情,父母迟早会知道。

由他这个“外人”、尤其是敏感的“前心理医生”来告知,反而能以一种相对客观的方式传递信息,避免了沈砚秋或温锦沂转述时可能引发的、来自父母的猜忌和额外压力。他甚至可能借此间接地向沈家父母传递一个信息。他们儿子的健康,需要被认真对待。

果然,林玉臻虽然嘴上抱怨了几句,但还是吩咐跟进来的助理去联系更好的营养师,沈明哲也表示会让秘书调整沈砚秋近期的工作安排。

在家庭医生和医院专家的共同照料下,加上沈砚秋本身年轻底子好,胃出血的情况很快得到了控制。几天后,医生确认他情况稳定,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出院那天,温锦沂和沈清棠一起帮忙收拾东西。沈砚秋看着忙碌的妹妹,她看起来平静、周到,甚至比平时更细致。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份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种更深的疲惫,像是被抽走了某种精气神。

他握住沈清棠的手腕,力道很轻:“棠棠,你真的没事?”

沈清棠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当然没事。看到你好了,我就放心了。快回去吧,锦沂姐熬了汤等你呢。”

她抽回手,继续低头整理,动作没有一丝紊乱。

沈砚秋出院了,回到了他和温锦沂的家,暂时脱离了爸妈的环境,这对他的恢复无疑是好事。

沈清棠看着哥哥的车离开,独自站在医院门口,秋日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凉意。她拢了拢外套,脸上那抹强撑的笑意终于缓缓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疲惫。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哥哥安然无恙,父母似乎也尽到了责任。

可她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因为盛景的再次出现和那番洞穿一切的话语,非但没有封冻得更坚实,反而开始从内部松动,透出让她恐惧的、渴望阳光的裂缝。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而她的“坚强”,在盛景面前,早已千疮百孔,无处遁形。接下来的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伪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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